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紀王手裡的青銅酒樽砰地一聲墜在案上,酒水瞬間四處流溢,滴滴答答的聲音隱在了殿內眾人的吸氣聲中。
“回稟王上,桐城傳來消息,月初趙國舉兵大肆進犯鄒國,如今已攻下了趙鄒邊境的三座大城!”,傳令官抬頭又將消息重複一遍,整座殿上的大小官員,包括紀王,幾乎都凝神急切的看著他,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這幾年,諸國雖時常小有摩擦,但大的攻伐戰役幾乎沒有,就連越國聯合魏國吞並陳國一戰,也已是六七年前的事了。
再說趙國,其雖兵勢強盛,可自趙王繼位以來,將近十年未興戰事,眼下不知何故趙國舉兵大肆伐鄒,紀國君臣上下自然惶恐不安。
尤其鄒國還是紀國的鄰國,兩國關係雖不說多好,但至少沒有交惡,且趙紀之間有鄒國作為緩衝,紀國的處境才能更加安全。
“怎會如此?怎會如此!”座下太宰陰桓不由起身驚聲歎問,他同樣被這個消息震得發慌,明明前些時日趙國才從紀國借了一批糧草回去,當時使團首領曹功行跡正常,完全沒有表露出任何異樣。
紀國派駐趙國的探子也不知是乾什麼吃的,這麼重要的消息,竟然沒有提早探查出半點風聲,直到趙國已經攻下鄒國三座大城,他們這才知道此事。
殿上諸位大臣議論紛紛,幾位同樣列席在內的紀國公子也神色大變,眼看壽宴是辦不下去了,禮官悄聲吩咐從人將小心縮在角落的歌姬舞姬帶了下去。
等候在帳幔之後的祈簡也跟隨樂室令官一同退下,今日哪怕他琴奏得再好,紀王怕是也無心欣賞了。
幾乎片刻之間,前殿絲竹樂舞之聲消失得一乾二淨,方才壽宴上歡快熱鬨的氣氛也被破壞殆儘,所有閒雜人員被清走,殿上隻餘朝中重臣和紀王及諸位公子。
紀王幾步邁下步階走到殿中的傳令官麵前,讓他起來細細將此事說個明白。
天色已暗,殿內的燭火搖晃著,將眾人圍在一起的身影映照在四麵牆壁上,氣氛一時肅然。
大將軍範疆也圍站在紀王一側,急聲詢問趙國領兵的將領是誰。
旁邊有人猜測:“可是中軍將曹功領兵?”
傳令官連聲否認,“領兵的是趙國右司馬張展,曹將軍已被趙王貶斥,如今還在府裡思過。”
思過?思什麼過?曹功不是趙王的大舅子嗎?曹家更是軍功卓著,沒聽說曹功犯了什麼大過啊。
傳令官遂開始跟他們一一解釋。
這就是兩國之間距離遙遠通信不暢的緣故了,紀國和趙國之間夾了一個鄒國,兩國之間的信息傳遞自然很不方便,且傳過來的信息總是滯後的,趙國發生的事,許是紀國一月後才能得到消息,加之紀國國力衰微,養不起精銳的密探,無怪乎得不到一手消息。
連祈簡手裡的消息都比紀王這裡靈便得多。
“據傳曹將軍是因弄丟了那批借來的糧草,所以才被趙王問罪的。”
傳令官話音剛落,陰桓上前一步冷著臉追問:“你說的是他從紀國借走的那批糧草?”
占了他們陰家便宜的那次?
“沒錯,是那批糧草,曹將軍帶人押送糧草進了鄒國境內,結果被人將糧草劫走了,趙王盛怒,一邊貶斥了曹將軍,一邊問罪鄒國,此次伐鄒,這事便是緣由。”
這……
眾人聞言麵麵相覷,他們萬萬想不到,趙國伐鄒一事竟還跟他們紀國有點關係。
可是隻為糧草一事就挑起戰事,這未免有些小題大做了,陰桓腦子快,很快反應過來此事隻是借口,真正的原因,怕是趙國早就有了伐鄒之心。
其他人也都不是笨人,這樣往深了一想,趙國的狼子野心可見一斑。
於是殿上議論紛然。
“王上,鄒國與我國世代相鄰,若鄒國被滅,趙國的領土豈不是要擴展至我國邊境,接下來遭殃的,恐怕就是我們了啊!”
“對啊,王上,若沒有鄒國作為緩衝,我們便是趙國刀俎下的魚肉了,萬萬不可放任趙國伐鄒一事!”
“王上,王上……”群臣你一聲我一聲地喚著紀王,大多文臣都表示紀國不能置身事外,以免鄒國亡國之後被趙國吞滅。
可武將們卻大多神情嚴肅沒有擅自開口。
夏玉麟站在自家外祖陰桓後麵,神情也是少有的冷峻嚴肅,此事按理說不關紀國之事,實際上卻和紀國息息相關,紀國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簡直落入了一個進退維穀的兩難之地。
你說管吧,紀國國力衰微,與四國接壤,平日裡顧著自己都很艱難,且紀國剛與趙國結成婚盟,兩國關係處在升溫期,稍有些敏感動作,都可能打破這個和諧局麵。
說不管吧,就如那些文臣所說,紀國和鄒國相鄰相依,這些年相處也甚是平穩,若鄒國一倒,紀國與趙國之間就沒有了緩衝,屆時紀國麵對趙國,可就真是人家利爪下的生肉了。
所以這就將紀國放在了一個兩難的境地。
選錯了路,或許等著紀國的,就將是滅頂之災。
紀王也左右為難,他甚至想,今日可是他的生辰啊,怎麼就那麼不順,這消息就不能晚來一天嗎?好歹讓他將這個生辰好好過完。
看看眼下這大殿,文臣武將們爭做一團,你有你的理,我有我的理,大家各自互不相讓,簡直要比那王城街市還要喧嚷。
不光大臣們如此,紀王幾個年長些的公子,包括夏玉稼在內,也都為此事爭論起來,饒是夏玉稼這樣平時不理國事的性子,都察覺出此次趙鄒之戰下隱藏的危機,遑論其他人呢。
可這事一時真討論不出什麼來,紀王也知道趙國伐鄒一事於紀國不利,可紀國兵弱人少,就不到三十萬的軍隊,卻要分散鎮守四方邊境,平均到每個邊境之地,也就七八萬兵士而已。
可趙國就不一樣了,趙國前十幾年的時候就已經號稱擁兵百萬,這些年來,自這位趙王繼位,趙國更是年年在軍資上花銷甚費,稍微估算一下,趙國舉國的兵馬恐怕已達到了一個驚人的數字。
這讓紀國怎麼敢輕舉妄動呢?
這些大臣叫囂著不能眼睜睜看著此事發生,這說得沒錯,可紀國要怎麼阻止?出兵嗎?他們若是出兵助鄒,那豈不是將自己推上了風口浪尖,以紀國實力,哪能跟趙國一較高下。
若紀國真有和趙國叫板的本事,紀王也不至於答應將自己唯一的嫡女下嫁給趙國一個聲名狼藉的庶出公子。
種種焦灼的憂思之下,紀王頭痛欲裂,眼前大臣的聲音和身影似乎漸漸遠去,轟地一下,他直直向後倒去。
還好被後麵的人及時接住。
“王上!父王!”
殿中頓時亂作一團,連帶著後殿也終於知道了前殿發生的種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