直到快晚上的時候,她發現自己方才還好好的放在那裡的一個盤子,卻是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已經向著台邊滑出了一小半。
這個小鎮姑娘歪著頭站在那裡發著呆。
鬨鬼了?
還是說誰在和她開玩笑?
不過看著後廚裡那些忙碌的人,自己的這個角落倒是有些無人問津,估計也不會有誰跑來挪一下她的盤子嚇一嚇她。
催菜的聲音從前麵傳了過來,許春花也沒有多想,隻是匆匆向著不遠處跑去,掀開了蒸屜,將裡麵蒸著的一條魚拿了出來,蒸騰的水汽暫時淹沒了那些遐想的思緒。
晚上回去的時候,這個小鎮姑娘很是緩慢的在街上走著。
今日其實也算不上很忙,隻是許春花總感覺有些不對勁,倒是思緒有些疲憊了,是以一路踩著那些槐都四處懸著的燈籠灑落的光芒,走走停停的張望著。
一旁街沿有人在交談著。
“說來見鬼了,我今天剛買的一壇酒,就一個轉身去找下酒菜的功夫,回頭就被打碎了。我還以為是我家那小子皮癢了,給他揍了一頓,最後發現那小子好像當時並沒有在那附近,害得我又去給他買了一些零嘴才哄好了他,真他娘的賠了夫人又折兵。”
“聽你這叨逼叨比了半天,所以到底咋回事?”
“我不道啊。”
“......”
許春花向著那邊看了過去,隻見不遠處那人一麵在踢著街麵某塊翹起的石板,一麵在那裡愁眉苦臉的說著。
愁字當然不止寫在了臉上,也寫在了手上——手上打著吊帶,正掛在脖子。
許春花很是好奇到底是酒壇子摔碎了,還是他把自己摔了。
果然另一個人也很是好奇的看著那男人的手。
“那你手怎麼回事?”
“揍了我家那小子之後被我媳婦揍的,不然你看我為啥都這樣了,還來大街上和你瞎扯?還不是被趕出來了。”
“......”
那人默默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大概是想安慰安慰,結果忘了手的事,反倒給他拍得齜牙咧嘴。
許春花默然無語的離開了那一處。
不過大概今日確實有問題。
許春花一麵想著男人的那些話,一麵向著回去的路上走去。
小鎮姑娘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可能走著走著,這樣一座都城便會倒塌了。
嘩啦啦的,殘磚斷瓦落了一地。
大概就像那個男人的那壇酒一樣。
許春花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突然想到些這樣的東西。
大概這便是從今日以及最近的一些事情裡產生的一種隱隱的擔憂。
許春花走著走著突然便停了下來,有些驚意的看著前方。
巷口有個少年撐著傘背著劍,正安靜的站在路邊。
看起來好像已經在那裡等了很久的樣子。
許春花在那裡長久的猶豫著。
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走過去。
隻是如果不走過去,自己又能去哪裡呢?
一直過了很久,這個小鎮姑娘才鼓足了勇氣,向著那個少年走了過去,而後停在了他的身前。
沒有等到少年開口,許春花便已經先行一步說了出來。
“你找陳鶴做什麼?”
少年先前一直在看著夜空,至此才終於低下頭來,用著一種審視的目光長久的看著麵前的女子。
對於這樣一句話,少年並不覺得意外。
當初入城之後,他便在這處人間盛都之中迷了路,於是一路瞎走著,卻是聽見了有人在說著鐵板豆腐之類的東西。
就像當初陳懷風一聽到豆腐陳,便一路找到了那樣一處巷子一樣,少年同樣如此。
一直看了許久,少年才神色古怪的說道:“沒什麼事,隻是想看看他最近怎麼樣了而已。”
這句話大概與神色古怪並無關聯。
隻是許春花看著少年那種古怪的神色,並沒有覺得詫異。
少年的一些胡思亂想,自然是確切有過的。
許春花低下頭來,看著腳下的石板,歎息了一聲,說道:“你來晚了,他已經走了,不在槐都了。”
少年沉默了少許,而後問道:“他去哪裡了?”
許春花搖了搖頭,說道:“我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走的我也不知道,或許是清晨,或許是上午,或許是下午,也許在當初的某一天,我前腳踏入巷子,他的後腳便正好消失在了巷尾。”
總之便是在某個人間燈火燦如天上星光的那一日。
少年很是平穩的握著傘,看了許春花很久,而後頗有些遺憾的說道:“那確實很可惜。”
許春花同樣覺得老友久不見,確實是可惜的事,隻是卻還是問了一句。
“可惜什麼?”
少年輕聲說道:“很久沒吃他的鐵板豆腐了,有些懷念。”
這個傘下少年已經記不得最後一次吃到陳鶴的鐵板豆腐是什麼時候的事了。
之前在嶺南的時候,自己去天上鎮的時候,從草為螢那裡打聽過陳鶴的消息。
隻是那樣一個人,大概哪裡都有可能出現。
但很難再見到。
或許就像當初在南衣城分彆的時候陳鶴說過的那些東西一樣。
人間當然沒有不散的宴席。
許春花也是這樣想的。
不論是宴席,還是令人懷念的鐵板豆腐。
這個小鎮姑娘眼睛裡少有的有了一些光芒,也不知道是槐都的燈火落入了眼眸,還是星光,或者某些更為晶瑩的東西。
許春花抬頭看著天空,輕聲笑了笑,說道:“是的。”
少年沒有再說什麼,說了一聲打擾了,而後背著劍,撐著傘向著那條巷子走去,大約便是要穿過巷子,隻是不知道要去哪裡。
許春花在後麵看了好一陣,在一些東西說清了之後,她看著那個少年倒也沒有了先前的惶恐了。
“你.....是不是叫南島?”
小鎮姑娘有些遲疑溫軟的聲音從後麵傳了過來。
南島回過頭來狐疑的看著她。
許春花擺了擺手,說道:“我看過陳鶴寫的那些東西。”
南島若有所思的點點頭,而後問道:“他寫到哪裡了?”
許春花歪著頭想了想,當初陳鶴的那些傳記,都是在小鎮的時候看的,所以有些東西大概已經記不太清楚了,一直過了許久,這個小鎮姑娘才有些不確定的說道:“與三劍之一的陳雲溪決戰流雲之巔?”
相比於現實裡的故事,陳鶴大概寫的更為隨心所欲。
所以小鎮姑娘有時候惶恐不是沒有道理的。
畢竟那樣一個傘下少年,一劍斬穿了整個流雲山脈,連陳雲溪都死在了他的劍下,自然是很是嚇人的。
雖然這個少年看起來並沒有那麼離譜。
南島無語良久。
自己與陳雲溪,大概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的故事。
許春花倒是有些將信將疑的問道:“他說你可以一劍橫壓人間,這是真的嗎?”
南島不知道為什麼許春花會問出這樣一個問題來,不過想想畢竟這樣一個女子隻是一個世人,對於修行者之事頗為好奇也是正常的。
許春花站在那裡等待著少年的回答,少年卻隻是默默的轉過身去,沿著燈火稀疏的巷子走著。
“你看我像嗎?”
許春花若有所思的想著。
大概是不像的。
少年身上並沒有陳鶴所寫的那種橫壓人間,一劍斬殺陳雲溪的氣勢。
相反的,他好像有些愁苦,有些沉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