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 炬火(1 / 2)

此劍天上來 秋雨半浮生 11634 字 9個月前

南島並沒有想過,這樣一趟去拿圖紙的過程,會是這樣簡單。

宋應新在一開始,便猜到了他的來意,而後直接了當地帶著他來了這樣一個地方。

這裡不能見明火。

隻是少年所見,處處都是明火——文明的火種。

那三千六百多萬格的圖紙,在這一刻,不再是毫無生命力的紙張,那些以世俗的筆墨尺規一點點地在上麵嚴謹地畫下圖案寫下注釋的痕跡,像極了許多含苞待放極富張力的種子,被育種南瓜的農夫,在春天未曾到來前的嚴冬裡,仔仔細細地儲藏在了洞穴裡。

隻是有時候看起來最簡單的,往往都是最難的。

就像宋應新所說的那樣,他並不要求少年為天工司付出什麼。

然而這恰恰是一種圖謀甚遠的打算。

對於南島而言,這或許才是最為艱難的一條路。

誰能夠保證自己永遠真摯誠懇而且善良?

少年站在石壁階前,輕聲說道:“我儘量。”

宋應新隻是轉頭深深的看著南島。

“不要儘量,要必須。”

南島長久的看著這個中年司主因為常年處理事務翻閱圖紙,而變得有些短視的眼睛,裡麵的光芒並不銳利,隻是少年卻在其中看見了一種難以言說的力量。

沉默了很久之後,少年輕聲說道:“好。”

......

那樣一份圖紙其實南島用了很長一段時間才拿到。

儘管他已經入了小道,在修行界之中,都算得上上層修士,隻是這樣一個少年,或許是怕自己踏著劍風而去的那些動靜,卷動了很是穩妥地存放在那些格子裡的圖紙,他還是撐著傘誠懇地沿著那些螺旋下去的懸階,一點點地走了過去,直到踩在了那些格子的走道之上,才稍稍安心了一些。

一如宋應新所說,天工司千年的積蓄,三千六百多萬格圖紙,所包含的東西幾乎囊括了人間的一切事物。

少年曾經一直以為,那些所謂的仙氣,便已經是這樣一處司衙所能擁有的極致的東西。

隻是直到走在這裡,他才意識到了自己淺薄與無知。

那些格子一人高,三尺寬,其中塞滿了圖紙,自人間器具,到天下建設,諸般都在其中,南島偶然一瞥之中,卻也是看見了震懾修行界的大羿之弓的構造圖紙的儲藏格所在。

有些確實已經付諸實施。

少年沒有再去亂看什麼,匆匆去往了大風曆六百年的那一格之前,從其中找到了關於機括之心的那一份圖紙。

宋應新依舊站在那裡等待著自己。

這樣一個司主自然也清楚,將一個小道境的劍修,帶入這樣一個地方來,意味著什麼。

一旦南島發了瘋,哪怕司衙之中有著諸多裹挾仙氣之劍,大概也是來不及阻止什麼的。

南島在懸階的最後一階停了下來,那份圖紙已經被很是小心地收在了懷中。

這個傘下少年很是驚歎地看著安穩地站在那裡的宋應新許久,而後行了一禮,誠懇地說道:“多謝司主。”

宋應新微微一笑。

“既然拿到了,那便走吧。”

少年點了點頭。

二人沿著來時的通道向前走去,南島在不遠處撿回了自己的劍,默默地背在了身後。

身後的那些熒光正在漸漸暗淡下來,這讓少年下意識地回頭看去,彎曲的通道裡,已經看不見那樣一處洞壁了,隻是無邊的寧靜,在熒光裡蔓延而來。

宋應新拍了拍他的肩膀,並未說什麼,向前麵走去。

二人出了那扇門,宋應新留在了後麵,將門緩緩合了上來。

南島回頭看著那樣一處好似簡單至極的院門,沉默了少許,輕聲說道:“天工司千年來便將它們存放在這裡?就不怕有人闖進去?”

宋應新隻是輕聲笑了笑,說道:“你猜猜這條巷子裡為什麼沒有彆人?”

