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普天之下莫不如是(1 / 2)

此劍天上來 秋雨半浮生 12085 字 9個月前

世人當然不是瞎子。

哪怕在那樣一處壁壘之上,墜下了一個小小的少年,他們自然也能察覺到。

出現在小少年前方的,便是一個背負著長劍的懸薜院中年劍修。

這樣一個劍修或許在去年,還在黃粱教授著人間學子,然而在人間故事倏忽變換的一千零四年,卻是負劍而來,出現在了這樣一片青山之中。

那位劍修先生的衣袍之上有著鮮紅的杜鵑之色,劍柄之上亦是有著已經乾涸的趨向於黑色的色彩。

或許在時間往前一些,小少年在看見這樣一個劍修的時候,哪怕這是一個黃粱人,也會誠懇的叫上一句前輩或者先生。

隻是在這一刻,陸小二的腦海裡卻隻是很是冷靜的想著,這樣一個劍修的身上,有哪些血色是來自嶺南劍修的?

於是小少年什麼也沒有說。

哪怕隻是知水境,隻是任何一個劍修的手中之劍,又如何會不鋒利呢?

並不入流的劍意卷起了一地帶血的落葉——這是當初在落楓峽穀之中的時候,樂朝天挑雪的一劍。

小少年當時迷了眼,從此便深刻地記住了這樣談不上什麼劍式的一劍。

青山之中,帶血的落葉瞬間紛飛而去,陸小二藏於落葉之後,一劍穿葉而來。

師叔的劍,陸小二當然都曾經見過,也練過。

雖然未必能有多強,隻是有其形,自然便有其勢。

然而那樣一個懸薜院的劍修先生卻是皺著眉頭站在那裡,並未拔劍,隻是微微側身,讓過了陸小二的那一劍,而後看著小少年沉聲問道:“你是誰?”

這個名叫周山遠的懸薜院劍修,確實沒有想過,自己會在這裡看見這樣一個不過十二歲的小少年。

終究不欺人間年少,在大風朝的千年故事裡,已經不止於槐安,黃粱這樣一座書院亦然。

哪怕少年見麵便是極為狠厲的一劍,周山遠亦是沒有拔劍,隻是避讓了過去。

隻是或許是這樣一個劍修身上的血色,激起了陸小二心中的一些憤慨。

這個小少年卻是有些不依不饒地繼續提劍刺來。

周山遠皺了皺眉頭,掐住劍訣,身後之劍自行出鞘而來,裹挾著劍意,迎向了陸小二的溪午劍。

能夠做懸薜院劍道先生的,雖然未必是上境劍修,隻是境界自然也不可能低。

小少年的手中之劍被劍意之劍斬飛而去,落向了不遠處的山林雜草之中。

本以為小少年會就此罷休的周山遠正欲收劍,卻發現那個小小年紀便已經知水,算得上天賦可以了的小劍修,在手中之劍被斬飛之後卻是匆匆向後退去,卻是很是認真的運轉著劍意,似乎是在輕聲誦念著什麼。

他在做什麼?

周山遠露出了一種極為狐疑的神色。

隻是下一刻,這個懸薜院劍修便驟然睜大了眼睛,回頭看向了嶺南方向。

那些滿是帶血劍光的天穹之中,卻是有著數道如水之劍而來。

小少年的某個傘下師叔未必會多少天涯劍宗的劍。

但是陸小二卻會得很多。

譬如,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

劍名在某種意味上,未嘗不能代表這樣一柄劍上劍意的風格。

林深時見鹿,溪午不聞鐘。

自然便是平靜寧和的。

而君不見之劍,自然意味大為不同。

那些劍光到來的極為迅速。

周山遠才始回頭看見那些劍光,那些帶著破湖而來的劍意的劍,卻是已經在倏然之間逼臨了這片山月城外的青山。

周山遠麵對著這樣的數劍,自然無法在氣定神閒,掐住劍訣,長劍於身周遊走,化作了一道劍意之障。

也慶幸的事,小少年的境界確實很低。

哪怕陸小二隻是成道境,那些自劍湖之中來的劍,都足以讓這樣一個懸薜院劍修吃上一些苦頭。

隻可惜的是,陸小二隻是知水境。

止於喚劍而不可禦劍。

那些穿越了嶺南山月的劍,叮叮當當的與周山遠那柄遊走之劍相交在了一起,劍火迸發,除了其上破湖之時的一些劍意,斬碎了一些這個懸薜院先生的衣角之外,確實沒有帶來更為沉重的實質性的傷害。

