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好大的枸杞子與小道境的師叔(1 / 2)

此劍天上來 秋雨半浮生 22223 字 9個月前

餘朝雲雖然很是好奇,尤春山與南島所說的草為螢究竟是誰,隻是看著少年的那般模樣,卻也沒有問,隻是滿是不解地背著劍匣站在那裡。

一直過了很久,南島臉上才勉強擠出了一些笑意來,低下頭去,撐著傘沿著長街緩緩走著。

“也許是我猜錯了。”

就像世人其實都隻是恍惚了一下,才以為人間有了一些雪一樣。

事實上,六月末的槐都,如何看,都是沒有下雪的。

餘朝雲與尤春山都沒有說什麼,隻是看著少年沿著懸街慢慢地走著,而後在不遠處很是安靜地停了下來。

沒有走得很遠,但是也沒有很近,便那樣撐著傘很是孤單的站在人流裡。

餘朝雲至此才疑惑地看向尤春山。

“草為螢是誰?”

尤春山一時也不知道如何去說這個東西,歪著頭想了半天,才很是認真地說道:“大概,是一個很厲害的劍修,與師叔應該是舊相識。”

餘朝雲想了想,問道:“有陛下厲害嗎?”

神河作為天下三劍之一,大概總會麵臨這樣的比較。

尤春山一時間卻也是有些茫然了,畢竟那些東西離他確實是有些遠的。

“我也不知道。大概會厲害一些?”

餘朝雲很是驚歎地說道:“那確實很厲害了。”

事實上,大概這也不是厲不厲害的事了。

當今人間劍意之修,往往以當年磨劍崖七弟子為源頭。

然而那個決離劍客的劍,說到底,終究還是傳承自青蓮。

隻是對於餘朝雲和尤春山而言,大概那些久遠的故事確實是遙遠的,也是沒有必要深究的。

二人在那裡閒談了一陣,那個方才走遠而去的少年卻是又撐著傘走了回來。

少年的神色平靜,好像方才的那些事情都沒有發生一般。

反倒是尤春山看著人間的目光,似乎有些猶豫,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一直到餘朝雲問了他好幾遍要不要回去了,這個東海年輕人才反應了過來,點了點頭。

.......

少年破境登樓,是在六月的最後一日。

因為天工司最後也沒有能夠從那柄傘上看出許多東西來,也便沒有繼續將少年留在天工衙中。

南島與尤春山餘朝雲三人,便一同待在了那處平台之上的小院子裡。

餘朝雲清晨起來,坐在院中回廊裡認真地泡著茶的時候,便看見少年撐傘背著劍從另一棟小樓裡走了出來。

起初這個青天道少女並沒有在意,瞥了一眼,便又收回了目光,背著劍匣站在廊道裡很是認真地數著手裡的枸杞子的數量。

隻是數著數著,便覺得哪裡不太對,很是驚詫地回頭看著那個站在庭院裡練著劍的少年師叔,仿佛看見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一樣,睜大了眼睛,手裡的枸杞子散了一地。

過了許久,這個青天道少女才滿是震撼地走到了廊邊,看著水汽裡的少年身周那些橫流的劍意與元氣。

“師叔入小道境了?”

少年並未停下穿花之劍的動作,隻是微不可察地應了一聲。

對於人間而言,入小道這樣的事,大概算不得大事。

對於少年而言亦然。開門見山,去年九月成道。現而今大概也確實該入小道了。

隻是這樣一件事,落入那個青天道少女眸中的時候,自然是令人驚歎的。

比看見南瓜外的天光更讓人震驚。

餘朝雲怔怔地看著那個院子裡很是平靜的少年,一直過了許久,才回過神來,囁嚅著站在那裡,似乎總覺得自己應該說些什麼,隻是好像確實也沒有什麼好說的。

於是少女走了回去,蹲在爐邊撿著那些枸杞子。

掉在地上的枸杞子並不多,畢竟餘朝雲每次泡茶,也沒有放幾粒。隻是她還是撿了很久。

最後很是驚歎地說了一聲:“好大的枸杞子啊。”

尤春山剛好自己滾著輪椅出來,很是疑惑地問道:“什麼好大的枸杞子?”

