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茹給三個孩子夾了菜,道:“招待所要發新衣服的,我穿那套就行了,還是給您做吧,這套的袖頭都飛邊兒了”
賈張氏樂著道:“好好好,那感情好,以後啊,你就專心上班,這家裡的事兒都不用你操心,孩子的衣服我來洗”
秦淮茹頓時有種“貧賤夫妻百事哀”的夢幻感覺,以前沒錢的時候經常跟自己頂嘴鬥嘴,不是今天這兒疼,就是明天那兒疼的。
現在有錢了,哪兒都不疼了,不用自己說,活兒也搶著乾了。
“您不是骨頭疼嘛,還是我回來洗吧”
賈張氏擺了擺手道:“讓你好好上班就好好上,家裡不用你管,洗衣服我用熱水,能疼到哪兒去”
秦淮茹點著三個孩子道:“放了學彆老想著出去跑去,在家幫奶奶乾活兒啊”
小當和槐花都點頭應了,隻有棒梗不願意地說道:“我還得喂雞呢”
秦淮茹點著棒梗道:“那就喂完姐再幫奶奶乾活兒,彆以為我不知道你想去倒座房玩兒,告訴你啊,彆往那邊兒跑,人家都忙著呢,倒座房裡都是值錢的物事”
棒梗不服氣地說道:“是武叔讓我去的”
秦淮茹瞪著眼睛道:“你武叔說的也不行,聽我的”
棒梗見母親瞪了眼睛,隻能埋頭繼續吃飯,至於賈經理到底聽沒聽進去就兩說了。
這個時候小當小聲地說道:“武叔可好了,還答應我哥帶我們去他家洗澡去呢”
秦淮茹點了點小當道:“我知道,不用提醒我,一會吃完了飯就帶你們去,但是聽好了啊,不許淘氣,不聽話的下次不帶去了”
“知道了”三個孩子異口同聲地回答道。
賈張氏看了看孩子,又看了看秦淮茹,道:“這李學武對孩子們還挺好”
秦淮茹點了點小當和槐花的衣服兜道:“您看看這倆孩子的兜吧,這段時間哪兒斷了糖球了,再這麼吃下去都得得蟲牙”
“我不怕,糖好吃”槐花仰著小臉兒說道。
這糖都是棒梗給的,所以棒梗開口道:“這是武叔給我的,有的是喂雞的獎勵,有的是跑腿兒獎勵,還有我幫大姥搬東西大姥給的獎勵”
棒梗口中的大姥就是李學武的大姥,也不知道是誰教的,李學武跟棒梗的媽媽……
現在棒梗跟著李學武管姥爺叫大姥,現在李學武可以跟棒梗溜肩膀了。
因為不是親戚,姥爺又隨和,所以棒梗跟著老彪子他們叫大姥,姥爺也答應,街麵兒上的半大孩子也都這麼叫,姥爺叫大姥,葉二爺都叫二爺。
“獎勵的也少吃,你們牙都沒長好呢,吃多了牙都爛了”
賈張氏倒是沒在意孩子們的牙,而是問起了二大爺的事兒。
“後院兒這二大爺怎麼著啊?這老胡說八道的”
棒梗也聽見二大爺說自己媽媽了,所以接話兒道:“告訴武叔收拾他”
秦淮茹瞪了一眼棒梗道:“吃你的飯,大人的事兒你少插嘴”
說完了棒梗,秦淮茹又對著婆婆說道:“嘴長在他身上,由他去吧”
賈張氏遲疑地問道:“那你說的他們家兩個小子的事兒?”
秦淮茹不解地問道:“什麼事兒啊?”
賈張氏小聲道:“就是你說李學武和什麼處長要用他們家老二和老三的事兒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秦淮茹笑了兩氣兒,在婆婆慌亂的眼神中回道:“那是我騙他們的,沒想到他們真信了,您瞧著吧,他們家以後沒有太平日子了”
賈張氏無語地看著秦淮茹,感覺這個兒媳婦變了,變的奸詐歹毒了,以後可不能再惹她了。
介娘們兒看著可不像好銀呐啊!
