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他倒是得空便打電話問二姐身體好不好,什麼時候生,能不能生個小外甥給他玩……
「煩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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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煩死了!」
景玉農甩開了桌上的文件,氣呼呼地捧起茶杯喝了一口。
李學武看了她一眼,沒說什麼,從桌上撿起文件看了起來。
好像並沒有被剛剛喝進去的茶水澆滅心中的火氣,這會兒景玉農手敲了敲桌子,皺眉問道:「你說說,啊?他們這是什麼意思?!」
李學武並沒有著急回答她的話,她問的也不是問題,而是在發泄火氣。
也不怪景副主任發火,實在是糟心事太多,都叫她趕上了。
昨天,也就是一月八號,鋼城傳來好消息,汽車製造廠的第一批生產設備已經到達營城港碼頭。
冬季運河已經冰封了,內陸河無法完成運輸,隻能依靠鐵路運輸。
這些裝備需要從營城港碼頭通過鐵路線轉運至鋼城。
好在是前期地方工作做的紮實,與運輸部門也有工作基礎,設備運輸並沒有等計劃,而是順序完成轉運。
陽曆年一過,便是鐵路運輸最緊張的時候,尤其是今年下半年,小崽子南上北下的亂竄,嚴重影響了鐵路運輸任務。
現在鐵路貨物運輸任務積壓的很厲害,都在想著陰曆年,也就是大年以前解決一部分。
營城到鋼城,屬於短途運輸,有可操作的空間。
董文學親自跑的這件事,鋼城和營城地方關係他都走了一遍,確保汽車工廠順利完成設備接收。
這是李學武主持的第一個大型項目,也是董文學在鋼城繼煉鋼廠工業變革之後,第二個開發的大型項目。
設備是日商二宮和也主持采購的,是以三人共同成立的外貿公司名義與軋鋼廠達成的合作協議。
隨著這一批次的機械設備進入內地,也就打開了這個冬季設備大采購的良好局麵。
陸陸續續的,還會有船舶工業、五金工業、電子工業等等設備進來。
按照協議,軋鋼廠將會背負一定的協定貿易外債,所有采購資金,都將以代工生產,或者協定貿易加工生產的產品來抵消。
當然了,汽車工業也好,食品工業也罷,設備的采購絕對不會有一方全部掌控。
按照軋鋼廠技術辦公室的設計和規劃,光是汽車廠的設備采購就分包給了三個公司。
日商、意商,以及港商。
從一月份開始,一直到今年的年底,隨著工程建設的進度,機械設備的到港時間也會配套安排。
地基起來了,就發貨,船到港,廠房也建完了。
安裝調試設備的時間正好就是廠區完成最後建設的時間。
今年的投建管理最困難的不是建設和安裝,而是協調這種時間的工作。
工程處下屬項目部管理部已經在不斷擴
充人手了,可還是覺得捉襟見肘,催著人事處調人。
調人是不可能調人的,景玉農沒人可調了。
總不能把機關裡的人調過去支援吧,那機關還不都散了。
工程處催促擴員是景玉農煩心的一方麵,另一方麵則是來自於人事招錄工作。
其實無論是機關擴員,還是人事招錄,都不是景玉農主管的工作。
人事處受穀維潔主管,包括機關乾部的調配和崗位的調整,都是穀維潔和李懷德商量。
但跟景玉農有關係的是,調人上去,必然要產生預算增多的,今年她給自己定的目標就是預算不超標。
可新年才剛剛開始,廠裡的一件件事情,不斷地挑戰著她的底線。