餘朝雲將那些枸杞子放進了杯子裡,而後倒了一杯熱水,很是平靜地說道:“沒什麼,師叔入小道了。”

這個青天道少女大概也想讓尤春山像自己一樣小小地震撼一下。

隻是作為跟著南島從東海走來的年輕人,自然沒有什麼特殊的情緒,隻是轉頭看向了院子裡的少年師叔,理所當然地說道:“這有什麼奇怪的,所以是什麼好大的枸杞子?”

餘朝雲深深地看了尤春山很久,確定這個東海年輕人是真的覺得理應如此,一時間有些默然無語,抱著自己的枸杞茶杯走回了小樓去。

“沒什麼,就是有一粒太大了,嚇到我了。”

尤春山在那裡撓了半天頭,也沒琢磨明白她到底想說什麼,於是看向了正在院中練劍的南島。

說起來,其實尤春山也確實很少看見南島練劍。

從東海一路走來,這個少年往往都是以修行養劍為主。

是以眼下倒是讓尤春山有些新奇,在那裡看了好一陣,一直到南島最後收劍,送入鞘中,尤春山才慢慢挪著輪椅靠了過去。

“師叔真的入小道了?”

尤春山又不是傻子。

怎麼可能聽不出餘朝雲說的好大的枸杞子與少年師叔的關係?

南島微微點點頭。

這個東海年輕人哪怕早已經見怪不怪,隻是眼下依舊有些感慨,靠在輪椅上歪頭看著傘下少年。

“真快啊。”

南島並未說什麼,隻是穿過了院子,走入了廊中,餘朝雲之所以煮完茶水,便徑直走了,便是因為這個少年要來煮酒喝。

尤春山又咕嚕咕嚕地跟了上去,而後支著單腳從輪椅上下來,扶著回廊柱子挪到了南島身旁,看著那個正在往爐上放著一壺酒的少年。

“師叔方才練的是什麼劍?磨劍崖的劍?”

南島撐著傘盤坐在爐前,撐著手看著麵前的那爐酒,淡淡地說道:“不是,亂舞的。”

尤春山狐疑地說道:“亂舞的怎麼會這麼淩厲這麼有氣勢?”

少年想了想,說道:“大概是我的境界高吧。”

畢竟劍是亂舞的,但那些裹挾在劍上的劍意自然不是的。

尤春山默然無語,本想去拿木劍試一試,現在的自己和當初的自己,握著木劍的時候,會有什麼區彆。

隻是想起了南島說的劍意念頭可能會激活心脈之上的道文的事,還是惆悵地放棄了這個想法。

雖然尤春山當初吃麵的時候說著誰說一定要做個劍修呢?

隻是劍修真的很帥啊。

人當然一生都會被不可得之物困縛終生。

尤春山看著那壺在爐上緩慢地升溫的酒,倒是下意識地想到了很多年以後,自己同樣境界很高了,推著輪椅坐到了山巔,而後自己的小孫子跑了過來,偎在膝頭,看著正在歎氣的自己,問著,爺爺爺爺,你有什麼遺憾嗎?

尤春山於是很是惆悵地眯著已經蒼老渾濁的眼睛,輕聲說道,其實我當年可以做一個劍修的。

這個東海年輕人想著,卻是滿是唏噓地歎了一口氣。

坐在傘下的少年神色古怪地看著尤春山。

“你怎麼了?”

尤春山回過神來,這才意識到自己想得太遠了,嘿嘿笑了笑,說道:“沒什麼。”

少年倒也沒有問下去,安靜地坐在那裡,直到爐裡的酒熱了,才取了下來,倒在了那個懸在腰間的小酒壺裡,捧在手裡小口地喝著。

好像有些出神。

尤春山倚在回廊邊看著南島想著,想了想,他問了一個問題。

“草為螢....前輩怎麼死的?”

