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去吧,我就不去了吧。”
李學武笑著推辭道:“我在家等著你們回來就行了。”
“那哪行呢——”
丁自貴笑著對站在車邊的李懷德說道:“咱們要是沒有這個條件也就算了,有這個條件還不得用上?”
他轉過頭,扶著李學武的胳膊半是玩笑地說道:“你得去,往那一站,咱們委辦就指著你提氣呢。”
“得去,學武得去,家裡就交給雨華同誌嘛——”
李懷德擺了擺手,示意道:“要說在這溝通上,你也更方便些。”
“就是,要我去說,我還得帶個翻譯,實在是不方便。”
丁自貴笑著拍了拍李學武的胳膊道:“快,上李主任的車,我跟雨華同誌說一句,咱們這就出發。”
他隻說了這麼一句,也不等李學武再推辭,便去找了敖雨華。
李學武沒奈何,隻能輕聲跟彭曉力交代了幾句,這便上了汽車。
李懷德抬了抬手,輕笑著說道:“丁主任說的對,你是要去的,有些場麵,還是你出麵更合適些。”
“您都去了,就已經很給他們麵子了,不用太過於在意這些細節。”
李學武講道:“法國佬是來揚名立萬的,不會太挑剔。”
“而且——”他提前給老李打了預防針:“彆把他們看的太紳士,法國人最散漫,且不好管理呢。”
“這我倒是聽說了一些,該注意的地方你要多注意。”
李懷德往後麵看了一眼,見丁自貴已經上車,車隊緩緩啟動。
這一次是法商聖塔雅集團在紅星國際飯店招待來華工作的技術團隊。
也就是其在法國召集的建築設計師+工程建築師團隊。
聖塔雅集團是國際貿易商,並不會白養著一大群工程師和設計師。
西方的人力還是很貴的,尤其是這種專業技術人員。
在國際貿易中,合作方也會有建築和設計要求,聖塔雅集團會幫助組建專業技術團隊。
也就是在國內篩選和召集願意出國工作,拿這種高薪的技術人員。
從事建築業工作的人員都有一個特點,那就是流動性大。
這不是他們願意的,行業特性如此,工程項目結束,項目組解散。
隻有規模較大,業務較多的建築商才會長期聘用設計師和工程師。
這一次,並非是紅星廠主動提及請聖塔雅集團幫忙籌建團隊,也不是紅星廠要求對方出工出力搞建設。
是聖塔雅集團主動提出,要參與到生態工業區的建設工作中來。
集團總裁香塔爾隨商業旅行團來京,除了看望在這裡工作的丈夫,也是來考察市場的。
她的丈夫在這裡工作多年,對內地的工商業和建築業還是較為了解的,能給她提供吃螃蟹的機會。
從重工業轉型,快速發展和崛起的紅星廠,在羊城出口商品交易會上一鳴驚人,很容易引起對方的注意。
而在京期間,香塔爾以商業的角度再次考察了紅星廠的綜合能力。
與其他友商溝通討論過後,得出了一個結論,那便是:紅星廠是一個正在快速崛起的托拉斯企業。
其他友商在充分考慮到內地目前的對外貿易條件,選擇了較為謹慎,或者相對寬容的貿易態度。
香塔爾有外事館撐腰,自然就更加的激進和勇敢一些。
相比較也門商人阿特的彪悍,她更願意在這裡深耕商業。
無他,從這裡俯看世界,並非像西方世界渲染的那般荒涼。
她看到的是百廢待興,經濟和社會都在快速進步的形勢。
尤其是這裡較為開明正治環境,更能讓商業得到充分的釋放。
是的,在香塔爾的眼裡,所謂的形勢跟她們並沒有什麼關係。
或者說是特有的社會體製的一種自我修複,是很正常的程序。
她並不認為內地會在二三十年的時間裡達到西方世界的那種先進性。
但這不就是她想要看到的嘛,持續開發和建設的大工地。
想想就覺得開心,這麼遼闊的土地上,隻要給她稍稍開放一點點市場,都能撐得聖塔雅集團走不動路。
而事實證明,她的選擇無比正確,萬噸貨船說造就造,著實嚇人。
就算是在法國,她也是不敢想象,是何種的商業集團能憑借一己之力拿下她羅列的這麼多訂單要求。
