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可算把您給盼來了,李副主任——”
莊蒼舒是帶隊站在辦公樓門口迎候的。
隻等著伏爾加M24停穩了,車門子由秘書彭曉力打開,看清楚是李學武下車。
他這才小跑了幾步,雙手握住了李學武伸出來的手。
“一路上都還順利吧?”
“嗬嗬,不用這麼客氣的,同誌們辛苦了——”
李學武輕笑著握了握他的手,同站在門口迎接他的貿易管理中心班子成員打了招呼。
眾人依次上前與他握手寒暄,問候著他旅途順利。
“我這次來一沒帶人,二沒帶錢,”他笑著走上台階,玩笑道:“你們可能要失望了啊——”
“您能來津門,就是對我們最大的支持了。”
莊蒼舒側身走在李學武身後半步,陪著他往大廳裡走。
同時笑著介紹了這段時間貿易管理中心的工作情況。
迎檢工作彙報是有先後順序的,先喜後憂,千萬不能報喜不報憂,否則太假了。
當然了,對李學武他們也不敢耍心眼兒。
這位可是火眼金睛,玩心理學的高手,手段更是以狠辣著稱,要是糊弄了他……
“這段時間主要有以下幾個重點工作……”
首先必然要彙報汽車供應鏈大會後續的談判進展。
“部分企業負責人結束了鋼城的考察和調研,直接隨團來了津門。”
他彙報道:“這些必然是對供應鏈係統很有興趣的企業,我們正在積極洽談……”
隨後他又彙報了供應鏈企業在聯合儲蓄銀行開通賬戶,對接貿易管理平台保障賬戶。
也就是所謂的交易賬戶,用來保障合作雙方平等利益,不會造成任何一方損失的必要手段。
這一部分財務交給銀行負責,有效地保證了相對的公正和保險。
一旦出了問題,自然是由聯合儲蓄銀行進行賠付和保障。
相比於以前的現金交易,或者其他行轉賬彙款以及內部劃撥等等,更為方便和直接。
最後他彙報了貿易管理中心的組織管理工作。
包括機關人事變革、後備人才培養、青年乾部培訓、辦事處組織機構搭建等等。
一行人一路走一路談,涉及到各副主任的工作內容時,也會有相應的副主任上前彙報。
在視察各辦公室期間,李學武還聽取了各單位負責人的業務彙報。
他也對相應的業務進行了提問和谘詢,很有針對性,不是不懂裝懂,貽笑大方的那種。
“還是要加強隊伍建設,強乾強基,打造專業服務團隊。”
從樓上下來,李學武對莊蒼舒,以及隨行人員說道:“貿易管理中心是紅星廠業務對外窗口,重中之重。”
“既要講原則,又要做好服務,很辛苦,廠管委會領導也很理解你們。”
李學武站在大廳裡,看著以他為圓心,站成半圓的貿易管理中心班子成員。
他語氣很是真摯地講道:“但時代賦予了紅星廠開拓創新的使命,你們就是紅星廠走在時代前沿的先鋒……”
——
“領導,晚上……”
莊蒼舒把著車門子,請李學武上車後還在客氣著,想要挽留他住一晚上。
“要去營城,那邊還有一些工作。”
李學武對著莊蒼舒點點頭,說道:“你的工作報告我看了,已經呈交給了景副主任和李主任。”
“謝謝領導的認可,”莊蒼舒微笑著說道:“是廠裡對我的信任和包容。”
“不用客氣,好就是好嘛。”
李學武微微一笑,手扶在門把手上,看著他叮囑道:“你彙報的那些領導們也都在關注。”
“做一百件事,不如做好一件事,做好一件事,不如帶著班子做好一百件事。”
“明白,謝謝領導——”
