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的最後一個周末,也就是臘月十五這天,《魔都日報》發表了一則讀者來信。
來信是魔都玻璃機械廠一個叫章仁興的工人所寫。
他第一次提出「春節不回家」的倡議,並評論道:「春節算得了啥!我們最盛大的節日來到了!」
李學武看到這則新聞嘴角就是忍不住的一抽,該來的還是來了。
它來了~它來了!
持續了十幾年的春節不放假規定要來了。
不知道未來十幾年有多少人要罵這位,但看現在,還真有一股子人鉚足了勁要乾點什麼呢。
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
折騰人罷了。
俱樂部後院,一處暖棚花房改成的網球場最近裝修好了。
不是很大,並排兩個場地,最多能容納八個人一起玩。
當然了,如果隻是鍛煉身體,最好是一個場地二對二的打,不然網球還是很累人的。
尤其是對新手不友好,網球肘真的很難受。
「冷麼?」
「還行~」
聽見李學武笑著問她,周小白笑著應了。
她這會兒隻穿了一件白襯衫,外麵套了件毛衣。
腦門頂著細汗,手指了指頭頂以及周圍的玻璃,道:「都是玻璃,能這樣已經很不錯了」。
早前丁家也是大門大戶,雖然乾的是江湖的路子,可擺的卻是菁英貴族的譜。
玻璃花房,下麵都通著地龍,養雇花匠常年工作於此,為的就是培養花卉和綠植。
一方麵滿足全府各屋的用花用草,另一方麵則是當做禮物送給友人。
古人講君子之交淡如水嘛。
你送錢財貴重之物,托人辦事還行,要是親戚往來,日常交際,就有點吃不消了,麵上也不好看。
門口那處花廳便是要用這些花草盆景裝飾起來,招待客人用的。
冬日裡外麵白雪飄飄,室內溫暖如春,草木茂盛,一派鮮活。
三兩知己好友,坐在一起品茶論道,點評花鳥,豈不快哉。
要是不喜歡花鳥,點評丫鬟,說說風月也是可以的。
如果友人羨慕不已,大方的也可以吩咐下人,挑品質不錯的連盆帶花封箱裝車。
贈人玫瑰,手有餘香。
經濟實惠,不落俗套。
當然了,李學武從丁萬秋手裡接過東城一號院的時候,這裡早已經破敗不堪。
甭說奇花異草了,就是花房的玻璃都沒了。
也不知道是自然損毀的,還是叫破落戶丁萬秋卸下來給賣了。
你彆高估了那老小子,餓急眼了,啥他不敢賣。
就是他自己不值錢了,不然早站大街丟手絹去了。
竇耀祖在測繪大院,重新設計的時候,就問過李學武,這裡是否還要建花圃。
李學武可沒有養花弄草的閒情雅致,沾花惹草還行。
這裡既然是掛的體育俱樂部的牌子,所以選了幾樣運動給他選擇,讓其安排。
竇耀祖在看過花房的結構和框架後,心裡差點罵了丁萬秋的娘。
這處老宅當初的主人在建造的時候用心良苦,不僅僅住宅所用木料優中選優,就是這花房,也是選了頂好的木料。
還就是花房的使用環境特殊,在磚石結構作為輔助的基礎上,大量地使用了木製結構。
要是玻璃完好,注意保養,三五百年都不會有問題。
可你看看丁萬秋這混蛋都是怎麼乾的,木頭掉漆開裂他都不管,風水日曬雨淋還有好?
