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不能握劍的尤春山(1 / 2)

此劍天上來 秋雨半浮生 10618 字 9個月前

雖然說天下沒有什麼事是不可以的。

隻是當餘朝雲背著天工司打造的劍匣坐在那處巷子的簷脊上,安安靜靜地喝著枸杞茶,低頭便看見了那個坐在輪椅裡被少年師叔推了過來的尤春山的時候,這依然讓這個青天道少女沉默了很久。

一直到尤春山被南島推著,停在了屋簷正下方的時候,餘朝雲才回過神來,從屋簷上跳了下來,怔怔地看著尤春山那條無力地搭著的腿,用了許久才問出來。

“你的病,沒有治好嗎?”

尤春山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腿,並沒有什麼憂傷的情緒,隻是笑嗬嗬地說道:“沒有,治好了,這是我自己從坡上摔下來摔斷的。”

餘朝雲當然不是傻子,腿是不是摔斷的,自然是可以看得出來的。這個青天道少女隻是默默地看著尤春山。

尤春山大概也覺得這句話有些假,於是他想了想,又誠懇地撒著謊:“其實已經差不多治好了,隻是白術大夫給我開的藥有些副作用,暫時要坐在輪椅上一段時間。”

尤春山說著,眼睛亮了起來,很是開心地拍著南島搭在輪椅背上的手。

“師叔你撒手,我讓她看看這輛輪椅有多神奇。”

餘朝雲隻是默默地想著,輪椅能有多神奇呢?

隻是當南島鬆開了手,安靜地站在巷邊,然後尤春山握住了在輪椅前方升起的一個小把手,扭來扭去扭來扭去這輛輪椅就自己動了起來的時候,這個青天道少女還是露出了一些不可思議的神色。

她當然知道天工司現而今正在研製著一種叫做混沌機的內燃產物。

隻是顯然尤春山的這輛輪椅與那些東西是沒有關係的。

尤春山扭著把手,將輪椅往前麵送了十來步,然後停了下來,回頭看著餘朝雲說道:“這東西是司主大人給我的,他說叫做什麼木牛流馬。不過我覺得應該叫做木扭扭車才對。”

尤春山說著,將把手扭動的幅度變得更大了一些,而後從逼仄的巷子裡掉頭回來,停在了餘朝雲麵前,看著這個比自家師叔大不了多少的青天道少女,笑嗬嗬地說道:“你看,是不是很神奇,隻要扭啊扭啊,就可以動起來了。”

餘朝雲確實很是驚訝,看著這個木扭扭車許久,而後輕聲說道:“確實很神奇,不過你的腿是什麼回事?”

巷子裡驀然沉寂了下來。

少年慣例的隻是撐著傘,安靜地站在一旁,而尤春山臉上的笑意漸漸散去了,鬆開手來,默默地看著自己的那條腿。

背著劍匣的青天道少女便安靜地站在那裡。

一直過了許久,尤春山才歎息了一聲,說道:“壞死了,治不好了。”

尤春山當初也想過,天工司的懸壺衙不是人間最好的醫館嗎?應該能夠治好的吧,隻是後來他才明白了一個道理。

生命這樣的東西,是很難逆轉的。

花凋謝了就是凋謝了,哪怕再開,也不是原來的那朵了。

人死了就是死了,哪怕再有一個容顏一模一樣的,靈魂也是陌生的了。

所以自己的那條腿壞死了,哪怕是天工司,也沒有辦法讓它重新活過來了。

餘朝雲很是沉默地站在那裡,大概對於這個少女而言,有些事情是想不通的,這個年輕人因為經常平地摔,所以來槐都治病,怎麼治著治著,反倒是把腿治沒了?

說個並不好笑的笑話,大概就是確實把平地摔的毛病治好了。

畢竟腿壞了,坐在輪椅上,怎麼還能平地摔呢?

尤春山很是惆悵地看著餘朝雲,輕聲說道:“其實我不是想騙你,隻是想騙我自己而已。”

看破不說破,大概就是這個道理。

餘朝雲驟然醒悟了過來,怔怔地看著這個東海年輕人,而後很是愧疚地說道:“抱歉,我.....沒有想這麼多。”

尤春山重新笑了起來,說道:“你要不要試試這個木扭扭車,可好玩了。”