莊蒼舒會意地點點頭,用合適的力道幫李學武關好了車門子。
他微微躬著身子,看著車窗裡的李學武說道:“等您回來我再跟您詳細彙報。”
“好,辛苦了——”
李學武微笑著點頭,同時向來送他的管理中心班子成員輕輕揮了揮手道彆。
在一眾人微笑的表情下,司機很懂地啟動了汽車,緩緩加速滑行出了貿易管理中心大院。
而莊蒼舒是跟著轎車送行了幾步,這才站住了腳步,目視著汽車離開。
——
李學武從京城來,隨行人員不多,但也不少。
管委辦三科副科長樊華就在第二輛車上,同車的還有隨行的文宣隊舞蹈隊隊長周苗苗。
周苗苗把莊蒼舒對李學武的恭敬全看在了眼裡,嘴角不由得微微一撇。
她跟李懷德在一起,可從來沒有這麼近距離感受職場上的迎來送往。
同樣的,她也從未親自感受過彆人對她的尊敬。
當然了,在她的心裡,對這種尊敬是換了一個詞彙的,那就是拍馬屁。
這倒不是她覺得李學武虛偽,更沒覺得莊蒼舒這麼做有什麼不對。
隻能說透過表象看本質,她的身份讓她的視角可以在圈內和圈外橫跳,看的也比較直白。
站在圈內,她也是迎來送往的一員,如果有領導去文宣隊,去舞蹈隊視察,她也要這麼做。
但身份和級彆不高的她,同樣能站在圈外,用一種放肆的視角看,心裡想什麼就不一定了。
不過李學武的表現和在調研過程中的講話倒是讓周苗苗學到了很多。
並不像老李那樣喜歡說空話和大話,談及的問題都能落在實地,講出來的要求也能切中時弊。
周苗苗也不是第一天上班了,自然能分得清李學武厲不厲害。
調研和講話是很考驗乾部功力的,因為都是機關內工作的,都有那麼點基礎。
一個領導來了,隻要他開口,下麵人就知道這個人能不能糊弄,能不能蒙騙,能不能玩虛的。
你問的精準,點的巧妙,在講話和工作強調中既能宣貫上級的指示精神,又能契合實際業務工作,這就太厲害。
下麵的人一看一聽就知道你雖然不一定懂他們手裡的具體業務,但隻要你能看得懂,他們就要小心了。
領導是乾什麼的?
這兩個字其實已經很能解釋其工作職能了。
不是讓你親力親為,事必躬親的,是要抓住綱領,帶領團隊做工作的。
就像李學武在離開前跟莊蒼舒說的那一番話,直白,透徹。
乾一百件事,不如乾好一件事。
叫喊著要乾一百件事,事事乾不成,這樣的人不能用。
腳踏實地,把每一件工作做好,做到位,這樣的人可以小用,但不能大用。
擔任股級乾部,副科級乾部,或者項目負責人等等,他能把手裡的任務做好。
什麼樣的人能大用呢?
就是能帶領團隊做好一百件事的人,哪怕這一百件事有十件八件的沒做好,或者錯誤了也沒關係。
在崗位上學習,在崗位上鍛煉,有領導來告訴他這十件八件是怎麼沒做好的,再鼓勵他把把做好的總結成經驗,形成工作習慣。
所以,很能看得出,李學武已經抓住了如何管理團隊的精髓,更懂得如何管理和鼓勵團隊負責人。
以前從李懷德的口中經常能聽到關於李學武的評價。
紮實、優秀、放心等等,從來沒有負麵的詞彙,這就很讓她茫然。
李學武的優秀體現在哪了?
今天知道了,隻跟在李學武的身後,聽著他說、他講,看著其他人的表現和反饋。
周苗苗看向前方車輛的目光愈加的堅定和熱切了。
——
車隊行駛至碼頭,周苗苗回身望去,好像還能看見莊蒼舒微微弓著的身子和笑臉。
當然,莊蒼舒就算再瘋狂,也不會表現的這麼過分。
這隻是她腦海裡的印象,深刻,具體。
“在看什麼?”
