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字公館,由東城關家牽頭舉辦的慈善晚宴正式拉開序幕。
這會外廳反而清淨了些許,雕花紅木長案前,施念端端正正地坐在紫檀圓凳上,身著半高領長袖黑色禮服,頭發全部盤在腦後,一絲碎發也不剩,身上素淨得找不到一丁點色彩,乍一看上去古板端莊,隻有那雙藏在睫毛後的眼睛閃爍著百無聊賴的光。
此時,她手拿毛筆勾畫著一幅鬆鶴圖,這樣的姿勢已經維持半個多小時了,鬆針如鐵的輪廓逐漸清晰,站在一旁{-醋..溜..文..學.首.發}的人不禁歎道:“關太,晚宴結束前你要能畫完,這幅畫可以拿進去拍賣,保準有人願意出高價,大太太會高興的。”
說話的是丁玲,關家安排在施念身邊的助理,說是助理,嚴格意義上來講,更像是個行走的監視器。
施念突然缺了興致,筆鋒一轉在仙鶴腳下畫了兩隻王八,還是那種簡筆抽象線條的王八,活像一隻仙風道骨的鶴踩著兩個風火輪,下一秒就要變哪吒的節奏。
丁玲臉色立馬就變了,專屬通道有人出來,施念折了畫扔到一邊,她的叛逆暫時僅限於這幅畫。
今天她的任務很簡單,裡麵那些富商名流花了大價錢拍了東西,可以到她這討一幅字,算是她以關家人的名義出麵答謝這些人的善心。
另外一重目的,也算是個噱頭,她久未露麵,外麵關於這位新婦的討論早已鋪天蓋地。
當初她以一個普通中產階級家庭的身份嫁入關家時,東城關家可沒少安排通稿,什麼灰姑娘嫁入豪門,什麼真愛打破門第之差,反正都是些大眾喜聞樂見的童話故事,傳得有鼻子有眼。
這就導致當婚後第二個月她年輕的丈夫,關家長孫關遠崢意外離世後,她瞬時間就被推到了風口浪尖上。
當初大嫁話題炒得有多熱,如今淪為寡婦就有多受關注。
今天關家安排她出來,無疑吸引了不少賓客前來。
拍品都是些和關家有交情的顯赫人士捐贈的,再由其他名流富賈拍走,這一來一去的款項會流入和關家合作的慈善基金會。
很多人慕名而來,就想看一眼這傳了幾個月的豪門灰姑娘如今的處境,施念寫得一手好字,參加過國展,這一點上,讓關家這個世代從商沾著銅臭味的家族感到麵上有光,自然要她出來充當門麵,也算是她的剩餘價值之一。
這會來人是個中年女人和她的丈夫,兩人拍得了一對酒杯,琉璃做的,上麵鑲有紅寶石,施念不知道他們多少錢拍的,看上去還挺精致。
她抬眼對他們禮貌地點了下頭,提筆落字“琉璃鐘,琥珀濃,小槽酒滴真珠紅。”
字倒是挺應景,男人卻一個勁地瞄著她的臉,有些挪不開眼,女人不停誇讚她寫得好,接過字時還順帶握住施念的手,對她說:“要節哀,日子還長。”
施念一如既往地流露出哀傷的神情,要哭不哭的柔弱樣,任由誰看到都同情不已,她和這個女人寒暄了幾句。
兩人剛轉身,她臉上的哀傷蕩然無存,又恢複成那機械化的淡漠,她有時候甚至在想,這樣下去,再熬個半年,估計有人來請她出演個什麼小寡婦的角色,她都能直接殺進奧斯卡最佳女主的角逐賽了。
當然關遠崢剛離世的時候她不是這個樣子的,那時候她比誰都懵,深更半夜關家上上下下方寸大亂,婆婆和公公夜裡三點被司機接出門,所有傭人三緘其口,家裡燈火通明了整整一夜,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大事。
第二天人送進殯儀館後她才得知,自己的丈夫去世了。
至於怎麼死的,關家對外宣稱是急性心肌梗死,到底是不是,施念總覺得從關家人避而不談的態度看來似乎另有隱情。
起初的幾天就是懵,外加不知所措,她也難過了一陣子的,還連著哭了幾天,但很快,那些悲傷的情緒就被這暗無天日的折磨消耗殆儘了。
關遠崢去世後,她的所有行為都被嚴格約束著,出行、著裝、說話、甚至連對男人笑都成了不可觸碰的禁忌。
她以前聽一個學姐說過,女人坐月子等同於坐牢,這個不能乾,那個不能碰,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不是人過得日子。
現在想想,她這半年來的日子連做月子都不如,坐月子起碼還能看個手機吧,還能和朋友打打電話,見見家裡人吧。
她呢?連唯一和外界聯係的手機都在丁玲身上,這個衷心不二的助理小姐隻有在特定的時候會將手機給她,並且在她的監視下完成手機上的一係列操作,在沒有關家人授意下的所有社交活動和外界聯係全被嚴格管控著。
丁玲是施念活了23年來見過最衷心的助理,隻不過,丁玲的衷心不是對她。
……
那個中年女人的丈夫已經走遠了,還不時回頭瞧上一眼施念,似乎從古至今,“寡婦”這個詞對於男性來說都有著無法阻擋的誘惑,特彆是如此年輕嬌美的小寡婦。
施念麵無表情地嘀咕了一句:“你說,我要是現在跑進去大喊一聲我還是處女,明天早晨的頭條會不會是關家涉嫌騙婚?”
丁玲在旁聽見這句話,冷不丁地打了個寒顫,狠狠拽了施念一下,提著心臟說道:“我的少奶奶你在開什麼國際玩笑?今天公館裡到處都是上亞的安保,你還沒衝進去可能就被扣住了,彆動這些歪心思,幾個月前你在網上鬨的事忘了?我勸你安分點,最起碼關家沒拿你怎麼樣,你聽話點還能吃好住好,多少剛從大學畢業的姑娘連份工作都難找,你知足吧,再出個什麼事,保不齊關家會對你不客氣的,想想你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