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他的傷後,夏檸再看他的臉,心頭難免有些動容,他雖然和自己一樣謊話聯翩,可卻從沒在她身上占到過半點便宜,反而傻兮兮地衝到前頭為她衝撞王後,兩人異地而處,換了夏檸自己,她自問是做不到這些的,但祈簡卻能毫不猶豫在王後麵前為她出頭。
她心裡頗有些不是滋味。
或許是她所處的環境讓她天然便沒有安全感,亦或是袁家那十幾年的生活,到底在她生命中留下了印跡,她自從知道這個世界是部國漫以來,時時刻刻便想著為自己考慮,為自己找到一條安穩的退路,待人也多了幾分敷衍和應付,將自己的真心全然束之高閣。
可今天看著祈簡為自己受傷躺在這裡,她頭回覺得自己是不是應該多拿出點誠意出來,真切一點地感受這個世界的一切,祈簡的經曆不比自己曲折嗎?他父親殺了母係一國,母親早逝,跟父親鬨翻逃離故國,在趙國寄人籬下,他的處境其實不比她好到哪裡去。
可他仍然願意在她受到訓斥時,在她受到委屈時挺身而出,以自己卑微的琴師身份擋在她麵前。
其實仔細想想,她還真的還挺喜歡他的,頭回見麵就被他驚豔到了,甚至在他還隻是一個二次元動漫人物時,她就已經很喜歡他了,見了真人更是如此,他相貌俊美,聲線魅人,幾乎完全長在了她的審美上。
更重要的是,他擋在她前麵為她衝撞王後時,她真的感覺到了一種久違的安全感,這種感覺跟他的外貌身份給她的衝擊完全不同,卻也更叫人心生迷戀。
夏檸看著祈簡的睡顏罕見地有
些傷感,她自厭了會兒,反思了自己過往的種種行為,但最終還是無奈發現,或許是天性所使,她即便覺得自己不如祈簡有勇氣,卻也並不打算改變自己。
她到底還是更喜歡給自己留夠充足的餘地,至於祈簡,他若是真心待她,她自然也會有所回饋,畢竟她是真的蠻喜歡他。
身份高貴又落魄的公子簡。
她手指虛虛在他臉上輪廓描摹,外麵小雲突然“啊”的喊了一聲,夏檸一驚,手下一個不小心便戳了他一下。
祈簡正睡著臉上被戳了一下,他眉頭微皺,眨了眨眼睛,眸中惺忪的睡意還看得分明,夏檸下意識小聲哄了他一句:“沒事兒,你睡吧,乖乖睡。”
祈簡神誌還未清醒,眨了兩下眼睛也未看清眼前是誰,但那溫柔的輕哄聲卻讓他又安心地閉上了眼睛,隻是眼睛剛闔上,他恍然意識到不對,剛才是誰在哄他?還讓他乖乖睡?
他猛地睜開眼睛,夏檸伸出半截的手停在了空中,她剛覺得他聽話閉眼的樣子蠻乖的,還想摸摸他的頭發哄哄他呢,怎料剛伸出手,他便忽然清醒過來。
夏檸有些尷尬地收回了手,祈簡終於看清了眼前的女郎,兩人四目相對,一人尬笑,一人懵然。
“昭寧?”祈簡神誌終於清楚了些,他躺在那裡看她到底視線受阻,於是想坐起身來,可他忘了自己沒穿上衣,剛撐著身子動了一下,披在背上的白紗便掉落在地上。
這下,他整個上身完□□露在夏檸眼前,他自己也終於意識到這點,而夏檸毫不回避落在他前胸後背的眼神同樣提醒了他,他現在沒穿衣服。
“可否勞煩公主轉身?”祈簡內心羞窘,麵上卻努力維持鎮定。
夏檸心裡正暗自評價祈簡的身材,她還在誇呢,他果然是建模師偏愛的角色,瞧瞧這身材,標準的寬肩窄腰,明明穿上衣服削瘦俊美,可脫了衣服,他膚色雖如白玉,但腰上和胸腹間肌肉緊實,線條感一目了然,就連後背和肩頸處的肌肉線條都格外完美,整個人雖瘦不柴。
看得人想上手親自摸上兩把。
“啊?”夏檸聲音微揚,似乎帶著些疑惑,繼而恍然般的輕聲“啊”了一下,意識到自己竟然光明正大盯著祈簡的裸身看,她目光流連一下,麵色微紅轉過身去。
