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東說要花五兩銀子買死兔子。
湯旭看看背簍中的死兔子，毛色土黃土黃的一點不亮，七八斤的整兔拆了骨頭也不剩多少肉，可能唯一值得買的點就是這皮子是完整的，不像被弓箭射死的那樣皮子上有個窟窿。
可，完整的兔皮能賣五兩?
想也知道不可能啊，一隻兔子咋可能賣的比整頭豬還貴，真要是那樣，誰還養豬啊，多逮幾隻兔子回去抱窩多好，兔子生的多，一年能生六七窩呢，誰養兔子誰發家。
他想不通，說了。
“我開三兩銀子賣福運酒樓都是想著跟那邊熟，人家沒準看在我的麵子情上就收了，你給五兩……不不不，不行，我不能昧著良心賺你銀錢。"
衛東略感詫異，沒料到居然有人把到手的錢往外推。
視線移到被綁在木架上的兩隻獵物身上，他平時在地坑陷阱裡立的都是削尖的粗樹枝，坑挖的大，樹枝用的就多，獵物掉進去絕沒有能活的。
戳穿的獵物身上最少也有七八個血洞，賣野獸從來不隻是賣那一身血肉，更值錢的是皮子。
像那頭雄鹿，鹿角能單獨賣了藥材不算，身上的皮子因著不是完整的，恐怕隻能賣個二百兩，若是完整的鹿皮，價格會高不少。
他賣獵物都是拉去鎮上賣整頭，價錢雖然比拆開零賣少一些，但省事不麻煩，真要想多賺，拉去縣城更好，就是縣城更遠，耗費在路上的時間久很多。
湯旭見他站在那裡不說話，納悶的伸手在他眼前晃晃， "發啥呆呢?"
衛東回神，視線挪到他臉上。
記得最初見湯旭的時候，他拿著木盆蹲在河邊洗衣服，彆人都是三四人湊一起，邊敲洗邊說笑，熱熱鬨鬨的。
隻湯旭一人，垂著頭洗的認真，哪怕身邊人跟他搭話，他也好像聽不見一樣。
身形也是瘦巴巴的，頭發倒是黑亮，稱不上柔順，相貌不錯但因著太瘦，臉上沒啥肉。
洗完衣服也是趕緊抱著盆回家，走路低頭弓背，一丁點兒精氣神都沒有。
聽其他人說這是湯二虎家的旭哥兒，人哪都好，就是太老實，也不愛說話，瞧著很蠢笨的樣子，每天被他娘磋磨。
衛東在前村沒熟悉的朋友，那次也是去河
邊抓魚給弟弟熬湯，意外聽見些關於湯旭和他娘的閒話。
後來又遇見過兩次，都是在河邊，遠遠的看兩眼。
本來就是陌生人，按理說他倆沒可能有什麼過多交際，可那天在鎮上肉鋪，卻意外的遇上了。
不僅如此，他發現這人突然變得跟以前天差地彆，就好像是兩個不同的人。
臉還是那張臉，哪怕塗黑了他也一眼就認出對方。
這兩次見著更是讓衛東發現，湯旭變得越來越漂亮。
咋說呢，就好像含苞待放的花朵突然獲得了肥料的滋養，綻放了。
現在的湯旭，可能因著心境不同，臉上的表情生動活潑，性子也開朗，走路彆說含胸駝背，他是腰背挺直大步流星。
吃得好心情好，每天睡得好沒煩惱，這人自然越來越有精氣神。
胖了些，臉上也長了肉，那漂亮的五官就越來越耀眼。
湯家沒鏡子，就算平時洗臉的時候會在水盆裡照個影兒，那也看不太清楚。
湯旭本人隻是洗臉的時候摸著自己臉上好像長肉了，但是他不清楚自己現在到底長成了什麼樣。
以前湯旭上大學的時候，因著那張臉，被好多男同學表白，沒錯就是男同學，女同學表白的少，都說他長得太好看，跟他處對象容易自卑。
但是那會兒湯旭沒心思談戀愛，一心想拿獎學金，能給他媽減輕很多負擔，還想畢業以後找個好工作，多賺些錢將他媽從農村接出來。
可惜後來事與願違。
說遠了，就現在，湯旭隻知道旭哥兒跟自己少年期長得挺像，就是瘦，身上哪哪都沒肉。
他來了以後這大半個月，每天活乾得不算太多，吃的不少，就是想把身上多長些肉，彆管其他人看著咋樣，他自己擦洗身體的時候摸著皮包骨都覺得不舒坦。
衛東自認見過不少人，他拉著獵物出去賣，不僅會在鎮上，縣裡也去過幾次，見的人多了，哥兒女子都有不少。
可他是真的從來沒見過其他人有湯旭這相貌，說他是十裡八鄉一枝花都不為過。眼前的手細白卻指節很寬，掌心指腹都有薄繭，一看就是經常乾活的手。或許是他沒給個準話，湯旭微微擰著眉心，眼中是掩不住的疑惑。
淡粉色的嘴唇微微分開，能隱約看見白
色的牙齒，還有牙齒後的殷紅舌尖。"衛東!"湯旭等得不耐煩，手拍在他胳膊上， "你想啥呢!""沒，你說得對，兔子賣不到五兩銀子。"衛東手指在耳側撓了撓，解釋： “你掌去賣不到。”
湯旭： "……"
衛東瞧著他眼中的不滿，莫名心情很好的翹了下嘴角。
“我不是單賣兔子，是當添頭。”
見他還是不明白，衛東指了下自己的獵物， “完整的皮子賣三百兩，破損的皮子二百兩，我搭隻好兔子，這些就能賣二百二十兩，懂了嗎?"