可以這麼說,當在談判桌上聽到紅星廠要談所有項目的時候,她也是沒反應過來的。
聖塔雅集團要在內地組建一個大型的工業生產鏈條。
因為這裡沒有,所以他們不介意幫助內地搞起來。
但是,萬萬沒想到,這裡是沒有工業鏈條,但有貿易網和供應鏈。
紅星廠把所有的項目攬接過去,直接通過供應鏈拿零部件,在貿易網絡中篩選合適的目標,共同組建生產單位。
這樣,聖塔雅集團需要的產品,不需要他們再來指手畫腳教內地如何打造工業供應鏈了,直接拿貨。
香塔爾震驚的同時,也愈加地肯定了這一次的投資。
對於正在崛起中,想要打造一個生態化工業產業園區的紅星廠更是表現出了十足的興趣。
不僅一力承當了組建專業工程師和設計師團隊的任務,還提出無償提供工程機械幫助紅星廠來加快施工。
前麵李學武已經給李懷德講過了,天上不會掉餡餅,就算有餡餅也不是法國人往下扔的,他們不是上帝,恰恰相反,他們是資本家。
無論是專業技術團隊,還是工程機械,對於紅星廠來說都算大誘惑。
但在誘惑之下,剖析對方的目的,其實對紅星廠來說沒什麼影響。
對方想要在內地開拓建築市場,在李學武想來不算天方夜譚。
本來就是有棗沒棗打三杆子的事,資本的運營不就是一種賭博嘛。
李學武也是私下裡通過與法國外事館文化專員姬瑪·羅曼了解到這一點的,聖塔雅有意組建建築公司。
這樣的大型國際貿易公司,主營業務又是建築機械,怎麼可能看著這麼肥的利潤都讓彆人吃下去了呢。
內地的建築風格在香塔爾看來毫無美感,就像一塊磚頭擺在那。
除了京城裡的幾個標誌性建築外,通通都是如此風格。
這在出身法國浪漫都市的她看來,內地就像灰姑娘,急需要她幫忙給穿上一雙水晶鞋,去參加世界這個王子舉辦的盛大舞會。
世界貿易和經濟交流,本身就是一個大舞台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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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名世界的浪漫國度,能把歡迎宴會籌辦到什麼地步?
今天張鬆英算是開了眼了。
從進門開始的紅地毯,到酒會的服務禮儀要求,再到酒會的布置。
更不用說聖塔雅集團帶來的音樂表演團隊的專業性了。
國際飯店頂著國際的名頭,也確實有外國人來光顧,但張鬆英跟著李學武的時間長,很清楚地知道國內的招待酒店與世界的差距。
聖塔雅集團租用國際飯店舉辦招待酒宴,是張鬆英打申請後同意的。
這在國內還是很少見的,一般來說不是在外事館,就是外事部安排。
本著商業往來的純粹性,租用酒宴場地,便成了一種適宜的行為。
張鬆英早就帶領國際飯店的團隊開始了準備工作,遵照對方的要求學習禮儀,溝通與合作。
用李學武在申請上批複的話來說,這也不失為一次接觸世界,學習國外酒店管理先進經驗的機會。
尤其是聖塔雅集團姿態做的很足,撒出來的錢很是實在。
看得出來,對方是想通過這一次的酒宴來試探紅星廠對外的態度。
也是想試探出紅星廠,乃至於京城,或者內地對於外商在這裡經營活動的一種尺度和態度。
是否能正常開展商業活動,是他們判定內地是否有必要加大投資,持續開展商業合作的一個標誌。
如果連租用酒店開辦宴會的機會都沒有,那他們是要重新審視這裡的商業氛圍和經營條件了。
反過來講,在收到國際飯店應允,並提出簽訂正規合同的時候,聖塔雅集團總裁香塔爾是很高興的。
集團不是她一個人的,頂著好大的壓力來華合作,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如果在這種小事上被打臉,她真的要傷心了,至少是不情願的。