南島平靜地喝著酒,看著廊外的水汽,像是思考著這個問題,又好像隻是在發呆,一直過了很久,這個少年才平靜地說道:“不知道。”

少年當然不可能不知道,哪怕不知道自己離開了天上鎮之後的所有的故事,但許多東西,自然是可以從一開始就看見端倪的。

青裳少年為何突然要來人間,為何時常看著南方?

答案當然是很明顯的。

隻是少年並不想去說一些自己並不能確定的東西。

尤春山有些惆悵地說道:“那麼大的一個前輩,說沒就沒了,還真是可惜啊,本來還想著,下次有機會,再去天門走一趟,問一問我到底是為什麼才能走到那裡去的。”

少年有些心不在焉地應著。

尤春山見到少年這般模樣,倒也沒有繼續打擾他,在那裡無趣地坐了一陣,又站了起來,蹦蹦跳跳地向著廊外輪椅的方向而去,如果手裡有一柄傘的話,大概會像一個成了精的大蘑菇。

尤春山依舊需要留在天工司中留候觀察,這才是幾人一直留在這裡的原因。

隻是現在顯然還不是去司裡接受檢查的時候,是以南島看見尤春山獨自滾著輪椅壓著石板咕嚕嚕地向著院外而去,倒是問了一句。

“你去哪裡?”

尤春山停在院前,伸手開著院門。

“去外麵溜達溜達。”

.....

下午的時候——其實在槐都之下的人間,很少說下午,畢竟下午總是要與天色聯係起來的。但在這片穹壁之下,自然是看不見天色的,抬頭便是燈火,在那種並不幽冷的空間裡灑下輝芒。

所以更多的時候,大概他們會說人間之治。

於是大約便是進入人間之治半刻鐘後,餘朝雲從小樓裡走了出來。

看得出來,那個平日裡安安靜靜的師叔,突然便入了小道的事,給了她很大的刺激。

走出小樓的時候,身周道韻依舊沒有散去,大概是在狠狠地修行。

背著劍匣的道修少女很是惆悵地看了一眼一壺酒喝了小半天的南島,又轉頭在院子裡四處找了許久,隻是並沒有發現尤春山的身影,不由得有些疑惑地看回了南島。

“師叔,尤春山呢?”

正在回憶著天上鎮的那些故事的少年驀然驚醒過來,同樣在院子裡張望了一周。這才發現尤春山天獄之治時候出門了,到現在還沒有回來。如果是陸小三,此時肯定炸毛地說著多半是偷偷吃火鍋去了。

隻是大概南島不是陸小三,尤春山也不是樂朝天。

“他上午便出去了,說去溜達溜達,可能現在在外麵哪裡閒逛吧。”

南島想了想,很是平靜地說著。

餘朝雲哦了一聲,天工司也確實不會有什麼危險,有危險的地方,都是禁止通行的,隻要尤春山不是自己作死,在那些平台邊緣玩著木扭扭車,大概就不會有什麼問題。

隻是餘朝雲想了想,還是決定出去找一找。

凡事當然都怕個萬一。

於是青天道少女便背著劍匣走了出去。

南島在廊中坐了一會,不知道又想起了什麼,撐著傘走出了回廊,而後飛身上了院中小樓的頂端。

這些待客小樓雖然說不上多高,隻是卻也是能夠多越過一些擁擠的司衙,看得稍遠一些。

青天道少女正背著劍匣在一條簷角逼仄的巷子裡緩緩走著,尤春山卻是不知道去了哪裡——至少在南島所能看見的地方,確實沒有看見這樣一個年輕人的蹤跡。

這倒是讓這個少年心裡起了一些疑慮的心思。

默默地看了許久,少年卻是不知道想起了什麼,神色變得古怪起來,目光落向了懸壺衙的方向,那是天工司衙平台以南,與這裡隔了不少司衙樓閣,一眼看去,衙中水霧茫茫,青簷層疊,倒是看不見那邊的情況。

南島站在那裡看了好一陣,猶豫少許,還是決定去那邊看看。

而正在這個時候,餘朝雲卻是匆匆地跑了回來,穿過巷子跑進院子裡,張望了一陣,抬頭看著站在樓頂的南島,很是急促地說道:“尤春山可能出事了!”