唉,隻裸著上身而已,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又不是下身也裸著,乾嘛不讓人看,這樣的身材簡直像藝術品一樣完美。
祈簡見夏檸轉頭,立刻坐起身將一旁的外袍披上,他本還想將腰帶束好,可夏檸卻道:“先生不必跟我客氣,我剛才已經看過了你背上的傷,該是剛抹了藥不久,藥膏還沒乾,先生若要穿衣,隻鬆鬆穿件外袍就好,免得將藥膏蹭了去。”
她身子依然背對著他,嫋娜纖然地站在離榻不遠的地方,清甜的聲音傳進他的耳裡,讓他心臟頓時狂跳起來。
她說她剛才看了他背後的傷?祈簡想象她揭開白紗目光在他背上逡巡的模樣,莫名背上發癢,心上也發癢。
夏檸轉過身的時候,見他果然聽她的話隻鬆鬆穿了件外袍,她欣慰地看著他笑,幾乎想出聲表揚他真乖。
祈簡看著她的表情和她眼中笑意,突然想起剛才哄著自己乖乖睡的聲音,原來是她,她剛才竟然像哄孩子一樣在榻邊哄他睡覺,他想到這裡,臉上有些羞惱,但又不自覺心情雀躍起來。
除了母親幼時總輕言細語哄他睡覺,她還是第一個在他麵前如此作為的人。
“先生背上的傷還很疼嗎?我瞧著那些傷痕全都淤腫了起來。”
祈簡當然是疼的,但當著女郎的麵,尤其她這麼關切地看著他,眸中的擔心和愧疚一覽無餘,他隻能安慰她道:“沒事,昨日疼了一陣,今日抹了藥已經好多了,不是什麼大事,公主不必太過擔心。
”
夏檸:“這就好,先生這幾日一定要多臥床休息,我昨日已跟父王解釋了此事,他知道先生受了無妄之災,以後這樣的事情,定不會再讓先生受我連累。
還有,先生這幾日要喝藥湯,我那裡有父王之前賞賜的野蜂蜜,這回也給先生一並拿了過來,先生若喝了藥嫌苦,便用蜜解解味吧。”
說著,她又想起來一項,叮囑祈簡道:“這幾天先生不要吃些油膩辛辣的東西,茱萸這類的佐料不要加到飯裡,回頭得跟雲石交代一下,魚蝦之類的海物也不能吃,會影響傷口愈合。”
祈簡聽她樁樁件件都跟他交待清楚,不由就笑,“公主說的極是,我一定仔細遵照公主的囑咐,不該吃的一律不碰。”
夏檸對他積極配合的態度滿意極了,又跟他叮囑了些零零碎碎的小細節,祈簡心裡越發暢快,很喜歡這種她事事為他考慮的感覺,就像是妻子不厭其煩地叮囑丈夫一樣,瑣碎又令人向往。
不過說到最後,夏檸卻說自己要出宮小住幾天,祈簡心裡登時不高興了,她出宮小住,豈不是留他一人在宮裡?
他要收回剛在心裡暗自誇她的話,她可真是個沒良心的女郎,隻看了他一次,便要出宮快活了,全然不顧他還受著傷。
祈簡臉上雖還帶笑,心裡卻早已不虞起來,看夏檸的眼神也頗有些不善,他不是樂於奉獻的傻子,自己付出多少,便想要彆人回報他多少,即便得不到同等的回報,至少也不能相差太多。
夏檸此番作為,倒像是給他一刀之前喂他吃了口糖,這樣敷衍潦草的態度,他可不喜歡。
心裡縱然已經氣極,祈簡麵上仍溫和地問她:“公主出宮幾天?這回總算是可以好好陪陪家人了。”
夏檸沒察覺到他的變化,還徑自高興道:“父王許我出宮十天,眼下宮外正是初夏好時候,我還想去王畿附近走走看看,上回從宛城回王都時,行程太過匆忙,都未來得及好好欣賞一下沿途風景。”
好啊,竟然已經想好怎麼玩了,祈簡心裡更氣,她果然沒有良心,看到他這副樣子,她竟也能心安理得地出去遊玩?
“咳咳咳”,他突然咳嗽一陣,麵上一副忍痛的表情,夏檸趕緊過來扶著他,神情緊張地問道:“先生可是又不舒服了?要不要再去榻上躺著?”
祈簡深呼了口氣,故作無事地跟夏檸說:“隻是後背一時刺痛罷了,扯著喉嚨一陣痛癢,沒事兒,這就是一陣陣的。”
夏檸卻不放心,催促他到榻上坐下,而後頗有些煩惱和擔憂地看著他:“先生傷勢看來還很嚴重,會不會傷了內腑,巫醫有說過這個嗎?不然怎麼突然就咳了起來?”
