捂住嘴巴,也會從眼睛裡流露出來。
劍也是這樣的。
哪怕將它緊緊地塞在劍鞘裡,那些劍意,也好似長夜星河一般,化作萬千白色的光芒,自劍鞘的縫隙裡,不住地溢流出來。
直至不可阻擋。
於是長劍燦然出鞘,劍意浩蕩如流。
山道上的付江南怔了一怔,抬起頭來的時候,才發現了白玉京之上的那些異象。
那樣一柄長劍好似覆上了一層極為皎潔的月色,在清幽夜色之中,極為耀眼,盤旋於山道之上,而後極為迅速地向著天涯劍宗上方而去。
付江南沒有說什麼,停頓了一刹,便追隨著白玉京繼續向前而去。
......
南衣城。
人間....應該是桃花劍宗。
叢心與李蝶長久地站在那樣一處劍坪之上,靜靜地看著嶺南方向。
“我們真的不去看看發生了什麼嗎?”
李蝶轉頭看向了叢心,有些遲疑地問道。
身旁握著某柄尋常之劍的桃衣女子隻是平靜地低下頭來,看著一旁那本翻開的劍訣——那是她從懸薜院借來的,嶺南某個劍宗的劍訣。
“你去?”
李蝶縮了縮頭,說道:“我不敢去,我的意思是,你為什麼不去看看?”
叢心沉默了少許,用手裡的劍將那本劍訣翻過了一頁,平靜地說道:“我們不是人間劍宗,也不是嶺南劍宗。為什麼要去看看呢?”
李蝶站在那裡認真地想了很久,說道:“我以為修行界的人,有時候總會喜歡管一些閒事。”
叢心提起了劍,舉到了眉前,而後平平一劍刺出,劍風離劍而去,卷起許多落葉。
“隻是人間劍宗的人喜歡這樣,在很多時候,修行界的人,往往都是需要一些理由的。你就算要學,也要學現而今的青天道。”
“哦。”
李蝶沒有再說什麼,同樣走回了自己的劍坪,那裡也有一本翻開的劍訣,上麵已經落了一些葉子——那一頁是傍晚的時候翻開的,隻可惜還沒有練多久,他便被嶺南那邊的一些劍意吸引了過去。
隻是這樣一個孩童大概確實有些學不進去了,握著那柄桃枝之劍,站在那裡,滿腦子都是當時那一道極為淩厲的,好似要將整個人間都斬開而去的劍意,還有那些書卷而去的山河畫卷。
那一幕消失得極為迅速,隻是李蝶還是驚鴻一瞥間看見了那幅畫麵。
李蝶發了許久的呆,卻發現不知道何時,旁邊那個劍坪學劍的風聲也停止了。
轉過頭去,叢心已經停了下來,握著那柄很是尋常的劍,抬起手,也不知道是在看劍,還是在看自己的手背。
一直過了許久,這個桃衣女子卻是突然轉身向著劍宗園林之外而去。
李蝶眸光亮了起來。
“你要去看看?”
叢心點了點頭。
“不是說沒有理由嗎?”
“我突然想起來,我在嶺南,有一枝桃花遺落。”
叢心平緩地說著,又轉回頭來,看著李蝶說道。
“但你不能去。”
李蝶眼睛裡的光芒又消失了。
這個孩童抱著那樣一柄劍,默默地站在那裡,輕聲說道:“好吧。”
隻可惜這樣過於明顯的失落,並沒有讓那個南衣城活了千年的桃妖有所動容。
叢心隻是倒執長劍,平靜地離開了二池園林,而後化作散做無數桃花,消失在了那裡。
李蝶睜大了眼睛。
他大概確實沒有見過這樣一幕。
遲疑了許久,抱著劍匆匆跑了過去,在那處桃花消失的地方來來回回地看了好幾遍,都沒有弄明白,叢心到底到哪裡去了。
......
白玉京在投劍池邊打開了一扇門。
那扇門很是尋常。
看起來就像某個尋常人間的後院,那種有些朽爛的色澤暗沉的木門一樣,上麵有些苔蘚,有些枯葉,還有著許多劃痕,像是某些胡亂地寫著的極難辨認的字跡。
付江南站在那裡,卻是有些猶豫。
一時之間,他也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去推開這樣一扇門。
白玉京便在一旁,拖曳著流光,不住地回旋著。
雖然少年當時的想法,便是帶著陸小二回到天涯劍宗,看能不能通過那樣一處投劍池,去到傳說中的,隻有陸小二與陸小三去過的天涯鎮。
隻是當這樣一扇門,真的極為突兀的從那處林道儘頭出現的時候,付江南還是產生了一些很是忐忑的心情。
猶豫了少許,付江南還是深吸了一口氣,而後抱緊了陸小二,伸手摘下了頭頂的白玉京,側著身子,一頭便向其中撞了過去。
有幾位短暫的喧囂之聲自門後傳來,而後隨著那樣一扇木門的緩緩閉合,一切聲音又再度消失在了林道之中。
隻是就在木門快要閉合的一刹那,有柄劍從遠方被投了過來,正好卡住了那樣一扇門。
有山風卷著道人的身形而來。
李石停在了門前,隻是這樣一個道人才始抬起手,按在了門上,青山之中卻是有著第二劍倏然而來,便插在了道人的腳邊。
李石低下頭去,眯著眼睛靜靜地看著那柄極為尋常的劍,而後抬起頭,向著天涯劍宗的上方崖坪看去。
那裡有個桃衣女子,正靜靜地站在那裡,身後是大片地,迅速生長的桃花。
李石輕聲歎息著,說道:“前輩何必來為難我呢?”
叢心並未說話,隻是抬手自崖坪之間,喚起了一片枯萎的桃花,平靜地說道:“我有朵花在這裡碎了。”
李石沉默少許,輕聲說道:“那是柳青河前輩弄碎的。”
叢心站在崖坪之上,一瀑青絲安靜地垂落肩頭,淡淡地說道:“你說是,那便是嗎?”
李石低下頭來,看著那樣一柄劍,過了少許,才輕聲說道:“這是劍修的道理,所以說到底,南衣城那處劍宗,依舊是人間劍宗,不是嗎?”
叢心什麼也沒有說,無數桃花自身後紛飛而來,插在道人身旁的那一劍亦是帶著淩厲的意味,鏘然拔出。
山風呼嘯,長劍直入天穹,又裹挾著無數桃花而來。
道人歎息一聲,抬起手來,掐住了道訣,麵色又蒼白了幾分,另一隻手上金光道文流轉,向前平推而出,山河之影若隱若現,山林落葉席卷,道人的身影瞬間消失在那裡。
裹挾著桃花的劍斬在了空處。
道人離開了嶺南了嗎?
自然沒有。
在那些自木缸之中蔓延而來的萬千桃枝之中,李石道袍飄飄的身影緩緩出現。
依舊是豎掌胸前。
隻是另一隻手中,卻是並指向前。
有白發,飄搖於指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