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青火的劍,怒意的湖(2 / 2)

明明那個叫做草為螢的少年,明明那個名叫青蓮的劍崖劍修,已經在高天之上與神女一戰,徹底離開了人間。

李石不能理解,為什麼這樣一個地方,還有著能夠送出這樣一劍的人。

那一刻的李石,真的以為自己已經死了,他能夠感受到陳雲溪送給自己的那些白發,因為那樣一劍之勢,在道髻之中極為迅速地燃燒著。

倘若不是這樣一柄從天而降的劍,大概道人也確實是死了。

道人默默地想著,低下頭來,看著那柄被浸在劍湖之水中的劍崖之劍。

劍上青火依舊,哪怕被湖水包圍,依舊很是灼熱的燃燒著,倒像是一藤被甩進了水裡的牽牛花一樣。

李石等了許久,才終於看見那些青火漸漸熄滅了下去,於是抽出了那樣一柄劍,而後站直了身子,抬頭看了少久,身形閃爍,輕點著水麵,便向著那一處被劈開的崖壁之上而去。

隻是在李石動起來的那一刻,這片大湖之中的一切,也好像活過來了一般。

李石眯起了眼睛,而後重新落回了那樣一處殘餘在大湖之上的孤嶼。

隻是這些變化顯然是與李石動不動沒有關係的。

道人執劍警惕地站在那裡,然而四周的一切還是在很是浩蕩地變化著。

雲霧吞吐,水汽翻湧,大湖之中有著許多波紋蕩開,好似有青山將要從湖底升起一般。

或許也確實如此,有許多好似函穀觀道典之中所描述的大鯤一般的黑色脊背自湖水之下抬升而來。

所有的一切都在向著遠方被推湧而去。

道人握緊方寸,默默地站在那裡看著。

這樣的動靜並未持續太久。

那些黑色的脊背也沒有真正的破水而出,將道人一口吞下。

隻是雲霧攪動間,卻是有些水汽被天光破開了,很是明亮的日色照了進來,照得湖水一片青碧之色,好似一塊遺失的環佩一般。

李石沉默了少許,沒有催動神海的元氣,提著劍,縱身一躍,跳入了大湖之中。

直到道人落入水下,才看清了那些黑色的脊背是什麼。

是山脈。

是許多不知為何,被擠到了大湖之下的山脈。

道人執劍站在湖水之中,沉默地看著那些漸漸平息下去的山脈,全然不知道這些究竟是什麼意思。

但答案也許是很簡單的。

雲霧散去,山崖合並,大湖彙聚成海,未必不是新的人間。

這是當初那個青裳少年親口說的東西。

而一切正在漸漸成為現實。

.......

那樣一艘小舟也許確實隨著大湖的變化,被推湧到了很遠的地方去了。

木子花去了很久都沒有回來。

付江南握著白玉京,很是警惕地站在那棵不住地飄飛著桃花的樹下。

說起來付江南其實一直很遺憾,當初在南衣城的時候,一直沒有機會去看一看那樣一株盛開在劍宗園林裡的桃樹。

後來到了嶺南,見到那樣一簇被某個少年師叔帶回來的桃花,付江南依舊覺得有些不能如願。

但沒有想到,這一次陰差陽錯的,反倒是在天上鎮看見了。

入秋的山花繁烈,入秋的桃花......

付江南一時不知道應該怎樣去形容。

發了一會的呆之後,付江南決定摘一枝桃花,若是日後不能再來了,也算是一種紀念。

畢竟尋常的桃花,帶走了,日後枯萎了,哪怕再如何說起,也不能證明什麼。

但是這樣一株不會謝的桃花,卻是一直可以提醒這樣一個少年,你去過一個很是奇妙的人間。

少年劍修握著劍,一麵看著大湖遠崖的雲霧深處,一麵抬起手來,在那株很是碩大的桃樹垂下的某枝枝條邊,折下了一枝,放在了袖子裡。

隻是少年才始將那樣一枝桃花塞進了袖子裡,人間便驚生異變。

大地好像震顫了一下。

這是最為直觀的感受。

付江南一時都沒有站穩,好在及時的將白玉京插進了泥土裡,才堪堪穩住了身子。

抬頭向著大湖遠去看去的時候,付江南卻是突然明白了為什麼木子花會說劍湖這邊的故事,也許會嚇到他。

少年確實是被嚇到了。

當那些雲霧翻湧著,有一些黑色的山脊,好似巨獸的齒牙一般,在遠方若隱若現,有更多的山崖在大湖的極遠處開裂著,人間好像下著雨,也好像下著雪——那也許便是那些雲崖之中的山泉或者山雪在裂開的大地之中飄落而來的景象。

付江南拄著劍,穩著身子,很是震撼地站在那裡看著。

如果不是木子花提前與他說過大湖就像一個少年一樣正在生長,大概他都會以為是自己折了那一枝桃花,惹怒了這片人間的某些莫名的生靈。

這看起來卻是很像是天地之怒。

又好像是一種生命勃發的景象。

生長當然是呈現出一種怒意的。

所以世人會說生機勃勃,會說春意迸發。

那是極富有力量感的東西,遠勝於人間一切生靈的力量。

好在這樣的場景並未持續太久。

雲崖開裂而遠去,大湖似乎又寬廣了一些,那些裂開的遙遠的崖壁之上,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覆上了青苔,開上了白花,也許還懸著一些晶瑩的露水,或者輕薄的雪屑。

一切招搖著。

付江南還在那裡怔怔的看著的時候,不遠處卻是傳來了少女有些關心的聲音。

“你沒有被嚇到吧。”

付江南轉頭看去,木子花已經乘著一艘長著一些苔蘚的小舟回來了,那籃花果便掛在舟頭,裡麵殘餘的色彩鮮豔的花瓣與果子在日色的照耀下,像是一個搖晃的燈籠一樣。

“還好。”

付江南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如果不是先前已經看過了木子花的那一劍,大概這個少年真的會受到更深的驚嚇。

隻是這也讓少年明白了一個道理。

這片人間,大概是沒有邏輯的。

又或者說。

邏輯還在形成之中。

就像撥雲見日的趕霧人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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