周山遠抬手執劍,將最後一柄落下的劍斬飛而出,這才轉身神色複雜地看向了這個麵色蒼白的小少年。

陸小二當然嘗試過禦使那些劍,隻是他的劍意與元氣,並不支持這樣一個小少年去掌控那些劍。

青山林中倒是終於沉寂了下來。

那些劍湖之劍七零八落的散落在那個懸薜院劍修身周。

周山遠一直看了微微喘息著的陸小二許久,才輕聲說道:“原來你是嶺南劍修。”

陸小二喘息了少許,抬手以劍意喚回了那柄落向了遠處的溪午劍,執劍立於山林血色鎮子,平靜地說道:“是的。”

小少年臉上有著一些血色,尤其是在眉角處,那是先前從壁壘之上跳下來的時候摔傷的。

那樣的一種色彩,雖然並不會讓小少年的端正清秀的眉眼變得醜陋幾分,但卻也是有了一種很是淩厲的觀感。

陸小二握住了劍,再度向著那個衣角被劍意斬去了幾分的懸薜院先生而去。

後者皺眉站在那裡,沉聲說道:“你知道你在找死嗎?”

哪怕不欺人間年少,也不會是無限度的不欺。

麵對著一個執劍的並不友好的小少年,世人能夠容許幾分,便取決於他們自己的態度。

陸小二倒是輕聲笑了起來,像極了當初在南衣河邊,雙手包得像是粽子一樣,卻依舊從那些師叔們身後走出來,握著劍與人間劍宗的劍修對峙時的模樣。

小少年笑得很是認真,所以說得也很是誠懇。

“你們又知道你們是在找死嗎?”

那個懸薜院的劍修先生沉默了下來。

懸薜院向神河向槐安宣戰,自然是一種找死的行為。

他當然知道。

所以那個小少年當然也知道,自己拔劍而向這個小道境的劍修,同樣是找死。

隻是生死是大事,有時卻也是小事。

周山遠沒有說話,但是小少年卻是繼續說道:“嶺南劍修都被你們殺完了,難道還差我這一個嗎?”

周山遠的劍在身周環遊不止,卻並未有什麼落向小少年的趨勢。

這樣一個劍修也沒有與小少年說什麼抱歉。

嶺南劍宗要作為槐安屏障,守住這片人間。

但懸薜院當然也有自己的立場。

那麼歸根結底,問題到底是出在哪裡呢?

......

“懸薜院臂骨失竊之事,與謝蒼生脫不了乾係。”

在小少年一路向南而去的時候,那樣一個白衣書生亦是回到了南衣城中。

提著酒壺的老書生與年輕書生便一同站在那樣一處杏花林中,靜靜的看著這片當初某個被大家叫做謝先生的道人最喜歡來的林子。

雲胡不知默默的看著那些早已凋謝殆儘,結滿了黃紅色小小果實的枝頭。

卿相所說的東西,他當然並非一無所知。

“梅先生與我說起了這些事情的時候,我便已經猜到了。”

雲胡不知輕聲說道。

“懸薜院的東西,當然也隻有懸薜院的人更為了解。”

儘管當初卿相他們一直懷疑臂骨失竊之事,與書院之人脫不了乾係,隻是大概誰也沒有將這些事情,與那樣一個遠在南衣城的坐觀杏花的道人聯係在一起。

這個書生說著便沉默了很久,而後看向了自家老師,輕聲說道:“所以說來說去,其實一切都是懸薜院的錯?”

卿相提著那壺新買的酒,送到了唇邊,平靜地啜飲一口,淡淡地說道:“沒有哪場風雨,是由某一個人某一個地方便能帶來人間的。”

這樣一句話的意思,自然很是清楚。

天下之亂,天下都有錯。

不止懸薜院,不止青天道,不止人間劍宗與某個北方的陛下。

儘管所有人看起來都不像是什麼窮凶極惡的惡人。

但不是隻有惡人才會做惡事。

問心覺得自己無愧的人,同樣會。

這大概也是當初卿相與東海麵館掌櫃王小二,說著那些所謂萬般其實從不同流的道理的緣由。

人間不可能真正同流如一。

你有酒疸。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