男人或許有時候活來活去,確實活不出少年的樣子。

餘朝雲猶豫了少許,也確實有些意動,於是點了點頭,畢竟尤春山少年心性犯了,但餘朝雲本就是十七八歲的少女。

尤春山讓南島將自己扶了起來,讓餘朝雲坐了上去。

青天道便是以機括之術起家的,隻是隨著當初分崩離析之事,那些機括之術都是被缺一門帶走了,這也導致了這個少女在坐著木扭扭車的時候,倒是有著一種見到了新世界的感覺。

尤春山看著那個顫顫巍巍的扶著握把,將輪椅往前扭去的青天道少女,倒是在這個時候才看見了餘朝雲背後背著的那個亮銀色的劍匣。

這個東海年輕人本想立刻問一問,隻是看著餘朝雲那副眯著眼睛膽戰心驚的樣子,還是耐著性子等待了下來。

一直到餘朝雲也把扭扭車在巷子裡開了一圈,有驚無險地在並不寬敞的巷子裡折了回來,尤春山才看著偷偷抹著額頭上的汗水的餘朝雲,很是疑惑地問道:“你後麵背得是什麼東西,琴匣嗎?”

其實這有些明知故問了。

尤春山雖然不知道這樣一個劍匣的由來,隻是劍匣的鏡麵上下兩端,那些雕刻的畫麵,卻是很熟悉的,就是自己交給餘朝雲的那柄木劍上的東西。

餘朝雲大概這才想起了這件事,眼眸亮了起來,從扭扭車上跳了下來,拉著尤春山坐到了輪椅上,而後把身後的那個劍匣取了下來,擺在尤春山膝頭,在輪椅前蹲了下來,看著他認真地說道:“這是前段日子,我讓天工司的人幫忙給你鑄造的一柄劍......”

便是南島也是挑了挑眉,他這些日子並沒有去院中,是以確實不知道天工衙的人已經幫餘朝雲弄好了這柄劍了。

尤春山很是驚訝地看著膝頭的劍匣,抬起手來,就要摸索上去,隻是快要觸碰到的時候,卻又縮了回來,用力地在衣裳上擦了擦,畢竟這個劍匣看起來太精致了,這讓尤春山下意識地想要擦乾淨手。

餘朝雲倒也沒有覺得奇怪,畢竟哪怕是自己,哪怕是自己這樣的道人,在第一次看見這個劍匣的時候,都覺得很是驚豔,更不用說這個拿著木劍,都想要當劍修的東海年輕人了。

尤春山一直擦了好幾遍手,又舉起來就著穹壁之下的光芒反複看了很久,這個東海年輕人才小心翼翼地摸了上去,隻是尤春山摸了許久,卻是一直沒有摸到怎麼打開這個劍匣。

餘朝雲伸出手去,指了指劍匣側麵的小機關。

“在這裡。”

“哦哦好的好的。”

尤春山忙不迭地應著,而後摸向了那個機關,顫顫巍巍地按了下去——大概與餘朝雲開著扭扭車的時候一模一樣。

隨著一聲清脆的機括聲,劍匣之上如水一般的鏡麵裂解開來,露出了下方那柄灼灼如水的長劍,尤春山在看見它的第一眼,大概都以為是劍匣之中有著極為淩厲的凹槽,盛了一些漾動的水色。

劍名春山。

這樣一柄劍,當然比尤春山花了幾百文從孩童那裡買來的木劍要精致耀眼得多。

以至於尤春山坐在那裡怔怔地看了許久,都沒有把手落到那柄劍上去。

餘朝雲有些期待地說道:“拿出來看看啊。”

尤春山愣神了很久之後,才輕聲說道:“好。”

隻是這樣一個東海年輕人並未伸手去拿那柄劍,而是轉頭看向了站在巷牆邊的南島。

“師叔,幫一下忙吧。”

餘朝雲與南島都是神色古怪地看向了這個坐在輪椅上的年輕人。

後者隻是認真地坐在那裡,看著南島說道:“師叔?”

南島沉默許久,撐著傘走了過來,停在了尤春山身旁,看了他許久,才輕聲說道:“哪有劍修的第一次出劍,是讓彆人來的?”

尤春山想了想,認真地說道:“畢竟我不會禦劍,讓師叔來,會帥一些。”

餘朝雲狐疑地看著尤春山。

當初在青天道的時候,這個年輕人其實也亂舞過一些劍,雖然說不上多好,隻是終歸也是有些架勢在裡麵的。

更何況,會禦劍的人就會開車,會開車的人就會禦劍。

這大概是當初草為螢說過的話。

南島靜靜地看著尤春山,平靜地說道:“當初你拿著木劍的時候,也沒有想過自己不能修行的事。”

尤春山淡然地說道:“時過境遷,心境自然是不一樣的。”

一旁的餘朝雲卻是驀然伸出手來,抓住了尤春山的手便往那柄劍上而去。

隻是這個曾經心心念念要做一個劍修的東海年輕人卻是好似匣中的不是流水之劍,而是灼日之火一般,極為驚慌地將手彈開了。

巷子裡一片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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