李學武前兩天剛剛開會強調了人事招錄的工作紀律,結果調度車間副主任收了人家的禮,往人事處找關係被保衛監察部門給抓住了。
她都要氣死了,李學武舉槍,就有人往槍口上撞,好像故意讓他殺雞儆猴似的。
你還彆說,機關單位工作,有的時候就是這麼邪門。
明明上麵剛剛強調了工作紀律,嚴肅整頓工作風氣的時候,偏偏就有人頂風作案,好像故意挑釁似的。
你問他咋想的,他也說不出來,就算是回答了,那答案還得氣你一回。
李學武倒是很講究,雖然保衛監察抓到了人,也掌握了切實證據,可今天來這裡,並沒有提及這個。
她也知道,這個時候誰也擋不住李學武要立威,調度車間副主任必須嚴肅處理。
景玉農沒想著要求情,李學武沒給她說,意思就很明顯了。
兩人之間的關係有些複雜,李學武決定的事,她還真就沒想著硬碰硬去生氣惹惱的。
隻是心裡憋著火氣,再遇著其他事,又是李學武在這,根本不想忍了。
「喝茶,彆生氣,不值當的」
李學武輕聲勸慰道:「彆工作沒咋地,把你氣出毛病來,哪多哪少」。
「你還說風涼話!」
景玉農瞪了他一眼,隨後點了點桌子,問道:「你說,這件事該怎麼處理?」
「人家要待價而沽,你還能明搶啊!」
李學武將手裡的文件輕輕放在了桌子上,撇撇嘴,說道:「就是要搶,也不搶這些破爛啊」。
他手指敲了敲手邊的文件,看著景玉農說道:「要我說啊,就這兩個廠子還有點價值,彆的,嗬」。
「你能看出來,彆人也能看出來」
景玉農抽走文件,這會兒調整了自己的情緒,道:「部裡先是跟咱們談,都定好了方案,這又叫二汽進來,要搞競爭嗎?」
「彆鬨了,破爛也要爭?」
李學武拿起煙盒猶豫了一下,還是放下了,抬起頭看了對麵一眼,道:「我說你也彆著急,有事咱們去現場看,看看部裡怎麼說」。
「如果部裡硬分家呢?」
景玉農皺眉道:「分了一堆破爛過來,你能咋辦?」
這麼說著,她有些好氣地看著手裡的兼並方案,道:「早知道當初就不該接這個爛攤子,事兒這麼多」。
「以後且少不了呢」
李學武淡定地看了看她,道:「今年咱們廠能說沒錢,明年呢,後年呢?」
「你現在覺的分家分破爛要為難了,以後可能直接往你手裡扔垃圾了」。
景玉農抿著嘴唇不說話,她明白李學武話裡的含義,隻是有氣都沒出撒去。
工廠就得受地方、受部裡管轄,怎麼安排你就得怎麼執行。
在辦公室裡發發火都可以,但真正在事情上
,講不得條件,說不起理。
要真說委屈,當年京城汽車廠成立的時候,不講理地兼並了京城所有汽車工業。
那些工廠乾的好好的,都覺得要有希望造出汽車來,突然就被兼並了,機械設備和人才抽調走,誰委屈?
李學武要把重工業和汽車工業放到鋼城,造船業在營城,貿易管理在津門,總部掏成個空殼重新搞輕工業和科研、居住一體化工業為的是啥?
主管領導部門是京城,是部裡,就是要軋鋼廠獻血給京城的企業,他們也得夠得著才行啊。
工業中心調整以後,想從軋鋼廠占便宜,得考慮考慮鋼城遠不遠。
再去看鋼城,就是地方想要鉗製,想要為難,可工廠的總部不在鋼城,想說話去京城,這又是一種有利姿勢。
產業和工業以科學發展的視角合理分散化布局,並不會耽誤了企業的發展,反而在潛規則的情況下保護了自己。
地方保護政策永遠都會有,軋鋼廠這樣隨時都要起義組建集團企業的二五仔最不受地方主管部門待見了。
搞事情有一套,搞工業也有一套,搞著搞著就從他們手裡脫離出去了。
怎麼辦?
摻沙子,誰發展的好,就把包袱平均一下,這叫共同進步,共同發展。
你敢反對?
