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恐驚天上人(2 / 2)

此劍天上來 秋雨半浮生 12362 字 9個月前

對於這個傘下少年所知道的那些東西而言,大概也隻有這樣兩種很是極端的結果。

這個故事非黑即白,不生則死,沒有中庸之道。

餘朝雲攥著懷裡的木劍,沉默了下來。

......

槐都長街之中,一襲寬大金紋黑袍的柳青河安靜地在人間懸街之中走著,而後在某處麵館之外停了下來。

大概是有些事情很是煩心,這個天獄獄主很是惆悵地歎了一口氣,而後敲開了那家麵館的窗子。

窗內有個年輕道人正在那裡低著頭,安靜地吃著麵。

麵裡沒有辣油,隻是白麵與綠色的蔥花。

雖然好看,隻是大概遠遠沒有裡麵點綴著一些紅色的東西那般誘人。

“人間的聲音此起彼伏,你們能不能安靜一些?”

正在吃麵的道人停下了手裡的動作,抬頭微微笑著看向了窗外的身形高大的男人。

“正是因為人間有聲音,我們才好做些偷雞摸狗的事情,柳大人。”

柳青河挑眉說道:“你真不怕死?”

隻是這樣一個問題問出來之後,便是柳青河自己都覺得自己問得很蠢,這個天獄之主自嘲地笑了笑,說道:“也對,你們確實不怕死,早知道,當年槐都就不該插手青天道的事,讓你們這些不安分的道人全死在了那座觀裡。”

年輕道人李石輕聲笑道:“當年李石尚未出生,大人又如何能夠想得到這麼遠的事情呢?從後往前看,當然是極為簡單的。”

柳青河站在窗外,看著一天暮色,輕聲說道:“是的,確實是極為簡單的,現在也是這樣的。”

道人聽到了這樣一句話,卻是將筷子從碗中抽了出來,用雙手橫握在手中,認真的看著柳青河說道:“大人想要動手?”

柳青河微微一笑。

“我知道陳雲溪肯定給了你不止一劍——陳雲溪的劍,當然是很快很鋒利的,能夠斬斷人間絕大多數東西。”

這個天獄獄主伸手從窗內桌上的筷筒裡拈出了一雙筷子,像是要去道人的碗中夾菜一般,在窗欞上敲至平齊。

然而那些從這個有著柳白猿之稱的口中吐出來的字眼,顯然並沒有這麼簡單。

“隻是李石.....”

柳青河將手中的那雙筷子平靜地伸進了窗中。

“我劍也未嘗不利。”

於是便在這三尺窗口之地,無數劍意自這樣一個天獄之主的袖袍之中而來,纏繞上了那一雙筷子——劍的末端是細長的,筷子也是。

於是就像紅中一樣,麵館裡的筷子,也未嘗不能是劍。

倘若這樣一個在槐都靜觀白花的大猿立於窗前,輕笑一聲劍來,於是滿都筷子如劍而來,大概那也是一幅極好的畫麵。

隻是柳青河大概並不喜歡這般聲勢浩大的行為,所以他隻是自己取了一雙筷子,像是夾麵一樣伸向了道人。

李石的神色肉眼可見地蒼白了下來。

一身道袍在三尺劍風劍意之中,獵獵而動。

而三尺之外的人間,依舊安然無恙,或許在他們看來,這大概確實是故人相見,於是窗外之人想要嘗一嘗窗內之人碗中的麵條一般。

禮人間,禮人間。

身為天獄之主的柳青河,當然可以將這樣一件事做得很好。

來自山河觀的道人李石沉默地看著那一雙伸在了眼前的筷子,雙手緊緊的攥著手中的筷子,道人年輕而修長的手指似乎都有些因為用力過度,而呈現出一種蒼白的色彩來,有青筋暴起。

於是終於在那樣一雙筷子離自己不足三寸的時候。

道人手中的筷子驟然斷折,迸飛出許多竹屑竹刺,道人匆匆閉上眼,眉眼之上瞬間有著許多劍痕浮現,緩緩呈現出一種殷紅的色彩——就像一臥遠山,忽而紅花盛開。

道人驟然站起身來,連帶著麵前的那一碗麵都突然打翻在了那裡。

柳青河的筷子便停在了李石身前三寸。

道人眉間血色正在緩緩向著下方流淌著,而在那些劍痕鮮血之下的眉宇之中,卻滿是震驚之意。

“十三疊?十四疊?”