湯旭懂，他當然懂，這家夥一身肌肉很發達，沒想到腦子也很好用啊。
"隻賣二百二十兩?"他覺得這價格有些少。衛東愣了下，笑了。
他那張臉是典型的英廷俊郎的長相，因著瞳仁過黑，又是薄唇，不笑的時候看著就跟誰欠了他錢似的，很不好惹的樣子。
可他這一笑.…
湯旭抬手捂在胸口，怕自己過快的心跳聲被對方聽見。眼睛直勾勾盯著對方的臉，沒忍住使勁咽了下口水。天菜啊!!!
這是他的天菜!!!
知道什麼叫夢想照進現實嗎?
湯旭初中那會兒知道自己性取向男的，還是下邊那個。打從那時起，他腦中就一直有個構思中的男人模型。
對，說白了就是自己給自己幻想個老攻。
最初幻想的時候，他腦中的模型沒臉，隻有很高的個子，肌肉發達。
後來隨著年齡的增長，見的人多了，模型也被他改了又改，添上了五官。
到最後，他心中最完美的老攻相貌，不說全部，起碼有八分，跟衛東這張臉是相似的。而當衛東對他勾唇一笑後。
艾瑪，十分，就是他，就是他，就是這張臉!
當然了，他雖然是個看臉的顏狗，但是吧內在美也很重要，衛東這人不壞，何止是不壞，他能稱得上是個熱心腸。
如果不是個內心善良的人，他怎麼可能默默帶著自己回村，怎麼可能幫自己挖筍，又怎麼可能給五兩銀子買兔子。
是，他把兔子買去肯定會賣的更多，可這兔子放自己手裡，
彆說五兩，三兩估計都不行，哪怕是
搭上麵子情也沒用，人家開門做生意的誰不比他精明。
腦子裡想了很多不過就是瞬息的事，湯旭看著已經恢複麵無表情的男人，喃喃道： “應該多笑笑。"
他聲音雖小，衛東聽見了。
然後，他又笑了。
比剛才微微翹唇弧度大，眼睛也彎了一些弧度。
"這樣?"
湯旭深吸口氣，繃著臉抿著唇，嗚嗚嗚，好帥!
想撲過去，啃一口。
冷靜點湯旭!
你現在可是個哥兒!
據說哥兒得矜持!
矜持!
他隻覺得自己心跳過快，好像那個心啊，都要從嗓子眼蹦出來似的。衛東看了眼天色，說道： “我得走了，兔子你賣不賣?”湯旭點頭，賣啊，彆說兔子了，你要我我都賣!
衛東沒注意到他蠢蠢欲動的心思，從掛在腰間的錢袋中摸出五塊碎銀角， “五兩。”湯旭傻呆呆伸手，五個銀角放在掌心，沉甸甸。
衛東自己把兔子從背簍中拿出來，放到鹿屍上就打算拖著木架子下山。湯旭抬起胳膊攔他， "等下，你這麼拖著下邊的皮子都磨壞了。"
野豬毛雖然厚也架不住直接在地上摩擦，而且木架子瞧著就很簡陋。
"用樹皮把中間纏一纏，再兩邊綁一下，不用擔心掉下去。”湯旭雙手比比劃劃， “我幫你弄?"
衛東想了下， “行，謝謝。”
他沒在旁邊乾看著，按照湯旭說的去砍了兩根細樹，把樹皮扒了，又把木頭砍成一樣長度的短木。
湯旭坐在鹿屍上，手裡用樹皮在兩根長樹枝上纏繞，然後把短木頭讓衛東中間開個孔，穿過樹皮固定。
一個木製擔架很快完成，湯旭搓搓手上黏糊糊的樹液，抬頭看衛東， "這樣你拉著走更方便，不怕它們掉下去。"
衛東點點頭，他把野豬放到擔架上，湯旭用樹皮將豬捆好，示意他繼續。
雄鹿挨著野豬放，半個身體壓在上邊，再捆。
兔子直接掛在架子上，綁好不
怕丟。
“你鑽過去，樹皮卡在肩膀上，兩手拉著木頭往前走，試試。”湯旭指揮，衛東照做。
他拉著擔架往山下走，因為肩膀上掛著樹皮，省了胳膊拖拽的力氣，獵物被綁的很緊，也不會掉，不像之前他走兩步還得回頭看看。
"好用。"
湯旭笑眯眯的看他，驕傲道： "這個是最簡單的，你回去弄根粗麻繩拴上拉著走更得勁，這些樹皮也都能換成麻繩。"
衛東搖頭， “我不會綁，筐也編不好。”
他手笨，這些編東西的活計哪怕看過也記不住，他編出來的竹筐都不禁用，經常掉底。湯旭眨眨眼，突然有了個想法。
"那，下次，等你有時間，我可以幫你弄。"
衛東垂眸，見他眼中都是期盼，好似很想看見自己點頭一樣。“嗯，好。”他點頭了。
連他自己可能都沒搞懂，為啥在剛才，他不想讓對方失望。
湯旭笑得眼睛更亮，拍拍他胸口， “那說定了，下次我去你家幫你編筐!”衛東愣住， "去我家?"