這是當前的主要管理模式和政策,均衡財富,不僅僅是個人,還包括企業。
軋鋼廠去年蹦躂的這麼起勁兒,又是展銷會,又是外商,還搞起了貿易訂單自主化工作。
連中醫院的趙玉峰都聽說了,這京城還有誰不知道的。
所以很自然的,打包給軋鋼廠的破爛企業讓上麵的領導又覺得舍得不了,想要來個競價者得。
原本同軋鋼廠談妥的安置條件現在有另外一方進場,自然是不作數了。
這些工廠歸置歸置,如果能賣個好價錢,說不定趕在軋鋼廠晉級前狠狠地挖一鏟子。
就算競價不理想,有二汽兜底,再把挑剩下的破爛全甩給軋鋼廠,誰能敢找他們理論去。
所以,景玉農發火,怕這麼一去就被人家按著接收了。
現在軋鋼廠的發展形勢看著特彆的好,人事、思想、財務以及未來發展主要矛盾得到了緩解。
可是,軋鋼廠的根本矛盾並沒有得到解決。
企業所有製與計劃經濟市場條件下的管理製度與未來發展之間的矛盾。
李懷德和李學武去年一整年都在研究這個問題,包括後來團結在一起的穀維潔和景玉農等人,都在實踐和研究解決這個根本矛盾。
一方麵是加快工業變革,加快人事變革,加快思想變革的積極態度。
另一方麵則是深層次地實施計劃生產條件下的市場化試探工作。
無論是管理經驗豐富的李懷德,還是管理和業務能力紮實的李學武,包括她們這些廠領導,都是在摸著石頭過河。
誰都不敢說現在軋鋼廠走的這條路就是正確的,就是零風險的。
第一次處理外貿訂單,第一次接觸外商談判,第一次完成項目投建生產,一步步,如履薄冰。
五金工業產品從十月份簽訂外貿訂單開始,便已經執行起了訂單交付工作,給後續的外貿工作打下了堅實基礎。
可小小的五金還未能完全滿足軋鋼廠這個老大工廠的變革轉型,需要更多的助推器,需要更多的人力物力。
企業集團化,便是這一矛盾解決的標誌性階段,進一步自主管理,更能提升企業凝聚力和管理執行力。
如果完成了集團化工作進程,似是今天這般的無理行徑,上麵絕對是做
不出來的。
景玉農一拍桌子,站起身說道:「走,看看他們耍什麼花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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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第十六汽車製配廠,李學武陪同景玉農跟在部領導的身後,參觀著車間裡的生產情況。
同行的還有京城第二汽車廠的業務主管領導,以及其他隨行人員。
剛剛在辦公樓,部裡的接待人員已經給眾人做了介紹,李學武隻記住了對方的主管領導:二汽副廠長古力同。
今天這場鴻門宴,能說話好使的,也就這麼幾個人。
李學武的注意力一直都在部裡那些人,以及古力同的身上。
甚至於第十六汽車製配廠的領導叫什麼他都沒關注。
廠子都收不住乾不下去了,這樣的廠領導能有啥能耐,不值當費心思記住他。
其實他沒想到,他瞧不起對方,對方還不遠招待他們呢。
一行人邊走邊看,有部裡的乾事給眾人遞上了廠裡的情況文件。
景玉農看也沒看,直接轉手交給了李學武,她自己則是看著那些心不在焉的工人和老破舊的機械設備皺眉頭。
手搓鐵錘可以,手搓扳手可以,甚至手搓炮彈都行,這特麼是汽車製配廠,連台特彆像樣的機械都沒有,一個個的拎著把銼刀,是要手搓汽車嗎?!
景玉農是不懂生產業務的,可她不是坐在辦公室裡看文件的廢物,廠車間和設備她也是經常轉的。
現在這間工廠給她的感覺就是,早晚要黃!
都不用跟身後的技術人員詢問,從工人的狀態,從管理人員的態度,從機械設備的保養和運轉情況一看就能知道這間工廠的總體價值。
李學武看著手上的材料,也是忍不住撓了撓眉毛。
京城第十六汽車製配廠原本是鍕工企業,當時主要仿照德國迅達普K500型摩托車,生產第一批定名為「井岡山」牌的摩托車。
這玩意怎麼說呢,當時生產力落後,也沒有什麼科研的能力,最直接的辦法就是拆,拆完了仿製。
威利斯如此,摩托車也是如此。
從外麵進口的、繳獲的,等等渠道吧,隻要性能優越的,拆了就仿造,也沒啥寒磣不寒磣的。
可你仔細想想吧,這玩意兒個頭大,喝油也多,真正能用上的地方不如吉普車實惠,要論城市吧,不如買自行車合適。
發動機是雙缸對置型風冷機,排量498,功率11.8K,自重195KG,最高時速110KMH。
四百斤!