樊華倒是認識周苗苗,消防安全檢查,全廠的乾部她基本上都能臉熟。
這會兒坐一台車,也算有了同舟之誼。
關於周苗苗的傳言,她當然聽說過。
對的,聽說過,而不是聽說了,早前她就知道周苗苗跟誰。
可這並不影響她主動跟周苗苗說話和交往。
既然對方能跟著李學武出現在這,甚至還參與了宣傳調研工作,其實就很能說明問題了。
背後站著李懷德,還能跟著李學武,可見周苗苗並非簡單角色。
哪怕對方隻是個簡單角色,是個提線木偶也沒有關係,她隻關心這件事背後的根本因素。
所以,周苗苗沒說話,從車上下來,在登船以前,她主動開了口。
同樣都是女同誌,兩人的溝通並沒有幾多尷尬和避諱。
周苗苗同樣知道樊華的根底,李學武的舊部,惹了豁子都能保護好,再提拔重用的狠角色。
可以說,兩人站在一起,不輸彼此,隻不過不是一個賽道的而已。
也正因為不是一個賽道的,這說起話來便直接了一些。
“在看莊主任是不是還在。”
周苗苗先是一本正經地回了一句,還做出了瞭望的動作,隻是樊華笑出來以後,她也跟著笑了。
“哈哈——不好意思——”
她捂著嘴,歉意地點點頭說道:“隻是個玩笑,您彆介意。”
“我有什麼好介意的——”
樊華笑了笑,從司機手裡接了行李,同取了行李的周苗苗一起往碼頭走。
她說道:“我跟莊主任並不認識,我在保衛科的時候也沒跟他打過交道。”
瞧見了嘛,聰明的女人湊在一塊了。
樊華很清楚周苗苗知道她是誰,所以並未避諱自己曾經的錯誤,甚至輕描淡寫地說了出來。
這份坦誠很能打動人心,讓對方生出好感和信任。
周苗苗同樣感受到了來自樊華的主動,眉毛一動,笑著說道:“以後會經常打交道的,還沒恭喜您呢。”
看見沒,這就叫會說話!
李學武為啥說她有乾銷售的潛力,因為她很懂得取舍,更懂得察言觀色。
“我應該表現的謙虛一點嗎?”
樊華頑皮地看著周苗苗眨了眨眼睛,親和地笑著說道:“其實能重新走到這一步,我是真高興的。”
“你可能會笑話我,說我太過於露骨,”她低著頭理了耳邊的頭發,又說道:“就像你看莊主任那樣。”
周苗苗並未說話,隻迎著海河吹過來的涼風,看向停泊在碼頭上的豪華遊艇。
“彆笑話我,也彆笑話他。”
樊華很坦然地說道:“我們隻是都太想進步了。”
“我也很想進步的——”
周苗苗轉頭一笑,看著樊華眨了眨眼睛說道:“但我還是頭一次聽人這麼直白地說出口。”
“而且,我也是第一次這麼坦率地講出這種話。”
她打量著樊華,目光裡全是茫然地說道:“不知道為什麼,跟你說話就是很輕鬆。”
你信一個遊走於兩個男人之間,輕鬆應對,投雞取巧,手拿把掐的女人會這麼輕鬆付於人信任嗎?
嗬嗬,樊華不信。
因為周苗苗也不是這種人!
所以她很篤定,自己的試探對方理解了,也收到了。
現在是對方的表演時刻,也是反向試探,眼睛裡的迷茫和嘴裡的坦誠,都是特彆裝的。
這隻不過是心眼子都很多的兩個女人在互相試探對方的智商值。
如果對方的智商比自己低怎麼辦?
(周苗苗:坑死她!)
(樊華:坑死她!)
“也許我們心有靈犀?”
樊華笑著說道:“經曆過那場風波,我會收起對奉承的鄙視,主動理解他們,甚至是成為他們。”
“你好聰明啊——”
周苗苗看著她愣了一下,有感而發地說道:“我就從來沒有考慮過這麼深。”
裝!跟我裝!