南島眯著眼睛看向了巷子,最後目光緩緩落在了兩旁的巷牆之上,那些青綠的牆壁之上,似乎隱隱有著一些劍痕。

少年似乎明白了什麼,想著當初那些穿梭在司衙之中的流光之劍,緩緩說道:“看來,巷子裡大概有著許多仙氣之劍。”

宋應新輕聲說道:“是的。”

這個中年司主仿佛又想起了什麼,笑著看著南島說道:“當初巳午妖府謀反之時,你應該見過了其中一柄。”

望舒。

那柄極大的劍,被宋應新騙著那個忘了叫啥名字的妖府大妖當成了大羿之弓,帶去了皇宮之前,最後化作一柄細長的像是月色一般的劍,落在了神河手中,斬落了下來。

南島當然不會忘記那一劍。

“那柄劍來自這裡?”

少年看向了宋應新問道。

宋應新平靜地搖搖頭,說道:“並不是,那柄叫做望舒,但與之對應的,還有一柄叫做飛廉。前望舒使先驅兮,後飛廉使奔屬。那柄便在這裡。”

“在哪裡?”

“你腳下。”

宋應新的話音未落,少年腳下某塊石板便驟然裂開,一柄形製古樸紋飾繁複的劍,倏然之間,自巷道之下射了出來,滿巷大風不止。

這柄劍的風格與那柄叫做望舒的劍,卻是有些不同。

隻是一個世人的宋應新,卻很是平靜地接住了那柄劍,看著上麵的紋飾,緩緩說道:“望舒是黃粱神鬼裡的月神,而飛廉是黃粱神鬼之中的風伯。這是古楚左徒大人的一句辭句。”

連字都能寫錯的少年,在這一刻卻好像明白了什麼。

前望舒使先驅兮,後飛廉使奔屬。

所以飛廉鎮守著那些圖紙,正在追隨著人間腳步向前而去。

“原來是這樣的。”

不過大概少年更好奇的是,宋應新是如何能夠接住這樣一柄劍的。

隻是南島還沒有問出來,宋應新便走了過來,很是平靜地將飛廉重新插入了石板之中。

“一些機括小道罷了。”

南島想了想許久,大概確實無法從自己貧瘠的認知裡想出這究竟是一種怎樣的機括構造。

“我不能理解。”

宋應新笑了笑,向前走去,輕聲說道:“誰能夠說自己一定便能理解人間的一切呢?”

少年撐著傘背著劍,跟著宋應新向著外麵走去,輕聲說道:“但這樣總讓我看起來有點像一隻菜狗。”

......

事實上,天工司對於那樣一處地方的保障,自然不止是一條巷道裡的諸多劍。

當那樣一扇門被打開的時候,兩個黑袍人都是出現在了槐都地底斷街的邊緣,安靜地向著那裡看去。

二人一高一矮,矮的人當然也不是真矮,隻是高的人太高大了而已。

能夠將那樣一身黑色的寬大帝袍撐起來的神河,體格當然不會矮小,相反,在世人眼中,這個帝王無疑是高大魁梧的。

隻可惜柳青河太像一隻大猿了。

這天獄之主還沒有離開槐都,因為兵部那邊尚且才開始向著南方布置下去,他自然不用這麼急。

當他站在那裡越過水霧,如同窺探水澤中央的白花一樣,看著宋應新將那個少年帶入了炬火之中的時候,卻也是驚咦了一聲,而後轉頭看向了一旁的神河,挑眉說道:“陛下的意思?”

神河平靜地說道:“倘若是我的意思,我來這裡看什麼?”

柳青河若有所思地說道:“那宋應新還真是膽大啊。”

神河倒是淡定地說道:“你我都還在槐都,有什麼好怕的,哪怕一切都不可避免。大不了,人間再等千秋。”

這位帝王的目光漸漸從那樣一處打開的院門之上離開,落向了那些地底有如山花一般向著遠處蔓延而去的諸多司衙,語調倒是難得的溫和下來。

“這不是一代人間的事。是代代人間,萬代之事,我們離天上,依舊很遠,柳青河。”

柳青河倒是好奇地看著那樣一處少年走進去的院門。

“陛下覺得宋應新在那裡麵,會如何與南島說那些東西?”

神河平靜地說道:“這是他的事。”

柳青河倒也沒有繼續問下去,反而是歎息了一聲。

“說起來,我們似乎都沒有察覺到那個少年入小道了,人間哪有這麼快的速度?”

神河下意識地抬頭看向了天穹,隻可惜在槐都地底,並不能看見那樣一處渺遠的夜空。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