500的排量!
所以這玩意兒隻能用來實現摩托車步兵化,還僅僅是個概念問題。
好家夥,李學武看著手裡的資料直呼好家夥!
姬衛東沒在這,他要是在這,準喜歡這玩意兒,騎著跟騎炸彈似的。
他從西城家裡剛出門,李學武在東城就知道他來了,聽動靜遠近都能判斷時速了!
真是遠聽是老虎,近聽二百五!
也就是他們這個廠子破產的早啊,要是再等上一年,等軋鋼廠的輕型摩托車問世了,這油老虎賠錢送都沒人要啊。
你看看這材料上寫的是啥,說這台摩托車能拉炮。
這真是很牛嗶了,屠龍技啊,這滿大街的哪有炮給它拉啊!
其實不僅是李學武看著無語,就是二汽的人在看完手上的材料,考察結束從車間裡出來的時候也忍不住嘴角抽搐。
部裡的人也許是心虛,也許是發現了他們的態度不積極,也真就沒現場問什麼。
李學武估摸著,他們要是敢問競價幾何,
景副主任都能現場發飆。
等從京城第十六汽車廠出來,眾人又馬不停蹄地趕到了京城摩托車第七製配廠。
你聽聽,就衝這工廠的名字都知道啥情況了。
排名靠後並不意味著這座工廠的成立時間短,也不能直接判斷對方是後娘養的。
最直接的判斷是,都第七了,還沒被兼並,或者像是紅星軋鋼廠那樣從第三軋鋼廠變更為紅星,這就意味著它沒有希望了。
沒有兼並的希望,沒有拯救的希望,隻能等著被拆分,重新調整。
依舊是老套路,同工廠管理層見麵,然後直接去車間看現場。
這樣的企業,也隻有技術工人和設備值錢了,有什麼看什麼,直接。
至於說技術儲備,這年月有幾家工廠有這玩意兒的,那點能耐整理成文件,便參觀邊都看了。
景玉農依舊是沒接材料,還是由李學武來審查。
同樣是搞摩托車的,第七廠就有點實力了。
從五幾年開始,第一批仿造了長江250摩托車。
這玩意兒的圖紙都爛大街了,全國當時得有上百家企業仿造這玩意兒,普及度相當高。
高到什麼程度,就是生產自行車的都能生產它。
一般的省份,有點工業基礎的,都能辦廠,沒啥技術含量。
說有點實力,是第七廠在六三年,也就是大前年,從京城摩托車製造廠取得了南飛製造公司的250型測繪圖紙。
去年正經的完成第一批15輛公牛250型摩托車的試製。
千萬彆覺得十六廠生產500的比這250的牛嗶,完全不能比。
這年月,油比車貴,還是那句話,想要完成正治目標很簡單,貪大求全晃膀子乾就是了。
可要適應計劃經濟,適應市場化的需要,就得按照市場規則來。
500型的更有勁兒,可還是三個座位,250兩個座,但更方便省油。
依著李學武的意思,單杠60的才好呢,尿潑尿都能騎兩公裡的才叫經濟實惠。
不過動力需要和技術能力是成反比的,在國內,250的發動機已經很牛嗶了。
真搞125,還得發展幾年。
要麼就學李學武,彎道超車,從外麵進口技術和設備,摒棄那些不實用的花裡胡哨。
「李副主任是吧」
李學武正看著資料皺眉頭,沒想到二汽的古力同主動跟他搭了話茬。
看了前麵的部裡乾事一眼,李學武笑著同對方點點頭,道:「古副廠長好」。
「抽根煙去?」
古力同真是有眼力,知道今天軋鋼廠帶隊的乾部誰是乾業務的。
這會兒示意了門口方向,笑著對李學武說道:「煙癮犯了,忍不住難受」。
「好,好,我也是」
李學武見著他嘰咕眼睛,哪裡還不知道,對方也是苦部裡瞎指揮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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