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概也猜到了什麼。
柳青河嘗試去截停那兩柄回歸劍湖的劍,結果卻被劍上的深層劍意給傷到了。
一直看了許久,這個天獄之主才緩緩垂下手去,倒是輕聲笑了起來,說道:“最是人間留不住.....”
最是人間留不住什麼?
柳青河並未說完,陸小二也不知道。
柳青河向前走去,停在了方才陸小二站著的位置,低頭看著那些雲霧崖壁,有溪水垂流而去,灑落人間好似一場薄雨。
陸小二默默地看著柳青河,這個槐都大猿是否能夠從其中看出什麼來,陸小二也不知道。
一直過了很久,柳青河才緩緩轉回身來,看著陸小二說道:“天涯劍宗之中,便隻有這樣一處通往天上鎮的門?”
小少年沉默了少許,輕聲說道:“還有一處。”
“便是天涯劍宗聲名狼藉的投劍池?”
陸小二沉默了少許,雖然他很想反駁,隻是這確實是事實。
在過往千年,水漂劍宗的名字,自然也是頗具有知名度。
那樣一處好似貔貅一般的水池,確實聲名狼藉。
“但是那裡也已經被封住了。”
柳青河平靜地說道:“封住了,總比消失了要好。”
.....
二人重新回到了天涯劍宗之中。
這樣一處劍宗被陸小四他們離開之前的一番操作,弄得很是狼藉,四處都是翻出來的石頭。
事實上,這樣的行為,大概頗有些欲蓋彌彰。
柳青河站在投劍池前,看著那一處隆起的石山。
石上有著一個劍孔。
柳青河回頭看向了陸小二身後的劍。
小少年沉默了少許,走上前去,將溪午劍拔了出來。
可惜這樣一柄劍大概並不合適。
相比於那個劍孔,溪午劍倒是顯得有些秀氣了。
陸小二正打算將劍送進去,柳青河卻是輕聲說道:“算了。”
小少年回頭默然地看著這個身形高大的男人。
柳青河站在投劍池邊很是輕聲笑著,隻是看起來頗有些遺憾的樣子。
“不用試了。”
當陸小二那柄劍拔出來的時候,柳青河便知道打不開的。
這個天獄之主轉身向著來時的方向而去,輕聲說道:“夢中之夢,陸小二,你我都不是有緣人。”
小少年怔怔地看著柳青河的背影,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然而陸小二還是跟著柳青河走了出來。
天涯劍宗的院坪的石頭自然也被挖了出來。
不顧總還殘留了一些,像是一塊殘缺的大陸一樣,安靜地鋪落在山中平台。
柳青河走到那裡停了下來,負手看著人間。
一直過了許久,柳青河才回頭看著陸小二說道:“嶺南的墳墓,你還要繼續挖下去?”
陸小二沉默少許,輕聲說道:“大人的意思是,李石還會回來?”
柳青河平靜地說道:“我不可能一直在嶺南的。過些日子,我便會回槐都去。”
陸小二回頭看向那樣一處崖坪方向,輕聲說道:“那我便隻能跟著大人嗎?”
柳青河輕笑一聲,說道:“跟著我做什麼?”
“我既不能在嶺南,也不能跟著大人,那我要如何去麵對那樣一個道人?”
柳青河微微笑著,看著小少年很是認真地說道:“你有一劍,可以搬山斷江倒海.....”
陸小二沉默了下來。
柳青河繼續說道:“但李石未必知道。”
小少年長久地站在滿山秋風裡,輕聲說道:“我才知水境。”
柳青河輕聲笑著,轉回頭去,說道:“在這樣的人間,可以搬山斷江倒海的劍,正適合境界低的人用。境界太高了,有傷天和,卻也隻能束之高閣。”
陸小二沉默少許,認真地說道:“但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拔出那柄劍來。”
雖然當初草為螢說陸小二已經學會了,隻是小少年卻一直不知道應該怎樣去握住它。
甚至於這個小少年第一次看見那樣一劍的雛形,還是在柳青河的那一握之中。
柳青河微微笑著,輕聲說道:“樂朝天與你們說過心中之劍的故事嗎?”
