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餘朝雲與南島都沒有想過會是這樣一個結果。
二人不解地看向尤春山。
後者沉默了很久,輕聲說道:“師叔。”
南島應了一聲,安靜地看著尤春山,等待著他的下文。
尤春山很是惆悵地將手垂落下來,按在了劍匣的兩端,輕聲說道。
“你還記得在崖上,你和我說過什麼嗎?”
南島沉默了少許,試探性地說道:“從早到晚?”
尤春山輕聲說道:“是的,從早到晚。儘管師叔說了我現在境界大概相當於見山。這也意味著我或許確實算是天下大修了。當初那個老道人說過,我以後會成為天下大劍修,我從未想過這樣離奇的故事,卻還能有成真的一日。”
東海年輕人低頭看向了自己膝頭的劍匣還有匣中的劍。
“這也就意味著,我距離天下大劍修,隻差一柄劍了。”
餘朝雲驚詫地說道:“難道這不是好事嗎?”
尤春山看著二人,很是認真地說道:“這是天大的壞事。”
二人都是驚詫地看著他,大概並不能理解為什麼尤春山會說出這樣的一句話來。
尤春山當然知道這些很是突然的話,是旁人所不能理解的。
所以他隻是聲音低落地繼續說道:“在青天道的時候,我見過山河觀李石。”
此言一出,餘朝雲與南島都是驚愕地站在那裡。
他們確實從未想過那樣一個道人會與尤春山有著什麼交集。
東海年輕人坐在輪椅裡,很是平靜地說著當初的那些事情。
餘朝雲與南島卻也是至此才終於明白了為什麼尤春山不願意去握住那樣一柄劍。
劍當然不算什麼好劍,天下名劍,都是出自大劍修之手,曆經劍意淬煉,方能煥發出屬於劍的光彩。
隻是握住劍的尤春山,便踏入了那樣一個故事之中。
隻是不握住劍,難道就不會嗎?
南島平靜地想著,也平靜地說著:“倘若那些都是真的,你不成為劍修,卜算子前輩同樣是在命運的故事裡輸給了李石。”
尤春山當然也明白這樣的東西。
這個少年師叔回想著當初在南衣城長街裡見過的那樣一個道人,那個道人確實頗為神秘,哪怕至今,南島依舊有些驚悸於當初個夜晚發生的事。
隻是或許也正是這樣,少年的神色有些冷意,自己失去了張小魚這樣一個師兄,當然也與那樣一個道人脫不了乾係,甚至嶺南的故事,也與他脫不了乾係。
“我不信,哪怕是在槐都,他也能真的這樣放肆。”
尤春山隻是平靜地搖了搖頭,扯開了自己的衣襟,雖然那裡並未顯現出那樣一個道文,隻是這個東海年輕人卻還是能夠清晰地感覺到那種道韻依舊存在著。
“他在我身體裡留下了一枚道文,我不知道那是用來做什麼的。所以我不敢去賭,師叔。”
南島沉默了下來。
尤春山默默地坐在輪椅上,將那樣一個劍匣合了起來,而後遞給了餘朝雲,很是釋懷地說道:“這個也送給你了。”
餘朝雲歎息了一聲,抱著那個劍匣站在巷子裡,說道:“我一個道人,要這樣的劍做什麼?”
這個青天道少女將手裡的劍匣遞向了南島。
背著兩柄劍的傘下少年平靜地說道:“我要這麼多劍做什麼?”
尤春山笑著說道:“師叔這樣的人,多拿幾柄劍又怎樣呢?”
南島並未說話,隻是平靜地撐著傘向著天工司之外的方向而去。
尤春山好奇地問道:“師叔去哪裡?”
南島平靜地說道:“去天獄,請獄主大人來看看,能不能有什麼解決的辦法。”
尤春山驀然沉默了下來,長久地看著那個比自己小很多的少年。
“其實我一直不是很明白,師叔為什麼這麼照顧我。”
南島並未回答,隻是在滿是水汽,像是一場迷蒙的細雨中的天工司中撐著傘緩緩而去。
尤春山沒有等到自己想要的回答,倒也沒有繼續問下去,轉頭看向了那個抱著劍匣站在那裡的青天道少女,歪著頭想了想,說道:“我沒有想過師姐居然還在天工司裡,沒有回青天道去。”
餘朝雲抱著劍匣,在巷子裡緩緩走去,認真地說道:“畢竟江師叔托付的事,我還沒有完成。”
尤春山低頭看著自己的腿,很是唏噓地說道:“倘若這樣說的話,那你大概一輩子也完不成了。”
短視就是短視,酒疸就是酒疸。
修行者或許在麵對這些事情的時候,並不如世人那般無力,隻是有些東西大概確實是不可改變的。
依舊是叢刃的那句話。
是人非夢。
修行者也不過是世人而非夢。
餘朝雲站在巷子裡,回頭看了尤春山很久,而後輕聲說道:“沒關係。”
尤春山撓了撓頭,扭著木扭扭車追了上去,有些不解地問道:“什麼沒關係?”
餘朝雲抱著劍匣轉回頭去,平靜地在巷子裡走著,淡淡地說道:“山河觀的人太欺負人了,大不了,我來當個劍修,一劍給他狗頭斬了。”
尤春山很是驚詫地看著這個青天道少女,大概並不能理解餘朝雲這樣的人會說出這樣像是開玩笑一樣的話來。
木扭扭車追上了餘朝雲,尤春山這才看見了這個青天道少女卻是在笑著。
大概確實是開玩笑的。
但山河觀的人欺負人這句話,確實是真的。
餘朝雲笑意漸漸斂去,站在那裡停了下來,轉頭看著與自己一同在巷子裡擠著的木扭扭車上的尤春山。
“你真的不能做劍修了?”
尤春山沉默了少許,輕聲說道:“或許是的。”
哪怕少年說過從早到晚。
終究那是一種誇張的說法。
倘若天工司真的可以讓尤春山立地開天門,大概這才是扯天下之大犢子的事。
尤春山說著,卻是笑了起來,很是輕鬆地說道:“你彆看我失去了一條腿,但是至少,往後我不用擔心肌肉萎縮痙攣而死了。”
餘朝雲有些不解地看著尤春山。
“這是什麼意思,不是平地摔嗎?”
“我這是寒骨症,司裡的大夫說的,等再過幾年,我就開始動都不能動,直到某天噶地一下人就沒了。”
“好吧。”
餘朝雲確實不是很清楚尤春山到底是什麼病。
二人默默地向著巷子的儘頭而去,在那裡停了下來。
司中水汽彌漫,其實換個角度而言,假如不知道這裡是天工司的司衙所在,站在這樣一處巷子儘頭,向著四處張望而去,確實有些世外之地的意味。
當然不止是通俗的過年時候的蒸汽氤氳的灶底炭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