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兒說吧”
李學武故意敞開著餐廳的房門,目光上下打量了對方一眼。
周苗苗手指掐著後衣擺,抿著嘴,滿臉緊張地偷看他一眼,而後低下頭說道:“李……李副主任”。
“對不起!”
遊艇正在提速,她身子晃了一下,借著這股勁躬身給李學武道歉。
李學武麵露哂笑,目光好奇地打量著她,走到餐桌旁抻了把椅子坐下。
“你是在跟我道歉?”
不等周苗苗回答,伸手點了點餐桌對麵,道:“坐下說吧”。
“李副主任……”
周苗苗抬起頭想要解釋,卻見李學武眯起眼睛裡目光逐漸犀利。
“先坐下!”
她身子一顫,不敢再說,隻能挪著身子坐在了對麵。
李學武的食指在桌麵上輕輕點著,再仔細看過對麵低著頭的周苗苗後,好一會兒才開口打破了沉默。
“為什麼要道歉?”
“我……”
周苗苗有些猶豫,但抬起頭與對麵的李學武對視後,她已是騎虎難下。
“我知道錯了,不應該窺探您的隱私,不應該試探您的個人關係,更不該……”
“嗯~嗯~”
李學武從鼻孔裡嗯了兩聲,打斷了她的道歉,挑著眉毛問道:“你是怎麼想的?”
“或者說……”
看著周苗苗膽怯的模樣,李學武頓了頓,坐直了身子,道:“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我、我……”
船艙裡的溫度適中,不冷不熱,但周苗苗的腦門上已經起了汗珠。
她放在餐桌上的雙手鉸在一起,手指青白,顯然被李學武兩句話問的更加緊張了起來。
“我、我其實不想這樣的”
周苗苗的聲音裡已經帶了哭腔,很委屈地說道:“是李主任叫我這麼……”
“嗯~嗯~”
李學武再次打斷了她的話,微微眯起眼睛道:“其實你是個聰明的姑娘”。
當然知道周苗苗要說啥,可李學武不想聽,也不願意聽她解釋這個。
“有些事情是沒有必要說清楚的,對吧?”
周苗苗不願意幫李懷德做事,更不願意幫他來試探自己,可這關他什麼事!
魚餌就要有魚餌的自覺,更要有隨時犧牲的覺悟。
現在成什麼了?
你特麼幡然悔悟,我難道要驚慌失措的原諒你?
或者表現出一副誠惶誠恐,然後給李懷德俯首帖耳嗎?!
你在搞什麼!
自己什麼定位不清楚嘛!
哪個領導不會過度關注有作為、有能力且要賦予行為權利和信任的下屬?!
這叫組織關心!
這叫程序信任!
你懂不懂!
又有誰走到了李懷德現在的這個位置是對下麵所有的乾部都放一百個心的?!
那不是放心,那是放屁!
一盤棋啊,懂不懂!
李學武是怕被周苗苗窺探和監視嗎?
當然不怕!
他是怕沒有人來做這件事啊,或者來了一個四六不懂的混蛋做這件事啊!
其實周苗苗這個身份就挺好的,介於私人和工作相關,又有共同的娛樂區間。
李懷德選擇她來做這件事一定是有過充分考慮的,不然能帶她住這邊的彆墅?
重要的是,她是一個聰明的姑娘,有顧忌,有在意的東西,李學武需要有這樣一個人存在於他和李懷德之間。
李懷德也是這麼想的。
一定是!
他要監察李學武的動向和思想,但前提是安全。
安全包括中間這個人不能出問題,更不能影響了他和李學武之間的合作關係。
李懷德難道不清楚李學武已經知道了周苗苗在做什麼事嗎?
李學武是特麼保衛處實際的一把手啊!
全廠的安全保衛和思想監察都在他的把控當中,你周苗苗何德何能,還當自己是潛伏呢!
李懷德要敢玩監聽和監視,李學武勢必會做出反應,離心離德都是輕的,甚至要掀翻他。
可這種表麵化的私人交際,以及這種程度上的試探,倒不如說是更加緊密的聯係和提醒了。
他是在向李學武表達他重視和關注,更是在表現信任。
職場上下級工作關係連接太過緊密的結果就是,要麼一起扛過槍,要麼一起飄過嗯嗯嗯。
上下級是異性關係的,那自然是一起扛過槍就能解決信任度的問題了,大不了來個熱身局嘛,誰贏了聽誰的。
比如他和那誰誰誰。
不然你以為李學武是圖那誰誰誰的美色啊?
你以為李學武是喜歡人7或者大姐姐啊?!
當然不是,這是工作!
嚴肅點,我們是在調整和磨合信任度好不好!
如果上下級是同性關係呢?
那麻煩了,因為人類天生的就是異性相吸,同性相斥啊。
你看身邊的職場,有女的相信女的,天天膩歪在一起做工作的嗎?