基本上,所有的木製結構都得換新的,就是磚石結構也得重新壘砌。
所以現在的網球訓練廳跟原來的花房僅僅是位置沒變罷了。
當然了,竇耀祖是專業的,選料並沒有奔著全新的去。
去年五月份開始,這四九城多了無數個「拆遷隊」,那些小崽子是真狠啊。
拆廟算什麼,拆祭祀天壇都敢乾,要不是故宮看得緊,也得給拆了。
竇耀祖手裡可沒少劃拉這些古建築材料,這邊需要就緊著用了,他不敢給李學武打馬虎眼。
雖然是舊木料,但翻新刷漆過後,整體格局又顯得古色古香了起來。
尤其是通過沈國棟的關係,從京二玻璃廠搞了些鋼化玻璃來,這處網球廳便立即洋氣了起來。
鋪了地下暖氣管道,磚石牆壁上還嵌著暖氣片,晚上可能會冷一些,但白天有陽光的時候,身上還是暖洋洋的。
不然角落裡的綠植也不會長的那麼旺盛了。
至於說為啥要用鋼化玻璃,這還得說一說網球的威力。
這玩意兒一般人打的是技巧,看著球的初速快,可到了對麵力道已經卸的差不多了。
可總有新人不是,力量大,手勁足,一個球打出去,落人身上就是一塊青。
周小白也是剛開始學,以前沒怎麼玩過,她們大院裡的俱樂部也有這玩意。
不過那處俱樂部都是她爸那樣的大乾部去玩,她有些靦腆的性格自然是不會去的。
今天好不容易逮著李學武工作結束的早,她也是湊趣,找了網球拍便主動來叫他玩。
李學武對這項運動還真不陌生,網球廳剛剛建好,沒幾個人來,他便成了教練。
同周小白一人一個拍,先是教她怎麼握拍,怎麼站位,怎麼運動,怎麼打球和用力。
至於說規則什麼的,在訓練場地上,一般都不會來真的。
這玩意兒上手不容易,要是搞競技,估計就撿球玩吧。
周小白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學著就不會,踅摸讓李學武手把手教她。
要麼說不會揮球拍,要不就說掌握不好角度和力度。
網球打出去碰在牆壁上彈回來,再挪動腳步拍打,兩人是教的也費勁,學的也費勁。
好一會兒了,周小白總算是心滿意足地學會了,這才跟他嘗試著對打。
不過也是李學武撿球的多,新手球沒有不偏的。
正玩著呢,左傑帶著羅雲走了進來,先是笑著跟李學武打了招呼,又去櫃子裡找了球拍。
「嘿嘿~好久都沒玩了~」
他將球拍握在手裡揮了揮,笑著對李學武說道:「小時候在我們院,就屬我球打的好,連我爸的領導都誇我」。
羅雲跟在後麵,手裡也拎著個球拍,隻是興致不高,看也不看那邊的周小白。
李學武也沒注意到姑娘們的異樣,這會兒正跟左傑說著話。
「怎麼沒想過當運動員?」
「算了吧,我爸不讓」
左傑撇撇嘴,對著李學武苦笑道:「前年在國際網球公開賽上拿了男單和男雙冠軍的朱振華又如何」。
說完,隨手一個發球打向李學武,好像要試試他似的。
李學武瞥了他一眼,隨手揮拍,將球輕巧地打了回去。
左傑眼睛一亮,沒想到胡同裡出身的李學武也有這一手。
他還真來了興趣,笑著指了對麵跟李學武說道:「要不要來一局,我跟羅雲一組」。
要不怎麼說左傑來了這邊以後情商變高了呢,現在連對象都找到了。
羅雲
是不會玩的,他也看得出周小白不會玩。
要是直男,直接便叫兩個姑娘一邊玩去了,他們要來真格的。
可你看左傑,不僅說話好聽,就連興趣都照顧著自己女朋友,這樣的人還差女人緣?