本打算離開的南島皺了皺眉頭,從樓上跳了下來,落在了餘朝雲身前,沉聲說道:“你看到什麼了?”

餘朝雲匆匆說道:“先前我在那裡一直沒有找到他的蹤影,正好遇見了一個司中吏人,他告訴我上午的時候尤春山便去了懸壺衙那邊了。”

說到這裡的時候,南島便已經明白了過來。

很顯然,二人所想的所擔憂的確實是同一件事。

那便是尤春山可能真的跑去懸壺衙換心臟去了。

當初白術親口與他們說了天工司的技藝還不成熟之後,其實南島與餘朝雲都是放棄了這種念頭,隻是沒有想到尤春山卻是不知道為什麼,避開了二人偷偷去了那邊。

二人什麼都沒有再說,匆匆離開了院子,向著懸壺衙的方向而去。

......

尤春山確實去了懸壺衙。

隻不過一直坐在那條巷子裡,並未進去。

畢竟他也不是什麼生性果決之人,許多事情,倘若不是被逼到無路可走,自然很難做出某些決定來。

非赴死不敢往,非赴死不敢來這樣的話,當然不是每個人都能夠說得出來的。

尤春山坐在輪椅,很是安靜地看著那樣一條巷子。

懸壺衙這邊大概並沒有被天工司的忙碌乾擾到,這裡的巷子雖然同樣很窄,但是並不擁擠,因為並沒有什麼吏人來往。

滿巷氤氳在水汽之中,有些濕漉漉的茫茫然的模樣。

尤春山不可避免的想到了命運的巷子這樣一個詞組。

就像當初踏上天工司的時候,回頭看著那些墜落下去的懸道一樣。

走到了這裡,便無路可退。

穿過了巷子,便是另一種命運。

其實當初在那處崖前的時候,宋應新也說過與白術類似的話。

走過去,走入那些仙氣裡,可能會死,也可能看見另一種人生。

當時的尤春山很是平靜地走了過去。

隻是大概現在的決定確實是有些難的。

自己在天工司一係列古怪的操作下,入道見山,還能夠吐納那些仙氣,倘若自己勤勉一些,大概確實是可以做一個陸地小仙人,於是寒骨症所帶來的憂慮,自然也不複存在了。

人沒有憂慮的時候,大概總是優柔寡斷的。

哪怕他很清楚,人間有某個道門大修的命運,便壓在了自己的身上,隻是那依舊不足以讓他做出一些很是決絕的選擇來。

誰的命不是命呢?

尤春山很是認真地想著。

卜算子對於人間修行界的意義或許重大。

隻是他尤春山便要因此慷慨地將自己的生命投入到那些賭注之中去嗎?

這大概是不講理的。

春山朝雨,自然都是一樣的,同等的。

尤春山在那裡發著呆的時候,身後卻是傳來了很是急促的腳步聲。

這個年輕人回頭看去,便看見了南島與餘朝雲很是匆忙地向著這邊而來,直到看見了巷口發著呆的尤春山,才放慢了一些腳步,似乎是鬆了一口氣的樣子。

尤春山神色古怪,看著二人問道:“師叔,師姐,你們來這裡做什麼?”

南島並未說話,隻是站在傘下長久地看著尤春山。

隻是一旁的餘朝雲神色複雜,看了尤春山很久,從身後取下了那個劍匣,輕聲說道:“所以你其實還是想要這柄劍的?”

尤春山愣了一愣,而後輕聲笑了起來,轉回頭去,歪著頭看著那處懸壺之衙,誠懇地說道:“怎麼可能不想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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