結果很好,尤其是正規合同的要求,更是表示紅星廠已經收到了他們發出的探究信號,做出了應有和必要的回應。
這在香塔爾看來,是紅星廠崇尚契約精神,希望正常經商往來的一種標誌,是積極和正向的。
所以,張鬆英陪同剛剛休完產假回來上班的韓雅婷與對方簽了合同。
雖然活動隻有一天,但準備時間還是很長的,所以合同期限不是一天,是一周,在一周的時間裡,國際飯店要配合他們的招待工作。
在這份合同中,還包含了一份采購合同,是從紅星廠的貿易管理中心旗下的食品供應鏈中購買招待酒宴所需要的物資。
也包括國際飯店的廚師團隊和服務團隊,以及後勤團隊。
韓雅婷帶著張鬆英是來找李學武仔細彙報過這個工作的。
李學武給出的指示是,國際飯店在未來要以包容和開放的態度,接納這種純粹的商業和招待服務。
紅星廠通過商品與外商達成了對外貿易合作,國際飯店也可以通過服務來促成新形勢下的貿易合作。
早在國際飯店成立之初,李學武給張鬆英的服務團隊就樹立了一個理念,那就是服務創造價值。
不僅僅是思想價值、人文價值,還包括能使生活更美好的實際價值。
不能向錢看,但也不能認死理。
國際飯店作為紅星廠對外招待的一張重要名片,做的再仔細,再優秀也不為過,要充分吸收和學習國際酒店管理的先進經驗,做領先於國內招待酒店標準的先進服務單位。
正是有了李學武的支持和指使,才讓韓雅婷和張鬆英放下了顧慮,輕鬆上陣,得以參與籌備這次的酒宴。
因為既要招待來華工作的技術團隊,又要招待紅星廠的主要乾部。
所以歡迎酒會和宴會就不能在晚上舉行了,隻能是上午。
尤其是紅星廠把這次招待定義為了商業上的溝通與會麵,聖塔雅集團更是謹慎了又謹慎。
你想吧,那麼大的團隊一進入內地就被組織學習了,這得多嚴格。
他們要兼顧優雅與實際,所以招待地點並沒有放在外事館,而是選擇了地理位置優越,場地更大,屬性更為方便的紅星國際飯店。
這裡不僅僅經常有外事館的人光顧,就連在京工作的外商和記者也經常來品嘗美食,喝下午茶。
所以,選定這裡招待,更代表了聖塔雅集團在商言商的謹慎態度。
至少李懷德就覺得很合適,也是他願意來參加宴會的根本原因。
如果真要在外事館舉辦招待酒會,他一定不會出席的,隻請程開元帶著李學武過去就是了。
這個時間點,萬萬不能把紅線意識模糊掉,是要人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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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迎您,李主任——”
作為招待方,聖塔雅集團副總裁威廉·羅賓就站在國際飯店門前。
一等紅星廠的車隊停穩,李懷德以及其他廠領導走下車,對方便同外事館經濟專員阿芒迪娜一起迎了上來,主動與紅星廠領導握手問好。
李懷德在翻譯的幫助下,微笑著與對方寒暄。
李學武站在程開元的身後,微笑著用法語同阿芒迪娜多聊了幾句。
對方很是熱情地感激了紅星廠給予聖塔雅集團的幫助,允許他們在這裡舉辦招待酒宴。
李學武的回答也很巧妙,並未勾連外事館的關係,而是強調了紅星廠與聖塔雅集團之間的友好合作關係。
他很清楚,這一次的試探,不僅僅是聖塔雅集團的試探,也是法國外事館的試探,具體目的就不知道了。
但是,作為經常與外商溝通,又經常跟外事部打交道的李學武來說,謹言慎行,不失為一個好原則。
還是那句話,在商言商,彆扯上其他的關聯,太危險了。
“嗨,李,歡迎您的到來。”
走進國際飯店,來到宴會廳,便見聖塔雅集團總裁香塔爾帶著一個中年禿頂男人走了過來,熱情招呼著。
李懷德對於她的熱情實在是有些敬謝不敏,這法國娘們太隨便了吧?