李學武倒是無所謂,側頭看了看周小白,又看了看低頭擺弄球拍的羅雲,這才發覺兩人好像一直沒說話啊。
「來一局,小白跟我一組」。
「哦,好」
周小白還在看著羅雲,找機會跟她說話的。
這會兒李學武叫了她,嘴裡應著,人也走了過來。
羅雲好像發現了她的意思,不過沒抬頭,繞了球網柱往對麵去了。
李學武見周小白麵色有異,便挑了挑眉毛做詢問狀。
周小白則是不自然地一笑,表示沒事。
「開始了啊!」
左傑很有勁頭的樣子,連揮拍都要專業些,可實際打起來,並沒有較真。
看得出李學武的實際水平,也得照顧兩個不會玩的姑娘。
周小白已經練了一會兒,羅雲是他這兩天教的。
兩個男同誌頂算是在給兩位女同誌喂球陪練,撿球教球,圖一個樂嗬。
李學武也看得出,兩個姑娘是鬨矛盾了,左傑故意讓兩人麵對麵的打球,為的就是化解矛盾的。
打了許有半個多小時,兩個姑娘越來越熟練,氣氛也好了不少。
李學武主動下場,說是去場邊喝茶休息下。
左傑看了他眼色,會心地示意兩人繼續玩,他們要談話。
如果不這麼說,羅雲兩人恐怕又會恢複冷戰狀態,現在到好些。
場邊有道矮屏風,屏風裡麵是茶座,為的就是怕球打過來受傷。
左傑主動接了泡茶的工作,嘴裡誇獎著李學武的球技了得。
李學武卻是沒在意這個,而是示意了場上的兩人,用眼神詢問了一下。
左傑苦笑著搖了搖頭表示不知,泡好了茶坐下後,主動談起了他最近在做的工作。
主要是俱樂部的服務人員管理工作,以及跟著王箏去管理基金會的工作。
兩邊一個內,一個外,倒真給他累的不輕,基本上天天都有事。
今天也是逮著王箏有事,所以他也偷了閒。
場地上,兩個姑娘剛剛也都是打出了火氣,誰也不服輸,誰也不讓誰。
有李學武和左傑救場,兩人自然是打的儘興。
可這會他們去喝茶談事情,兩人的揮拍速度也慢了下來,身上的力氣也消失了一般。
在救球失敗後,羅雲撿起球,叉著腰拎著拍站在那喘著粗氣,目光盯著周小白,等她先開口說話。
周小白則是猶豫著,看了那邊的李學武兩人一眼,見他們沒在意這邊,便走到了球網處。
「對不起,我不該那麼說話……」
羅雲沒有立即回複,而是眼神複雜地看著周小白,好半晌才問道:「你到底想要啥?」
說著話看了那邊休息區一眼,隨後皺眉輕聲說道:「我早勸過你,不要越線,結果呢?」
「這一個還不夠,你還要另一個!」
她說著說著便有些激動,可還是壓抑著聲音,道:「咱就說,找對象這件事你不能踅摸個正常的嗎?」
見周小白低著頭不說話,羅雲也是瞧出她的倔強和迷茫了。
「你知不知道,你是在玩火!」
羅雲隔著球網,認真地看著周小白說道:「明明知道那個鐘悅民是什麼身份,明明知道李哥最不願意沾染他們……」
「我
知道~」
周小白終於開口,可嘴裡的話依舊是辯白:「我沒答應他」。
「可他現在接送你上下班呢!」
羅雲瞪了瞪眼睛,道:「你到底是怎麼想的,不怕李哥這邊跟你……?」
其實周小白也擔心了一周了,還以為周常利回來會告狀的。
可從周一上班的時候,她有留意大家的態度,似是並沒有人說這個。
一周的時間,大家對她的態度依舊,除了羅雲。
羅雲氣壞了,尤其是發現鐘悅民接送她上下班。
周小白也不明白,為啥周常利沒有將自己的事說給俱樂部,或者說給李學武。
她內心中好像有一種隱隱的感覺,想要對方如此似的。
倒是是因為什麼,難道真的想要誘惑嫉妒?
