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某些人高的人,說出的話,總歸是有些命運的宿命感的。
原因很簡單。
葉子就在他們手裡。
碎與不碎,都是他們的事。
南島不知道這是否就是當初李石所說的,去一趟觀裡的應驗。
在後來,他一度以為李石說自己要去一趟觀裡,會是山河觀。
隻是沒想到,真的便是那座一開始便說的,位於關外的溪雲觀。
少年撐著傘,安靜地站在林邊。
有黑袍帝王執傘而來直上濁劍台,有白裙女子執劍南去,不知何方。
風雨之中桃花依舊。
那條冥河也依舊,浩浩蕩蕩,自遙遠的幽黃山脈而來,帶走某個本不該留在人間的生命。
隻是在逼近了這座高崖的時候,卻是突然變得緩慢了下來,河水翻湧,在世人的頭頂掀起滔天巨浪。
那個帝王在暴雨裡的身影走得並不快。
隻是少年好像隻是恍惚了一下,神河便已經無比平靜的撐著傘,站在了濁劍台的邊緣。
少年的心裡當然也是忐忑的,所以在那一刻,看著那個高崖頂端,渺小得好像一朵米白色的花朵一樣的男人,南島心裡倒也生出了許多倉皇的情緒來。
這個帝王,人間的陛下,又將如何斬斷某些生死?
少年站在風雨飄搖的林邊,陷入了漫長的沉默。
......
神河並沒有去想這樣的問題,隻是撐著傘,帶著某些依舊殘留在腦海裡的世人的謾罵,眯著眼睛看向了濁劍台正中心的那一眼飄著寒氣的清泉。
人間最好的劍,人間最壞的劍,人間最為樸實無華的劍,便在那裡,化作清泉,化作雲霧,流轉在高崖之上。
這個帝王站在雨裡——這是千年來,第一次有人間的雨水落在了這處崖上。
崖上青草搖擺,石道漸漸濕潤,而後變成了一種黝黑的光滑的模樣,在昏暗的天色裡,漸漸照出了驚雷之中的帝王身影。
神河低頭看著自己,又轉頭看向西南那條浩蕩而來的冥河,青山喑啞如群鴉,匍匐在大地之上,承受著人間古老的怒火。
不知為何,這個帝王卻是輕聲笑了笑,又收斂了笑意,而後執傘向著濁劍台的清泉而去。
一直到停在了清泉前。
泉水清幽,縱使人間暴雨驚雷,亦是未曾改變什麼,散發著幽幽寒氣,隻是泉中無劍。
所以需要有人拔劍。
神河極為平靜的從袖袍之中,伸出了那隻一直負在身後的右手,若是有人能夠出現在這座濁劍台上,看著那隻漸漸被雨水打濕的平平無奇的右手。
大概便會看見很是玄妙的一幕。
當右手覆在清泉之上的那一刹,瞬間無數天地元氣彙聚而來,落在掌中的那一刻,便化作了不儘冰冷的劍意。
那一刻,崖上的一切,大概都好似劍鋒一般,柔軟的青草邊緣,帶上了極為淩然的劍意,某隻驚飛的白鳥落下羽毛,變成了人間最為鋒利的劍刃......
青懸薜。
這個千年前的黃粱書生,對於這座高崖而言,大概永遠有著不可言明的意義。
於是清泉彙流,寒氣凝聚,一切劍意,漸漸有了實體,但那依舊是好似水流一般的存在,照著驚雷,照著風雨冥河。
直到某些人間的塵埃,在這個帝王漸漸沉重的呼吸裡,被吹拂到了那裡。
一柄落在清泉之中的古樸劍柄,終於開始有了色彩。
神河神色平靜,伸手向著泉中握去,一把握持在了劍柄之上。
一如當初秋水死去的故事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