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想要的,也不會有在乎的。
於是那柄傘放不放下,也成了一件徹底混沌的不可預測的事情。
“陛下說得對。”
李石回頭看向了東海,輕聲說著當時在海崖梅林裡聽見的一些聲音。
“世人殘缺方知美,人間沒有極境,人間沒有仙界,沒有天庭,東海最好的鐵匠走完了十二樓的路,也隻會在世上查無此人。真人非我,這是一個有著莫大恐懼的名詞。”
“我李石也曾掙紮過,也曾猶豫過,就像師伯諷笑的那一句一樣,我以為你李石真的心如鐵石。這當然是不現實的。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是好人,是否是壞人,是否是聖人,是否是交由天下唾棄的邪魔。但是人非夢。但......”
李石輕聲笑著,從頭頂的梅枝裡折了一枝,握在手裡,明明是個少年模樣,卻好似得道之人鞭笞弟子三下於是三更相會一般。
握著梅枝的李石便那樣平靜的將梅枝向著被萬千道韻困縛在溪畔的桃花斬落而去。
“我與我周旋久,寧做我。”
隨著李石的這句話音落下,那枝平平無奇的梅枝帶著萬千浩然之力,一種不可阻擋的姿態,向著梅樹下的白衣男子斬落下去。
這也許確實是一劍。
桃花可以從其中看見天下諸多劍修的影子。
譬如劍湖劍意,那個抱著酒葫蘆終日醉飲的青裳少年。
譬如白發劍意,那個送了李石許多用以護身,使得哪怕是神河柳青河,都無法真正傷到這個道人的白發。
也譬如叢刃,那柄磨劍崖之劍,在這個白衣劍修手裡,駐留了千年。
又或者神河,當初東海之戰,那一式令神女變色的人間一線,依舊藏著許多劍意留在了那些裂紋之中。
或者更多。
李石確實是當代道門的佼佼者。
隻是執握那柄劍一些時日,便握住了那些劍修的劍意。
於是無劍勝有劍。
梅枝之上的諸多劍意,在這一刻,好似人間的意願一般,帶著不可阻擋的勢頭,向著桃花的麵門劈落下來,尚未接觸,便被劍風劈得桃花翻折,鮮血如流,於是露出了其下那張麵容來。
於是在這一刹,李石手裡的動作停頓了一刹。
“你不是南島!”
世人何曾見過李石有過這般失態的模樣?
少年道人怔怔而立,看著那張血色桃花之下的麵孔,竟是一口鮮血噴了出來。那一刻,一種莫大的恐慌而來。
桃花隻是安靜地坐在那裡。
但李石很快回過神來,目光堅定,手中梅枝繼續落下。
“是也好,不是也罷,斬誰的心我不是斬呢?”
隻是就在梅枝斬落下去,終於接觸到了桃花麵門的那一刻,李石的動作卻是再度停滯。
人間梅風吹起。
有鐘聲自遠方而來。
那種聲音何其之遠?
一如劍走歲月一般。
李石怔怔地站在那裡,溪畔白梅凋落不止,像是大雪一樣落了下來。
少年明明當初在冥河看見過一些東西,然而到了這一刻,卻是依舊肉眼可見地顫抖了一下。
梅枝再無力握緊,像是一根不疼不癢的棍子一般砸在了桃花的臉上。
李石艱難地抬起手,掃拂著身上的白梅。
隻是越掃越多。
直到最後,直到血肉化梅,直到血色變成雪色。
李石才緩緩停了下來,安靜地站在溪畔梅下,回頭看著關外人間。
不知為何卻是笑了起來。
“砌下落梅如雪亂,拂了一身還滿。”
李石輕聲說道,被風吹散在溪畔。
“李石出關去了,前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