這身邊站著的男人,看著與她的關係很親密,那必然是她爺們了?
怎麼當著她爺們的麵,用車燈頂撞自己呢,也不怕自己扛旗?
香塔爾的熱情著實嚇了李懷德一跳,在跟對方擁抱的時候,尷尬的表情溢於言表,看她爺們的眼神都不好了:你就是這麼管你娘們的?
“嗨——李,歡迎——”
香塔爾這一次不是在招呼李懷德,而是李學武。
兩人算是見過幾次了,她表現的熱情一些李學武也無所謂。
隻是她有點厚此薄彼了,帶球裝了李懷德,但到了程開元和李學武這裡,就隻剩下握手了。
張鬆英就站在寒暄的團隊外麵,看到這幅場景,嘴角都要撇上天了。
嗬嗬——心機婊——
確實,這不算什麼陰謀,連陽謀都算不上,充其量就是個小心機。
不公平的招待才能凸顯目標客人的非凡,法國佬的老傳統了。
無論是英國還是美國的貴婦,在鍍金時代玩的都是這一套。
也就是時代變化太快,沒給她們太多發揮的餘地,否則西方世界早就被這些不安分的娘們給禍禍了。
當然了,後世這些娘們也沒消停,以另外一種形式開始禍禍人了。
那拳打的,那叫一個地地道道。
“這是我的丈夫阿蘭·阿德裡安,他是外事館的參讚。”
香塔爾主動介紹了身邊的男人,也就是在李懷德眼中謝頂了,隱隱戴著一頂大草原一般帽子的男人。
老李還是見識的太少了,法國很早就有情人傳統了,現在也是一樣。
在他們看來,貞操就像床底下的尿壺,用到時候提起來,不用的時候用腳踢開。
當然,踢開的動作不能太大,小心撒一地惡心人。
所以,就算是擁有情人,他們也會選擇保留最後一絲體麵。
也就是不能輕易地離婚,至少不能因為情人而離婚。
隻要滿足這個條件,那大家對桌子底下的爛糟事都選擇視而不見。
甚至會在私下裡的聚會上當做一種談資來炫耀。
當然,不能當著對方的另一半來炫耀,那是在故意搞事情。
你看小鬼咂當年學西方文化,就把這一套學習的很有選擇性。
男人負責上班賺錢,女人在家負責家務,男人要在午夜之前回來,隻能說明自己的男人不受待見,沒有前途,連同事聚會都不帶他玩。
似是和同事老板一起去居酒屋或者泡泡浴一類的,更是說明男人受尊重,受歡迎,受愛戴。
男人在事業上越進步,她們在家裡的生存條件越穩固。
當然,對於女人來說,把家照顧好的同時,也可以出去放鬆。
這就是畸形的,沒有自主曆史文化傳承的民族的悲哀。
民族自信心不是誇誇其談的口號,是影響一代人的重要因素。
香塔爾的丈夫阿蘭似乎對她的介紹並不是很滿意。
尤其是對方點出外事館參讚身份的時候,很怕被紅星廠占便宜似的。
李學武的眉毛一挑,看向了站在一邊的瑪姬·羅曼。
瑪姬同樣很是無語地翻了個白眼,有些俏皮可愛。
其實在正式場合,她不應該這樣的,至少在外人麵前,總要站在同胞的那一方,屁股決定腦袋嘛。
但很顯然,這娘們的屁股不僅僅是歪的,還七扭八扭的燒極了。
當然了,她的這個表情是給李學武看向她時的回應,兩人的目光交流很短暫,但很有趣味性。
她也隻是一瞬間的失態,隨後便禮貌的像朵白蓮花了。
李懷德其實對阿蘭的身份沒有什麼覬覦之心,甚至在他的眼裡,這位綠哥還是個大麻煩。
從他與對方短暫的寒暄以及近乎於蜻蜓點水般的握手就看得出來。
這速度堪比後世那位有潔癖的西方小王子,你能碰到我算你贏。
所以,門口的寒暄並沒有持續很長時間,紅星廠的乾部們作為主要客人,是最後一個到達飯店的。
先前招待的其他外事人員和記者,以及外商代表等,早已經入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