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天道。
山謠小居前。
一身素色衣裙的女子正在低頭煨著湯藥,那種清苦的讓人嗅見便舉得胃中泛起苦水的味道,在秋風吹來的時候,便彌漫了滿山。
白玉謠坐在湖畔,靜靜的看著爐上湯藥。
分明神色是平靜的,隻是眸中卻好似有些哀愁之意。
於是秋風過湖,將那些清苦吹回了眼前化作愁苦的時候,她終於歎息了一聲。
不遠處的山道上,有神色嚴肅的道人正在緩緩而來,一路穿過秋光平湖,停在了湖上橋頭,向著白玉謠行了一禮。
“觀主喚我何事?”
白玉謠抬起頭來,長久的看著這個模樣熟悉的道人。
曾經這座青山裡,有過兩個這樣的人,隻是後來有一個,在山道之上,看山羽化了。
白玉謠看了許久,才正襟危坐,輕聲說道:“你去槐都吧。”
秦再來皺了皺眉頭,看著白玉謠說道:“再來不明白觀主的意思。”
白玉謠再次歎息了一聲,說道:“三尺之上的故事變了,青天道下一代觀主,隻能交給梅溪雨來做了,若是梅溪雨也出事了,你覺得青天道還能交給誰呢?雖然這樣的事情永遠都會有人來做,但是陛下離開人間,青天道不能先於天下落入傳承崩亂的地步。”
這樣一句話顯然讓那個神色古板而嚴肅的道人吃了一驚。
“江山雪與陳懷風都出事了?”
白玉謠輕聲說道:“對於你而言,這不應該是好事嗎?”
這個素色道袍的女子雖然極少踏出這片平湖,常年居於此地養傷。
隻是山中的一些故事,某些明爭暗奪的風聲,她自然心中了如明鏡。
秦再來斂去了那些驚意,極為恭敬的行了一禮。
“觀中之事,再如何紛爭,終究都是觀裡的事,落於天下而言,終究都是青天道之人,哪怕是陳懷風。更何況,江山雪畏懼陳懷風暴斃東海而得位不正,對於溪雨而言,此事亦然。”
白玉謠嗅著風裡那些湯藥清苦的味道,輕聲歎息了一聲。
“確實如此。”
秦再來繼續問道:“江山雪與陳懷風在東海遇見了什麼?”
白玉謠沉默了下來。
一直過了許久,這個天下三觀之一的女子才緩緩說道:“誰能想到李石會有天下無敵的那一日呢?師兄將他困在了歲月裡,但他撿了一把劍,借了一朵桃花,從歲月裡掙脫了出來,陛下尚且觀望,江山雪與陳懷風又能夠做什麼?”
白玉謠說了一段很長的話,在最後,很是惋惜地說道。
“所以他們死了。”
“叢刃前輩確實比我們要正確得多。紙上蒼生,夢中殘卷,天上三尺,天下不可觸碰。”
秦再來長久地沉默著。
白玉謠站了起來,低頭看著赤足邊的小藥爐,看了很久。
這個女子也許想過將它徹底推入湖中。
飲什麼藥。
天下皆如此。
飲什麼藥?
古道門的前輩們以溺死於盆中作為警示,世人仍要抬頭張望。
你飲什麼藥?
便在湖上橋頭的秦再來很是真切地看著白玉謠神情裡的掙紮。
看見了在命運的趨勢裡搖搖欲墜的爐子,也看見了最終一切都化作了一湖平水的安寧。
或許對於世人而言。
真正的猛士,確實是永遠用著帶血的眸子去直視慘淡的人生。
心神震蕩的白玉謠在風裡漸漸咳嗽了起來,又漸漸平息了下來。
最後隻是看著秦再來,很是溫和的說著最開始的那一句話。
“你去槐都吧,梅溪雨不能再出事了。”
秦再來默默的看了白玉謠許久,而後躬身行禮,轉身向著山謠居外而去。
向來沉默的道人默然而去。
白玉謠依舊長久地站在那裡,而後轉頭看向了東海,神色蒼白,好似是在微笑著,又似乎帶著一種泫然欲泣的意味。
“陛下若見天.......”
白玉謠彎腰倒了一碗藥,啜飲了一口,低頭看著湖中蒼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