陸小二沉默了少許,輕聲說道:“說過。”
柳青河轉回身來,看著陸小二同樣輕聲說道:“那你便拔得出來。”
陸小二有些茫然地站在那裡。
柳青河轉身沿著那些支離破碎的劍宗林道走著,平靜地說著。
“人間有一句流傳了千年的話,叫做想也不可以,想也有錯。”
這個男人抬頭看著頭頂的天穹。
“這是當年人間劍宗叢中笑留給世人的故事。當年他從妖主手裡,得到了那柄青衣之劍,欲拔不能,於是便想著自己拔劍,隻是念頭才始生出,整個人便差點被劍意斬碎。”
柳青河低下頭來,長久地看著這片殘破的劍宗,一字一句地說道:“天下劍意之修,本身便是修的心中之劍,這也是為什麼有些道人明明也用劍,但是與劍修的界限卻是無比分明的原因。”
陸小二怔怔地站在那裡。
大概也正是因此。
天下諸多劍修,明明可以劍去千裡,卻依舊要握緊手中之劍的原因。
哪怕是心中之劍,自然也不能是毫無根基的。
以劍養劍意,以劍意淬劍。
方能生生不息。
柳青河轉回了頭來,長久地看著這個嶺南小劍修,緩緩說道:“所以你沒有理由拔不出來那一劍。”
陸小二沉默了很久,似乎明白了什麼,輕聲說道:“所以大人,其實是想借劍殺人?”
柳青河挑了挑眉,神色似乎冷淡了幾分,深深地看了陸小二許久,而後轉身向著山道之上走去,平靜地說道:“天下不欺人間年少。自然便有不會讓一個十三歲的少年參與進這些故事的道理。”
這個槐都大猿站在那條山道上,靜靜地看著青山。
“倘若不是因為嶺南之事,確實槐都有著過失,陸小二,就憑你會這一劍,我便沒有讓你活下來的理由。”
柳青河平靜地站在那裡,吹著人間秋風。
“我隻是想給嶺南留一些可以長久地走下去的種子。”
這個天獄之主也許是想起了什麼,倒是沉默了少許,而後才繼續說道:“在槐都的時候,有人說過,評價一個人間的好壞,標準其實很簡單,那就是好人有好報。”
柳青河很是乾脆地向著山下而去。
“所以我當然希望嶺南有好報,以此.....”
槐都大猿的聲音長久的縈留在這片青山之中。
“以此來告訴世人,陛下的人間,擔得起詆毀,也承得住讚譽。”
陸小二背著溪午劍,怔怔的站在那裡。
他確實未曾想過,柳青河會是這樣一種想法。
或許就像柳青河在天獄的梨花小院裡與南島所說的那樣。
從來不是他們不可信。
隻是世人不願信。
但柳青河依舊告訴了小少年許多東西。
陸小二默默地站在那裡,過了許久,才重新向著峽穀走去。
一直到停在了那處樓前的崖坪之上。
小少年長久地站在那裡,靜靜的看著那一簇生長得很是旺盛的桃花。
不知道為什麼,他確實突然想起了七月份的時候,自己跌入水潭,在驟冷驟熱之間,做過的那一個夢。
夢裡的那個青衣女子,很是誠懇地看著小少年說著師兄正少年。
師兄正少年,所以嶺南之希望,便在嶺南。
陸小二在桃花前看了很久,才終於確定了。
那樣一句話不是楚腰說的。
那樣一個女子,如何會對著這樣一個小少年說著這樣的話呢?
所以那些東西,自然是陸小二自己對自己說的而已。
陸小二轉過身去,走到了崖坪邊,從身後取下了那柄溪午劍,按在膝頭。
我才是,嶺南唯一的炬火。
師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