說八卦,聊生活可特麼有勁兒了,要真安排兩個女的在一個項目做事,她們早晚老死不相往來。
尤其是這個項目裡麵隻有一個男的,那備不住能打起來。
她們跟這個男的還沒什麼那種關係,但就因為有個男的在,互相就能看不順眼。
女的都好說了,可要是男的呢?
想要兩個大老爺們互相信任,除非是親父子,不然總得有個什麼事讓他們之間有個聯係。
李學武給了周苗苗好臉色,又是默認她參與這一次的商業談判,還帶著她去營城玩,不就是哄著她乖乖做好他和李懷德之間的傳聲筒、潤滑油嘛。
以一個彼此都知道的私人關係,通過工作的身份,在監督和窺探過後,將他的大公無私、兢兢業業、毫無野心的形象反饋給領導。
就這麼點事,做起來很難嗎?
比特麼伺候李懷德還難?!
李學武不信,這姑娘不會是在演自己吧!
難道更高級的試探是坦白?
不會是想跟自己玩一場坦白局吧,這麼當“中間人”的?!
“我不想這樣,太對不起您了!”
周苗苗苦惱地低下頭,膽怯地說道:“這樣偷偷窺探您的隱私,我好像是個……是個……”
“不,你不是”
李學武微微點頭道:“所以我要說,你是個聰明的姑娘,你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對吧”。
“你……!”
周苗苗倏然抬起頭,有些驚訝地看著李學武,剛剛這話的意思她聽懂了。
好像是在解釋她跟……跟李主任之間的那種關係,在李副主任的話裡倒成了她主動爭取了。
還能這樣理解的嗎?
我還成正麵角色了?
“我知道,你也知道”
李學武手指輕輕點了點桌子,道:“有的時候人生就是這樣的,你無非是比彆人多走了一步”。
“……”
周苗苗腦瓜子嗡嗡的,她還沒反應過來,自己的這種行為在李副主任這裡怎麼就無所謂了。
還就是比彆人多走了一步?
那她這一步走的可老艱難了,你是不知道李主任有多那個。
老,奸,難
懂的,懂吧?
“所以……”
周苗苗微微側著臉,目光猶豫地試探著問道:“您的意思是讓我還這樣?”
“嗯”
李學武緩慢地眨了眨眼睛,同時點了一下頭,道:“做好你自己,做好自己的事,好吧?”
“哦~哦~”
周苗苗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算是答應了下來。
可就在李學武將要起身的時候,她突然按住了李學武的手,擔憂地問道:“我要是說錯了什麼話,或者……”
“我相信你”
李學武看了看她按住自己手背的那雙手,點頭肯定道:“你是一個聰明的姑娘”。
“我、我挺笨的~”
周苗苗還是不敢相信剛剛李學武所說的話,聲音裡帶著自卑地說道:“我做錯了好多事,走錯了好多路”。
“年輕嘛,我還不是一樣”
李學武好像狼外婆的語氣,和顏悅色地忽悠著小綿羊:“隻要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要做什麼,結果就不會很壞”。
“可我怕~”
周苗苗滿眼的楚楚可憐,看著李學武說道:“我現在都不知道自己的未來還有什麼”
她微微搖著頭,語氣失落又低沉地喃喃道:“我好像太著急想要擁有這一切了,可這並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我好像、好像失去了太多”
“……”
李學武有些無語地看著坐在對麵的姑娘,自己隻是想要對方彆作妖,做該做的事,這麼為難嘛?
明明我特麼才是被你窺探和監視的受害者吧,現在你跟我說如履薄冰,還問我能不能走到對岸。
我特麼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一個大姑娘為了工作上的職務,走了彆人不敢走的捷徑,付出了青春的代價,不就是這麼點事嘛。
我說我不會看不起你就行了吧,難道你還想讓我給你寫首詩誇誇你,或者寫篇文章給你正名?
你當我是那誰誰誰呢啊!
“李哥?”
周小白的聲音從走廊裡傳了過來,是想著廚房這邊來的。
“李哥?你在這邊嗎?”
“我在餐廳”
李學武先是應了一句,隨後拍了拍周苗苗的手,順勢摘出了自己的手,輕聲安慰道:“你是個聰明的姑娘,我相信你能處理好這一切的,對吧?”
周苗苗抬起頭,有些無語地看著他,這口雞湯喝了三遍,有點漲肚了。
“李哥?”
周小白的身影出現在了門口,看著餐廳裡對坐的兩人,微微愣了一下,隨後說道:“羅雲好像把電視弄壞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這麼不小心?”
李學武皺眉看了她一眼,隱蔽地眨了眨左眼,站起身訓斥道:“不是讓你們小心的嘛!”