其實關於鐘悅民接送她的事還有些特殊的,她沒主動說過要他接,也沒主動拒絕過他的意思。
鐘悅民對於她不跟自己說話的狀況好像也不太在意,每天騎著車子跟在一旁叭叭叭地哄著。
至於說為什麼默許鐘悅民如此,周小白心裡可能清楚,但嘴上說著糊塗。
羅雲作為局外人,看得明明白白:「跟李哥在一起,看得見的繁華,卻忍不得一個月見不上幾麵,說不上幾句話的寂寞」。
「你放任鐘悅民接近你,有討要李哥的心思,更有享受愛情陪伴的過程」。
「可是!」
羅雲伸手抬起了周小白的下巴警告道:「鐘悅民代替不了李哥,李哥也給不了你愛情,懂嗎傻姑娘!」
——
「又怎麼了?」
左傑看見球場那邊兩人又彆扭了,周小白捂著嘴跑走了,羅雲則是瞪著眼睛站在那邊。
他給李學武說了一聲,便拉著羅雲往外追了出來。
尤其是周小白穿的少,剛剛打球還出了汗。
兩人到了外麵,卻是沒找到周小白,見羅雲氣呼呼的,他這才問了一句。
羅雲卻是哼了一聲,隨即抬頭看向左傑問道:「周小白的事,你沒跟李哥說吧?」
「我說這個乾嘛~」
左傑扯了扯嘴角道:「你不會真當李哥是計較這些雞毛蒜皮的人吧?」
「雞毛蒜皮?」
羅雲這會兒心裡不痛快,便眯著眼睛陰沉著臉問道:「合著在你們的眼裡,愛情就是無關緊要,是事業的附庸對吧?」
「或者說!」
她不顧左傑的擁抱,推開他的胳膊質問道:「我們就是你們的附庸,是這樣的吧!」
「好了好了,我又沒說你」
左傑用力抱住了生氣的羅雲,嘴裡安慰道:「咱不是說事呢嘛」。
羅雲跟左傑發火,也不是衝著他的,全是被周小白氣的。
「我就知道……」
「好了,不要哭了~」
左傑按著她的腦袋靠在了自己肩膀上,輕輕拍著她的後背說道:「她如何處理感情的事,那都是私事,我來說什麼?」
「就算是跟李哥相乾,可也沒有我在他麵前說這種話題的資格啊」。
「她都要氣死我了」
羅雲這會兒被安慰著,總算是說出了心裡的氣話。
說著,撐起身子看向左傑,認真道:「她就是瘋了,從李哥這裡得不到的,偏執到要騙到,可最後受傷的是誰?」
「還不是她自己!」
「好了,好了」
左傑能寬慰她的也隻有這一句,嘴裡不住地說著,哄著。
羅雲長舒一口氣,抹了把眼淚,道:
「這件事怨不著彆人,全是她自作自受」。
「還是等她自己想明白吧」
左傑拉著她坐在了長椅上,嘴裡輕聲勸道:「現在她鑽了牛角尖,八匹馬都拉不回來的」。
「李哥那人我還是相信的,他不會做出傷害小白的事」。
「不,我不是擔心李哥」
羅雲接過左傑遞來的手絹擦了眼淚,抽著鼻子道:「我是擔心那個鐘悅民不是好人」。
「李哥根本不愛小白,更沒想過要給她什麼承諾,在津門那一晚,甚至都沒碰她」。
她倒是什麼都跟自己對象說,就連去津門的事都跟左傑說了。
要不然左傑如何知道周小白的事,又如何知道李學武對這些姑娘的態度。
「你還看不出來嘛」
左傑歎了一口氣,隨後說道:「小白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歐欣比她還要主動呢,你看現在?」
羅雲自然知道歐欣的心思,從來了這邊的第一天起,她就知道了。
可包括裴培那些人都跟年輕一點的會員們有私是曖昧的關係,真叫人說過閒話的。
「我隻能告訴你,他們沒有任何的實質關係」
左傑認真地看著羅雲道:「在一起開心,玩,或者處朋友都可以,但李哥他們絕對不會越界的」。
「我知道,他們的眼裡有更加重要的東西」
羅雲感性地看著左傑,幽幽說道:「比少女的愛情更重要,你未來也會是這樣」。
左傑苦笑:「怎麼又說到我這裡來了,說他們!」
逗了羅雲,他又道:「解鈴還須係鈴人,李哥這邊從未主動過,你要勸的還是小白」。
「包括那個鐘悅民」
他看向羅雲,認真說道:「要麼端正跟李哥他們相處的態度,開心快樂地上班,不要奢求什麼」。
「要麼就從這裡離開,跟那個鐘悅民也好,跟誰也罷,好好處對象去」。
「我不是說腳踏兩隻船,隻是李哥可能不在乎,但院裡人說起來,最後難受的是她自己」。
「唉~!」
羅雲搓了搓臉,滿臉的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