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句話,讓施念的眸子恢複一片死寂。
幾個月前她也不過發了一張自己的畫到網上,然後便引起了軒然大波,那些網友一會說通過色彩運用和詭異的構圖猜測她患上了抑鬱症,一會說畫中的鳥兒抬頭望天是想輕生的表現,她有可能因為太過思念亡夫想去天上陪他,五花八門什麼解讀都有,熱度不斷攀升都爬到了熱搜,一眨眼的功夫那張圖包括她社交賬號的內容全部蕩然無存。
就連那些截圖轉發的營銷號都搜索不到了,什麼叫資本的力量,這件事讓施念第一次體會到以卵擊石是什麼感受。
不過這些都抵不上丁玲的最後一句提點,她的媽媽,現在還躺在醫院裡,每個月都需要高昂的醫療費,家人是她最大的軟肋,讓她不得不屈服於現狀。
她抽出剛才那幅畫漫不經心地撫平,淡淡地說:“你知道我在開玩笑還緊張什麼?”
說罷話鋒一轉,隨口提了句:“講起來你媽在關家幫工,你爸在關家開車,按照過去人的說法你屬於關家的家仆,我公婆對你這麼信任,遠崢的死因你多少應該清楚吧?”
丁玲的臉色再次緊繃起來,壓低聲音匆匆說了句:“我記得提醒過你,在關家,能讓你知道的會讓你知道,不該問的不要問。”
施念提筆,將那兩隻王八當真改成了蓄勢待發的風火輪,明明立於鬆下閒散優雅令人羨慕的仙鶴,霎時間便像要飛入雲端逃離這幅世外桃源,幾筆之差,意境卻是不同了。
她眼裡暗流湧動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自己的丈夫死了,她卻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從她踏入關家大門起,她的人生就成了一個笑話,一個關家人征伐商界的道具。
丁玲為她的杯子裡添了點熱水,無論她心向著誰,在照顧施念方麵她算得上是個稱職的助理,或者說這也是對她主家衷心的一部分。
便是在這時,門廳外有了不小的動靜。
由於東城關家嫡長孫突然離世,半年來東城這邊一直很低調,這算是近來關家舉辦得最隆重的一次晚宴,但凡受邀的賓客顧及到關家的麵子沒有人會遲到的,此時晚宴儼然過半,居然有人姍姍來遲還鬨出這麼大的動靜。
一群氣勢不凡的人走入正廳,施念的公公似乎已經收到消息親自迎了出來,這陣仗讓施念和丁玲同時停下手上的動作。
那些人止步在中廳,施念的公公關顯峙上前,和一群人之中身著暗色格紋大衣的男人說著話,很熱絡的樣子。
丁玲見施念的眼神一直落在那處,出聲提醒道:“那些是西城關家的人。”
施念對於西城關家的人不太熟悉,但嫁到關家大半年來也有些耳聞,這大概要追溯到清末民初,老四九城內,東城富西城貴,那時關家最出類拔萃的兩位堂兄就分彆居於東城和西城,經曆百年變遷,這兩個世代關家在這片大地開枝散葉發展到現在,都是不可小覷的大家族,延續至今,還會以東城關家和西城關家來區分。
雖然早出了三代,除了同姓關,沒有什麼血親關係,但家親三代,宗親萬代,老祖宗都是一個,所以兩邊關家依然會有來往,大事上麵雙方都會到場。
然而施念的目光卻落在那個和公公說話的男人身上,距離太遠看不清長相,約莫能感覺出來那人挺拔的身姿透著一種渾然天成的清貴之氣。
施念小聲嘀咕了句:“那邊來的都是年輕人啊?”
和施念想象中不太一樣,這麼重要的場合起碼也得來個長輩吧,還遲了這麼久,於情於理都有些不合規矩。
丁玲明白施念話中的意思,對她說道:“和我們先生說話的那位是西城少東家關銘,彆看人年輕,在家族裡輩分高,如果少爺還在世看見他都得喊聲叔,他生意做得大,如今在華北這一帶都是能叫得上號的人物,今天能親自過來,不算失禮了。”
施念眼眸微動,等了一晚上的男人終於出現了,雖然和她想象中差距有點大,她還以為會是個中年油膩大叔之類的,沒想到看上去比她料想得要年輕,不過並不重要,是個能說得上話的人物就行。
丁玲見施念沒吱聲,特地湊過來對她叮囑了一句:“他是西城大房最小的兒子,那邊大太太四十多歲老來得子生得他,外麵人叫他關小爺,生意上的人會稱他一聲關老板,不管哪種稱呼,今天關家人多,這兩個稱呼說得都是他,你知道就行。
哦對了,你結婚時他來過。”
施念有些詫異地望向丁玲,一臉茫然,結婚那天百來桌的場麵,她出生以來就沒見過那麼大的排場,還好心理素質過硬沒出什麼岔子,人是一個都記不得了。
丁玲繼而對她說:“你沒印象正常,那天人家坐下送個禮就走了,不過待會你要是有機會跟他說話得注意著點。”
此時那群西城關家的人已經隨公公進入內場,施念倒是饒有興致地試探了一句:“那我能對他笑嗎?”
畢竟這幾個月身邊這位稱職的助理無論走到哪,都在提醒她“收起笑容”,原來那麼愛笑的一個姑娘這半年來硬生生憋成了一張撲克臉。
丁玲從小在東城關家長大,幾個家族之間的關係自然了如指掌,她權衡利弊過後,想到施念在那邊少東家麵前屬於晚輩,對長輩板著臉不成體統。
於是點點頭:“可以。”
施念筆鋒一收,眼裡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激動和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