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少年想了很久,才終於想到了一個很合適的詞。
他伸手握住了那柄白玉京。
“是天外邪魔。”
木子花下意識的挎著籃子向後退了退,卻絆到了樹根,險些摔倒在那裡。
她雖然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隻是從少年的舉動裡,卻聽見了一種很是驚慌的意味,於是她也跟著慌張了起來,匆匆站穩,輕聲說道:“天外邪魔是什麼意思?”
握著白玉京的少年很是認真的說道:“他們很會殺人,也很會蠱惑人心。聽著他們說話,你有時候都會覺得他們是對的。”
少年後來終於從那些山河虛影裡,猜到了這樣一個道人的身份。
木子花有些慌張了起來,看著那個少年問道:“那我們應該怎麼做?”
付江南鏘然一聲,拔出了劍來,看著那個被萬千劍光包圍的,正在飄灑著血色的道人,輕聲說道:“想辦法殺了他。”
木子花卻是突然沉默了下來,看著付江南說道:“那你呢?”
付江南有些不明所以地回頭看著這個少女。
木子花繼續說道:“你也會殺人,你也會蠱惑人心——你讓我覺得你是對的。”
付江南怔怔地站在那裡,一時不知道如何回答這樣一個問題。
好在這樣一個少女並未在這樣一個問題上糾結下去,她抬起頭來,看著那些劍湖裡的劍光。
“但我相信,劍是對的。這是他的人間。”
少女輕聲說著。
木子花放下了那一籃子鮮花野果,而後伸手握在了付江南的手上。
少年用了許久,才終於反應了過來,這個叫做木子花的少女,是想要把那柄劍拿過去。
猶豫了少許,付江南將手裡的劍遞給了她,隻是又有些遲疑。
“你......”
少女很是認真地說道:“木子花一定可以的。草為螢說過的,這片人間,他交給我了。”
少女不知道姑娘是什麼意思,但是知道李花是什麼意思。
就像何處合成愁,離人心上秋一樣。
木子花當然就是李花。
少女說著,舉起了手中的劍。
於是那柄原本在少年手中,極為平靜的長劍,在這一刻,卻是突然生出了許多明亮而耀眼的光芒。
那樣一處遼廣的劍湖之上,瞬間風起雲蒸,劍光自高天流下,高崖雲霧垂落,一切都向著這樣一個看起來很是柔弱的少女手中的劍上而來。
付江南睜大了眼睛。
這般浩蕩的力量與聲勢,讓付江南想起了在嶺南青山裡見到的,陸小二所施展的那一劍。
在一刻,他確實相信了木子花的那一句話——這片人間,也許真的是她的。
所以她覺得撥雲見日,是需要動手撥的,於是便真的需要趕霧人去撥開。
隻是少女卻沒有付江南那般想法,她雖然舉起了劍,但也隻是下意識地舉了起來,那樣明亮的劍光,就像是在遠古時代,世人們在膏盲裡舉火抵禦著野獸的模樣。
然後呢?
木子花下意識地看向了身旁的少年。
付江南在那樣的聲勢之中,有些窒息了,於是向後退去,躲到了那一棵很是巨大的樹下。
木子花的目光投過來的時候,他也愣了一愣,而後舉起手,做了一個雙手握劍向下劈的姿勢。
於是那一刻,少女覺得劍也沒有什麼難的,就像劈柴一樣。
於是那一劍劈開了人間山崖大湖。
......
那般明亮而強烈的劍光,落在道人眼眸的那一刻,下意識地讓他陷入了大片的白盲之中。
好在道人及時地將一身道文都灌注進了眼眸之中,這才免去了變成他師弟那般模樣的境況。
然而他的眼眸還是開始淌血,又在風裡被吹落麵龐而去。
這片劍湖已經被稀釋過了,裡麵的劍意遠沒有當初那般濃了,又或者是因為那樣一個抱月而眠的劍仙,於人間不可見之處遞劍,消耗了太多的劍意。
道人很是慶幸的留下了自己的眼睛。
隻是還未來得及從白盲之中恢複過來,道人便隱隱聽見了一種好像海浪一般的聲音。
好像還伴隨著一聲很是緊張,很是清脆的嬌喝聲。
嗨呀!
那是什麼意思?
道人皺起了眉頭。
人間的霧氣似乎已經散了,隻是道人所見的前方道路,依舊是那條林道一般的布滿迷霧。
這是他第一次什麼都未曾看見,便莽撞地走著。
所以他也不知道自己將會遇見什麼。
先是萬千劍光,然後呢?
是天地一劍?
李石的神色驟然變了。
那種海浪的聲音裡,帶著很是遙遠的風聲。
那樣的風聲很是淩厲,人間有時候也會吹著這樣的聲音,譬如棱角鋒利的山崖。
也譬如劍修的劍。
下一刻,一種從未有過的,好像居於生死之間搖擺的感覺,出現在了道人的心頭。
李石第一次這般真切的覺得,自己好像一些風中搖曳的草葉。
原來真的是劍。
李石眉心隱隱有著一種刺痛的感覺。
那一劍還在遠方,隻是那種感覺,卻已經出現在了自己的腦海之中。
就好像他將不可阻擋的被劈開,從此煙消雲散。
於是道人動了起來。
道文一個接一個從袖口落下,化作大片的山河,在身前鋪落而去。
隻是一切都好像無用之功一般。
一切極為迅速地出現,又極為迅速地被劍風湮滅而去。
道人雖然暫時不可視物,卻也能夠在風聲裡,聽見萬劍穿梭的聲音。
便在短短一刹之間。
人間好像碎裂了。
李石如是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