樊華微笑地看著對方,心裡想的是,你還跟我說深?誰能有你深啊!
“不算聰明,如果足夠聰明的話,”她臉上適時地露出了遺憾的表情,說道:“也不會有那麼多事了。”
“我好像聽過一些,關於你的事。”
周苗苗歪著腦袋說道:“那個時候我們剛調來,其實也不是很懂,還是後來他們說的。”
嗯哼,都是他們嚼舌根的,跟我沒關係,我就是被動聽來的。
茶,很茶,綠茶的茶。
“都過去了,”樊華心裡想著,嘴上卻很輕鬆地說道:“時間會治愈一切的。”
“我倒是很希望如此,”周苗苗長出了一口氣,神情落寞地說道:“我希望時間快一點過去。”
登船的時候,她回頭對著樊華問道:“你聽說了吧?就是關於我的那些事。”
不等樊華開口回答,她便繼續說道:“我現在隻覺得整個人生都是昏暗的。”
“你人生哪裡昏暗了——”
先一步上船的李學武站在船艙客廳裡,回頭看向她說道:“是不是因為沒開燈的緣故?”
他還故意指了指頭頂的照明燈,隱喻非常。
這會兒夕陽西下,從貿易管理中心出來的時候,其實就快要到下班點了。
遊艇停在河麵上,船艙內光線晦暗,眾人站在其中,臉上灑滿了紅色的夕陽,真的很應景。
啪嗒——
船上的服務生打開了燈光,歉意地說道:“不好意思啊,忙昏了頭了。”
“瞧——”
站在燈光下,李學武笑著對周苗苗眨了眨眼睛,說道:“現在你的人生還昏暗嗎?”
“哈哈哈——”
——
“咱們就不用客氣了——”
李學武擺了擺手,拒絕了安德魯的熱情擁抱,笑著說道:“我可沒聽說意大利人有這個風俗和傳統。”
“這是友情,意大利人也有朋友的。”
安德魯笑哈哈地同李學武握了握手,拉著他非要抱一下。
眾人笑著看他們的互動很有趣,尤其是這個老外,竟然操著一口中國話。
如果他說普通話,或者普通話不是那麼標準的話,大家還不會笑他。
但他的口音明顯是東北話,還是大碴子味很濃厚的那種,就不得不讓眾人發笑了。
你想吧,一個老外,一口一個俺們,一口一個妹有,你會怎麼想。
“咱們用不用抱一下?”
艾佳青笑著看了李學武,問道:“或者說,咱們之間有友情嗎?”
“那得抱一下了——”
李學武哈哈笑著,主動抱了提前上船的五豐行的負責人艾佳青。
他抱著對方還在開玩笑:“就算沒友情,衝著大美女我也是要占占便宜的。”
“哈哈哈——”
“沒想到您是這樣的人!”
艾佳青適時地回了他一句玩笑,站直了身子,把位置讓給了跟她一起來的史密斯·派克。
“歡迎你再次來到內地,我的朋友。”
李學武很真誠地同對方握了握手,對方也含蓄地張開了懷抱,給了他一個擁抱。
“彆這樣,咱們其實才幾個月沒見而已。”
他笑著拍了拍對方的胳膊,站直了身子,打量著對方說道:“我可不認為英國人比意大利人更喜歡擁抱。”
“哈哈哈——”
聚在一起的眾人,包括幾個老外說著中文就很有喜感。
在安德魯的張羅下,眾人在沙發上落了座,有服務生端來了茶飲,同時能感受到遊艇已經開動了。
周苗苗好奇地站在窗前看著外麵的景色,樊華坐在了李學武身後的椅子上,腿上攤著一本筆記。
隨行就要有隨行的樣子,她可跟周苗苗不一樣。
對方是來躲風波的,她是來工作的。
這可是她調任以後第一次隨行外勤工作,是李學武故意給她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