“沒有太平日子”的二大爺家確實進行著戰爭,而且是最嚴重的冷戰。
二大爺坐在八仙桌旁,麵前是一碟煎雞蛋和一碟花生米,還有一個白酒壺,一個白色小酒盅,正在一口花生米一口酒地聽著匣子音兒。
劉光天和劉光福坐在飯桌旁,手裡拿著窩窩頭,就著眼前的一碟小鹹菜,喝著粥,眼神時不時地瞟向自己父親。
二大媽看了看自己老伴兒,又看了看倆孩子,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兒。
平日裡話多的老二也不言語了,跟平時不對付的老三擠眉弄眼的。
二大爺其實也沒聽進去匣子裡的新聞,機械地將酒杯遞到嘴邊,然後順手拿起一粒花生米。
喝到最後盤裡的花生米沒了,手在盤裡摸了半天。
要擱往常,劉光天和劉光福非搶著去給續上,可今兒個兩人都坐在飯桌旁不動彈。
二大媽看著理應發火的二大爺還在摸著,怕老伴兒火兒起來,便對著劉光天說道:“老二,去給你爸填點兒花生米去”
劉光天抬頭看了看自己父親,又低下頭繼續吃飯了。
二大媽見指使不動老二便又對著老三說道:“光福,去,給你爸填花生米去”
劉光福歲數小,說話耿直,也敢說,見老媽把話頭遞過來了,便撇著嘴說道:“我不去,到手的工作都丟了,還有閒心喝酒吃花生米呢”
這兄弟倆就屬劉光福怨氣最大,這劉光天即使巴結不上李學武還能是一工人,可劉光福就不然了。
現在哪還有位置給分配啊,都搶冒煙了,掃廁所的工作都有人搶。
這一聽見李學武有意提攜自己,卻被自己老子給攪和黃了,心裡哪兒能痛快。
這一不痛快,往日裡不敢說的話也就說出來了。
劉光天見弟弟打頭陣說了自己不敢說的話,便接話兒道:“天塌下來關咱爸啥事兒,他是七級工了,他天天喝酒吃雞蛋的舒服了,最多管管咱大哥,哪管咱倆死活”
二大媽被兩個兒子的怨言給氣著了,指著兩人罵道:“怎麼說你爸呢,就讓你們拿個花生米就這樣,還能指著你們乾啥?”
“哼,指著他們?我還不得餓死”二大爺把酒盅往桌子上一墩,然後將盤子裡的煎雞蛋塞到嘴裡道。
劉光福不服氣地說道:“不指著我們您也彆拖我們的後腿啊”
二大媽將快子摔在桌子上厲聲問道:“誰拖你們後腿兒了,養你們還養出孽來了”
劉光天將吃完的飯碗放在桌子上,嗤笑地對自己母親說道:“您還是問問我爸吧,問問他做了什麼好事兒,讓我們丟了即將到手的機會”
二大爺這口雞蛋剛進了嗓子眼,就聽見兩個兒子的話,雞蛋噎在嗓子眼差點兒沒把自己噎死。
“咳咳,我做什麼了?那秦淮茹說什麼你們就信什麼是吧,自己老子的話不信,信個外人?”
劉光天嘲諷道:“既然您有話說為什麼剛才不跟秦淮茹和一大爺對質啊,要不明天李學武回來我們找他去,問個明白”
劉光福看著自己老子要發火,趕緊將飯碗放在了桌子上,把凳子往後撤了撤,準備隨時開溜。
“去吧去吧,你去問去吧,你彆管我叫爸爸了,管李學武叫爸爸去吧”
劉光天昂著脖子回道:“我是得問清楚,還得給人家道歉去,我得解釋清楚,我的品行不像您,可彆影響了我在李學武心中的形象”
“就是就是,我也去,本來都要到手的工作了,不能因為您的錯誤影響了我們哥倆兒”
二大爺快被這哥倆兒氣瘋了,指著劉光天和劉光福道:“你們就那麼願意學著閆解成給李學武當狗?”
劉光福比較愣,見自己爸爸說得難聽,便梗著脖子說道:“要真能進了軋鋼廠,當了護衛隊員,成為正式工,我當狗怎麼了,我是想當人了,還是您兒子呢,您問過我工作的事兒嘛?”
