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朝雨低頭看著籬旁水窪裡自己的模樣,那般枯瘦憔悴的模樣,倒也是嚇了自己一跳。
“不怪你。”謝朝雨歎了一口氣,自顧自的說道:“因為我現在的模樣太醜了,誰見了都會嚇一跳的。”
“那你為什麼會這樣呢?”
孩童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又好奇地問道。
“千山萬水.....因為我穿過了千山萬水......”謝朝雨說到這裡就停了下來,看著麵前那個無邪的純真的尚未被青山之外的故事玷汙的孩童,最終還是沒有將真相說出來。
“我在渡河。”
老道人輕聲說道。
“渡河?”
“是啊,河的那邊有些東西,是我想要的,而在河的這邊,是絕無可能得到的,我隻有從山的那邊翻到這邊,不停地翻越著。翻過山也許真的就隻有山,但山下的人是不一樣的。”
老道人絮絮叨叨地說著。
其實他並沒有打算來說些這樣的東西的。
隻是看著這個坐在小山村裡無比懵懂的孩童,還是一陣感慨。
“我還沒有去過山那邊呢.....”
孩童接過話來,很是憧憬的說著。
謝朝雨並沒有說話。
按照話本裡所有的這樣的故事而言,他應該很有耐心地很是生動和他說著山的那邊有什麼,於是孩童滿懷憧憬,終於在某一天,放下了自己的牛,背著包袱穿過那些重重青山,去看看外麵的人間。
但他沒有這樣說。
以至於孩童都有些失望地看著這個消瘦得令人畏懼的老頭子。
“山那邊是很好的很好的。”謝朝雨想了想,很是惆悵的說著。“但你不要去了。至少年輕的時候不要去了。”
“為什麼?”
孩童有些不理解。
“你要是蠢一些,你要是無能一些,你要是有不甘的事,隻能夠忿忿地踢一腳路邊的野狗,那不論哪一座山,你都可以去看看。”
謝朝雨的神色嚴肅了起來,在那雙陷在白發與皺紋的眼睛裡,又似乎有著許多的感慨。
“因為這樣的人對於人間而言,是無傷大雅的,哪怕日後你跳著腳在陛下麵前罵著娘,也不會有人因此而理睬你兩句。”
“但若不是。那便是一件痛苦的事,路人會唾棄你,野狗會來咬你,低一些的人會詆毀你,高一些的人會毀掉你。因為這樣的你要是有不甘的事,就不是踢一腳野狗那般簡單,你會躊躇滿誌,你會翻雲覆雨,你會陷在自己的認知與執念裡,活在自己的世界裡以至於惘然。甚至直到最後,你都不得不承認,這人間所有對於你的摧折,都是應該的。”
孩童怔怔地坐在那裡,雖然他聽著老道人這些難以理解的話語,隻是似懂非懂,但是那些越來越沉重的意味,卻是這般真切地出現在籬牆外,好像下一刻,這片路邊籬牆就會倒塌,將他砸死一樣。
於是他哇的一聲哭了出來,轉身連滾帶爬地向著籬牆裡麵跑去。
謝朝雨沒有再說下去。
隻是默默地看著那個孩童,誰又能夠想到這個孩童在二十年後,會是什麼模樣呢?
人往前走一百步路,會遇見什麼,都是不可確定的。
更何況是一輩子那麼遠的事。
命運也許隻有三尺。
但那三尺,也許就是人間的意義。
老道人拿起了那根板凳,放進了籬牆,又輕聲說道:“我逗你玩的呢!記得把板凳收好。”
孩童隻是帶著一身的泥巴,捏緊拳頭在院子裡哇哇大哭。
“我不要了我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