祈簡搖搖頭,一臉無辜虛弱地看她,“該不會傷到內腑吧,巫醫還真沒說這個。”
夏檸聽了這話很是擔憂,還想讓雲石去找巫醫過來再為祈簡診治一遍,她愁悶地看著祈簡,又歎了一句。
“我本來還想出宮後去二哥府上,讓二哥進宮找父王說情,讓先生也出宮小住幾日散心,屆時,我便能和先生在宮外見麵了,或許等先生傷好一點,我們還能同去王畿賞景,可先生若是傷了內腑,還是在宮裡好生靜養的好,就先不要出宮了。”
夏檸這話剛一落地,祈簡淺笑的麵容頓時一僵,他詫異地看向夏檸,她卻還在猶自苦惱擔憂,既怕他真的傷到了內腑,又可惜他不能一起出宮。
“公主說讓二公子接我出宮,在他府上靜養幾日?”祈簡又向她確定一遍。
夏檸點頭,“是啊,我都想好的了,昨日跟父王求著出宮時,就想好了讓二哥來接先生出宮,二哥為人豪爽,又跟先生是好友,住在他府上養傷,或許先生心情會好一些,這樣我出宮了,也能去二哥府上拜訪先生。
隻是這事不能由我在父
王麵前開口,二哥是最好的人選,他曾在先生進宮時托父王照看先生,可先生卻在宮裡受了刑罰,父王麵對二哥,定然是心虛的,那時,他說想接你出宮小住養傷,豈不是順理成章之事。”
祈簡聽了夏檸這話,當即篤定她確實是一早便計劃好了的,不然不可能想的這樣周到,可他方才卻誤會她了,還聰明反被聰明誤搬著石頭砸了自己的腳,讓她誤以為他傷勢嚴重不好移動。
他心裡有些尷尬,又覺得自己剛剛那樣想她實屬不該,她分明還是那個善解人意的可愛女郎,出宮還不忘想著他,替他將所有事情都考慮到了。
於是隻能找補道:“公主,我傷勢無事,方才應該隻是後背抽痛一下扯著了,跟臟腑關係不大,我臟腑並未感覺到疼痛,昨日巫醫也說沒有傷到筋骨,將養幾天想必就能好些了。”
夏檸卻還有些不相信,問了句“真的?”
祈簡點頭,又肯定地說自己真的沒感覺到臟腑有異樣。
夏檸終於鬆了口氣,若祈簡真的臟腑受傷,她這次可就真的過不去了,眼下的醫療條件又不是現代,巫醫雖然有些機巧,但還有大把的病症,他們也束手無策,要是祈簡真的臟腑受損,這多半會影響到他之後的健康甚至壽命,這代價對他來說太大了。
“那出宮之事先生願意嗎?這隻是我的設想,若先生想留在宮中靜養,自然也可以的,我到時讓人交代樂室那邊,讓他們不要來打擾你。”
祈簡故作淡然:“本來我覺得留在宮裡也好,但公主方才一說宮外的初夏之景,倒勾起了我的遐想,我進宮時日也不短了,還真想去宮外轉轉。”
夏檸:“那我出宮後就去找二哥,讓他進宮安排此事!”
祈簡目的達成,心頭泛上期待,“那便多謝公主為我費心了。”
夏檸當然不用他謝她,這本就是她應該做的,又陪著祈簡坐了一會兒,考慮到不能影響他休息,她很快就帶著小雲離開了。
臨走時還不忘跟雲石叮囑一聲,讓他再找巫醫幫祈簡看看,看他內腑到底有沒有受損。
夏檸看望過祈簡,又去跟紀王辭行,畢竟她得以出宮小住是因為紀王發話的緣故,吃水不忘挖井人的道理她還是懂的。
紀王將禦前巡守的幾位侍衛派給了她,還叮囑她在宮外注意安全好好散心,夏檸自覺她進宮以來紀王對她還算不錯,便在臨走前將他逗得眉開眼笑,尤其是講了幾個笑話後,紀王笑得捧腹不已,惹得駐守的侍衛都好奇地看過來。
從陽泉宮出來,她猶豫要不要在出宮前跟平娘打聲招呼,畢竟往常都是兩人一道出宮,這次她獨自一人,雖然事出有因,但到底撇下平娘不好,但該如何跟她解釋這次事情,還真叫人無從開口。
躊躇了會兒,她終於還是隻讓宮人去平娘那裡走了一趟,至於理由,她也懶得尋了,隻說有事得王上允準出宮幾日。
再者平娘過不了幾日也該出宮了,她沒必要在這個上多做糾結。
將宮中所有事情處理完後,夏檸吃過午食才帶著一應從人侍衛出宮,昨日才下過雨,今日午後端是晴空萬裡天際湛藍,樹梢枝頭的鳥兒藏在翠綠的枝葉裡嘰喳個不停,夏檸揭開車簾,外麵炙熱的陽光立刻傾泄進來,雖還沒到盛夏,夏日午後的慵懶適意卻隱見端倪。
想到就要跟阿娘安奴長住幾日,她心裡不由雀躍幾分,連帶著看見路邊的野花野草也覺可愛。
車馬一路暢行通過宮城大門,緩行一段距離後駛入街市,雖是午後,太陽曬在路上有些熱烈,但外麵街道上喧嚷熱鬨的氣氛卻仍未有分毫消減。
夏檸注意到,外麵席地擺攤的商販將東西擺在路邊,本人卻機靈地坐在街道兩邊商鋪的房簷底下躲太陽,遠遠看見有人在攤前駐足,才大聲招呼一聲跑過
來,街邊拐角處的大槐樹下,因能避著暑熱,也有好些人在那裡占了地方。
今日車上沒有平娘,夏檸索性隨著自己的心意讓車馬停了下來,她戴好幾乎垂到腳踝的幕離和小雲下了車,想在街市走走轉轉體驗一下這跟宮城截然不同的自由氛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