柳青河微笑不語。

道人什麼也沒有再說,身形瞬間消失在了這家麵館之中。

這個天獄之主一身劍意緩緩散去,而後手中的筷子折向,伸向了那碗翻倒的麵條。

山河觀的道人,大概都是跟著那樣一個不愛吃辣的道人樂朝天學壞了。

柳青河吃著那一口很是清淡的麵條,歎息著搖了搖頭,將手裡的筷子拋向了桌上,而後轉身看向了天工司所在的那一個方向。

他很清楚,那樣一個道人之所以敢再來槐都,無非便是因為陛下確實很忙,人間有太多事情要處理,未必能夠注意到人間之中有著哪個麵館,多了一個吃麵的道人。

隻是。

陛下很忙,但他柳青河卻很閒。

可以閒適地在人間聽著風聲,四處看著世人。

柳青河一直看了天工司方向很久。

他當然知道在那處司衙之中發生了什麼,或許也正是因此,他才注意到了這樣一個不知何時又出現在了槐都的道人。

身後有腳步聲而來。

柳青河並未回頭,隻是微微笑著輕聲說道:“謝朝雨,你又欠了我一個人情。”

.......

“你的意思是,我已經踏過了天門?”

尤春山滿是震驚的看著那個坐在那裡喝著酒的青裳少年,萬般不可置信的問道。

草為螢微笑著放下葫蘆,在唇邊豎起了一隻手指。

“噓.....是的,但你要小聲一點。”

尤春山縮了縮頭,壓低了聲音,輕聲說道:“為什麼?”

草為螢輕聲笑著,不知道想起了什麼,說道:“請勿高聲語,恐驚天上人。”

這是當初某個撐傘的少年,第一次踏入天上鎮的時候,在鎮外石碑上看見的經過了第二次修改的話語。

最開始的時候,是不敢高聲語。

大概警示作用不夠,於是又被青裳少年改成了請勿。

尤春山下意識的抬頭向著天上看去,隻是天上除了細雪與明澈的天光,什麼也沒有。

草為螢搖了搖頭,輕聲說道:“不在你頭上,而在你腳下。”

尤春山睜大了眼睛,好像終於明白了什麼,先前在看見這樣一座雪山之時的那種若有若無的感受,至此好像終於清晰了起來。

“師叔的意思是?”

尤春山有些欲言又止。

草為螢喝了一口酒,微微笑著說道:“是的,我們正在他的指頭上。”

尤春山不可置信的看著麵前的少年。

草為螢喝著酒,卻是站了起來,看著尤春山說道:“你想看看他嗎?”

尤春山用了許久才終於回過神來,看著那個背著劍握著酒葫蘆的青裳少年,緩緩點了點頭。

於是草為螢將那個酒葫蘆遞了過來,尤春山下意識地伸手接住了那個葫蘆。

於是下一刻,這樣一個東海年輕人在驀然之間,便好似穿過了不儘的風雪與天光,出現在了某處覆雪的墨色山崖之巔。

尤春山用了許久才終於反應過來,這便是自己先前在山道之上,看見的那樣一處逼仄的山崖所在。

一切藏在細雪與天光裡的時候,他全然不知道這究竟有多高,直到此時,他才發現,這裡遠比那樣一座東海的磨劍崖要高得多。

或許萬丈之崖。

“他便在那裡。”

青裳少年的聲音自尤春山耳畔傳來。

尤春山下意識地低頭看去。

隻見四處茫茫之中,有著一片浩大的湖泊,細雪天光,一同灑落向大湖之中。

而在湖心之地,有著一個一頭白發鋪落如雲海的身影,正側身抱月而眠。

尤春山怔怔地看著這一幕。

“他....是誰?”

青裳少年的聲音很是感慨地在風雪裡傳來。

“青蓮,十年劍宗,青蓮。”

尤春山在這一刹,卻是突然明白了什麼,轉頭看向了一旁的青裳少年。

夢裡有時身化鶴,人間無數草為螢。

自己那一聲師叔,或許確實叫得很不應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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