"對呀，我要是不去你家，咋知道你缺啥，咋能幫你編呢，對吧?"湯旭那表情咋說呢，洋洋得意的，一點兒不認為自己偷換了概念有啥問題。
既然看對方順眼，那不如主動出擊。
反正都得嫁人，肯定要嫁自己看得上的。衛東就很不錯。
湯旭想到自己最近兩天被催婚，就有了剛剛的打算。
他先去衛東家看看情況，隻要不是特彆糟糕，那他肯定是要努努力，努力把自己嫁出去。
總比稀裡糊塗被嫁個不認識的強，胳膊擰不過大腿，現在湯二虎還看自己稀罕，那是因著最近湯
二虎實打實在自己這裡得著好處了。
時間久了，外邊說閒話的多了，難保對方不會心煩。
趁著雙方關係還挺不錯的現在，找個自己看著順眼處著舒心的嫁了，想來他名義上的爹也不會不樂意。
心念電轉間，要上衛東家門的想法就成了。
衛東沒被他的話繞進去，隻沉默了一息便點頭， "行，明天吧，我明天在家。
"湯旭驚訝臉，這麼快?
衛東道： “明兒我去砍竹子，你來幫我編竹筐，在那片竹林見，之後我去叉魚當謝禮。”湯旭齜牙一笑， "成交!"不愧是他看上的男人，不僅會打獵，還會叉魚!
他真的好棒棒!
兩人分開在已時中(九點四十到十點二十左右),衛東拉著擔架下山去鎮上賣獵物，他腳程快，又不用總扭過頭擔心獵物掉地上，隻花費不到半個時辰就進了鎮。
永安鎮認識衛東的人不少，守門的侍衛還跟他打招呼，瞧見擔架上托的是啥後，驚了。"這麼大隻野豬可是少見。"“衛小子好身手。”
衛東對兩名守衛頷首算是打了招呼，進城。
永安鎮和永寧鎮大小差不多，這邊二四六是集市日，正好跟永寧鎮錯開了時間。今天趕巧兒，三月二十四。
鎮上東西兩條大街，這會兒人頭攢動，有帶著自家孩子來鎮上趕集的，也有不少挑著擔子來鎮上叫賣的，各種東西都有很是熱鬨。
衛東直接拉著擔架去集市，好多人再看見他拉著的野豬和雄鹿時發出驚呼。
距離他上次出大貨已經過去幾個月，年前最後出的一隻鹿，不過是頭母鹿，被鎮上的鄉紳老爺家花了七百兩買去，也是人家要在年節辦個鹿晏，不然賣不到那麼多。
這次的雄鹿不同，光是鹿角拿去藥房就能賣個好價錢，不過他想等等，看看哪戶有錢人家過來找他問價，能整賣最好。
衛東打獵自己賣已經有幾年了，最初也被坑過，後來隨著身材越來越壯，身手越來越好，找麻煩的，坑他的，都不敢了。
這人就是個不要命的，他啥都不怕，也沒弱點，根本拿捏不了。
話說回來，衛東在集市街尾找了塊空地，他也沒講究，把兔子，雄鹿，野豬排列擺開，自己席地而坐。
旁邊隔兩個位置是賣包子的小販，籃子裡都是拳頭大的包子，肉餡，一個三文錢。
衛東早飯野菜湯配硬饅頭，這會兒腹中饑餓。
他揮手跟對方打了個招呼，摸出十五個銅板， "五個包子。"
用油紙包好五個大肉包子，一口咬下去肉餡挺大，味道也香。
衛東吃東西快，三兩口解決個包子，
五個包子沒一會兒就吃光。
他喝了口水，看向蹲在麵前穿長袍的中年男人， “劉管家。”
劉管家手在光滑的鹿皮上摸摸，問他： "你想整賣?"
衛東嗯了聲，都是熟人，也不用磨磨唧唧，直接報價， “一千三，整賣。”
“一千三?”劉管家收回手，精明的雙眼在雄鹿身上掃了又掃，他在尋找可以砍價的地方。
衛東道： “公的比母的貴，這價格很實在了，我也可以跟你要兩千，等你還價我再點頭。”
"……"劉管家被噎住。
衛東不著急，鎮上又不是隻有劉家一個大戶，有錢人多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