“我……不是我……”
周小白微微委屈地噘著嘴辯白道:“我都說不讓她弄了,她非要弄,結果……”
“我知道了”
李學武看了周苗苗抬手示意門外道:“船上不用你做服務,找個地方休息一下”。
說著話一邊往外走,一邊說道:“等到了營城,我找台車,安排人帶你們去城裡轉一轉”。
“謝謝李副主任!”
周苗苗倒是懂事,這會兒站起身,趕在李學武出門前道了一聲謝。
李學武回頭對著她笑了笑,推著還在往裡張望的周小白出了門。
走廊裡,周小白回頭望了一眼餐廳方向,對著李學武撅了撅嘴,哼聲說道:“我都看見了!”
“啥?看見啥了?”
李學武順著她的話回頭看了一眼,沒見著有啥。
周小白見他如此,不依地攬住了他的胳膊輕聲說道:“我看見你倆手拉手了”。
“胡說!”
李學武抬了抬眉毛,道:“是她主動拉……不對!”
這會兒他才反應過來,一瞪眼睛問道:“你是不是早就在門外聽風了?”
“你還說!”
周小白小手一指李學武,嗔道:“是不是我救的你!”
“彆美化自己的偷聽行為了!”
李學武輕輕彈了她一個腦瓜崩而,道:“沒有你我也能應付得來,她又不是盤絲洞裡的蜘蛛精”。
“怯~”
周小白一撇嘴,道:“我看你比唐僧還要沒定力,人家一拉你的手就走不動道了”。
“嗯~嗯~”
李學武指了指她挎著自己的胳膊,示意道:“你都快掛我身上了,我還不是正在走著?”
“那不一樣!”
周小白不服氣地說道:“你對我跟對她能一樣嘛,她……她都可以那個了”。
“跟羅雲學點兒好吧!”
李學武無奈地點了點她的腦門兒,道:“你們兩個湊在一起天天就聊這個?”
“說我啥呢?!”
正巧,李學武的話音剛落,羅雲的小腦袋瓜兒就從臥室的門裡伸了出來。
李學武真是服了這倆活寶了,故意嚇唬她道:“說你把電視機弄壞的事呢!”
“電視機?”
羅雲疑惑地回頭望了一眼房間裡麵,回頭道:“一直都沒動,咋是我弄壞的?”
“嘻嘻~”
周小白見李學武看過來,捂著嘴偷笑道:“我要不那麼說,你咋能出的來”。
“好啊!你又拿我當靶子了是吧!”
羅雲其實啥也沒聽懂,但她知道周小白借著她的名義做壞事了。
李學武看著兩人又要鬨起來,趕緊站在中間隔開了他們。
一邊一個,左擁右抱的帶著往客廳走去,嘴裡還批評道:“都三歲小孩兒是吧,能不能乾點大人事!”
“哼~”
羅雲瞅了一眼被李學武夾在另一邊的周小白,小聲嘀咕道:“某人倒是想做大人做的事了,可你也……啊~!”
她的話還沒說完,李學武照著她另一邊屁股又來了一巴掌。
“又打我!”
羅雲撅著嘴,委屈地說道:“剛剛那一下都打紅了!”
“你又沒看見!”
周小白站在一旁敲邊鼓道:“我看著沒紅”。
“去你的!”
羅雲氣鼓鼓地往前走,邊走邊說道:“你跟他就是一夥兒的,我信了你才怪!”
周小白這會兒笑著追了上去,攬住了小姐妹的胳膊,小聲問道:“你是不是去衛生間自己瞧了?”
不等羅雲回答,她卻是羞羞地說道:“我都看見了,那裡有塊鏡子”。
“呀!你怎麼啥都說!”
——
“正巧,要去找你呢”
周乾城站在酒櫃吧台前麵,看著李學武進屋,對他招了招手。
“我跟劉處長和高處長正在說起營城造船廠的事,你正好來了,給我們講講情況”。
“什麼情況?”
李學武微微一挑眉,目光掃視三人,隨即拍了拍周小白的胳膊,示意兩人去邊上玩。
“是關於營城造船廠的基本情況,以及與吉利星公司的合作基礎情況”。
高雅琴疊著腿坐在單人沙發上,手掌拍了拍身旁茶幾上的材料說道:“雖然有文字報告,但我們更想聽聽你的計劃”。
“我的計劃?我能有什麼計劃!”
李學武笑了笑,走到吧台裡麵,很隨意地找了一瓶洋酒,也沒管年份和價值,開封後給自己倒了一杯。
示意了周乾城等人,見他們沒有主動要酒的意思,他也就不客氣了。
端著酒杯走出吧台,看了劉少宗一眼,挨著他靠坐在了四人沙發位上。
劉少宗和高雅琴態度微妙地打量著他,隻是沉默著,好像在等他主動開口坦白交代。
等李學武再把視線望向周乾城,他這才開口說道:“我希望你……”
“你希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