劉光天也是挑著眉毛說道:“人家秦姐都說了,李學武讓我給董處長送去的煙灰缸董處長很喜歡,想要我給他們開車去呢,就是因為您,這才讓閆解成撿了便宜”
“現在您說閆解成是狗,可是人家開著嘎嘎新的吉普車出來進去,就連自己媳婦兒都能得到李學武的好處,您憑什麼瞧不起閆解成啊,憑什麼瞧不起我們啊”
劉光福隨著自己二哥站起身道:“就是,您就一車間裡的工人,連乾部都不是,憑什麼瞧不起人秦姐的股長啊,憑什麼瞧不起人李學武的科長啊”
二大爺將酒壺蓋子打開了,嘴對嘴兒地往嗓子眼兒裡灌酒,想把那塊兒雞蛋咽下去。
卻是被二大媽誤會了,以為老頭子耍酒瘋了呢,便上前去搶二大爺手裡的酒壺。
這二大爺一口酒下肚,嗓子眼也順了,心卻堵了,手裡的酒壺沒用二大媽搶,直接輪起來衝著劉光天哥倆兒就飛了過去。
“誇察”
這酒壺是白瓷的,為了穩定,酒壺呈錐形,下麵低兒還厚實,這一下直接就砸在了劉光福的腦門兒上。
酒壺落在地上,劉光福腦門上的血也落了下來。
“老三!”
“光福!”
劉光天見自己三弟被打的直接暈了過去,順手扶住了劉光福,眼見著弟弟腦門兒上的血往出冒,嚇得劉光天手忙腳亂地背起弟弟就往出跑。
身後還傳來二大爺的怒吼聲:“彆管他,忤逆的畜生,死了拉倒”
二大媽見二大爺急眼了,隻能眼巴巴地看著二兒子背著老三跑出門,嘴裡叨咕著:“這是乾啥呀,這是乾啥呀”
劉光天背著劉光福剛跑到中院兒就遇見帶著孩子準備去李學武家洗澡的秦淮茹。
“呀,光天,這是咋了?”
見秦淮茹主動招呼,劉光天哭著嗓音說道:“秦姐,我弟弟被我爹用酒壺給砸了,腦門上直冒血”
秦淮茹焦急道:“虎毒還不食子呢,二大爺怎麼下手這麼狠啊,快送醫院去”
劉光天答應一聲就要往出跑,秦淮茹一把拽住劉光天道:“你等我一下,我去給你找車”
說著話轉身對著棒梗說道:“先帶妹妹回家等媽媽,媽媽一會兒就回來”
棒梗看著流血的劉光福,對著秦淮茹說道:“媽,你早點兒回來”
秦淮茹把孩子安頓好就帶著六神無主的劉光天來到了前院兒閆解成家,正巧見於麗端著飯碗出來。
“呀!這是怎麼了?”
秦淮茹抓著於麗的手說道:“快彆問了,解成躺下了嗎?得求著解成開車送光福去醫院”
於麗也是個心善的人,哪裡能看著劉光福趴在劉光天背上流血。
“他沒躺下呢,我去叫他去”
這話還沒說完,也是屋子小,閆解成已經穿了衣服開了門,問道:“秦姐,怎麼了?”
秦淮茹焦急地說道:“解成,趕緊動車,劉光福被他爸給腦門兒打出血了,看樣子不好,趕緊的”
閆解成就著屋裡的燈光看了看還昏迷著的劉光福,腦門兒上確實有個大口子,這會兒正流著血呢。
“秦姐,不是我不願意跑一趟,這車不是我自己的,是廠裡的啊,還是新車,李科長都不敢私用的”
秦淮茹知道這是閆解成在拿二大爺要舉報李學武公車私用說事兒。
“都什麼時候了,劉光福是劉光福,二大爺是二大爺,你動車吧,李學武問起來就說我應的”
於麗在一旁也是說道:“趕緊的,人命關天,你還想著車的事兒,光天,你帶錢了嗎?”
劉光天每個月的工資都是交到自己母親手裡,這出來一點兒錢都沒帶。
“嫂子,我……”
於麗從兜裡把李學武給的10塊錢掏出來塞到劉光天手裡,道:“就衝你叫這一聲嫂子,彆言語了,跟你哥帶著你弟弟去看病”
劉光天真是急了,脖子上都能感覺到自己弟弟的血往下淌。
“嫂子,嗚嗚嗚”
一個大小夥子竟然哭了起來。
閆解成見秦淮茹說話了,自己媳婦兒也說了應該去,便麻溜地回屋拿了鑰匙往西院兒跑。
秦淮茹和於麗張羅著從倒座房和家裡提著暖瓶裡的水給車水箱裡加了熱水。
在老彪子幾人的幫助下把劉光福抬上車,閆解成打著了車,帶著這哥倆兒,衝出被打開的大門,一溜煙兒地往醫院去了。
餘下眾人站在西院兒看看彼此手裡的暖瓶,再看看一直都沒動靜兒後院,各是一種心思。
秦淮茹幫著於麗把倒座房收拾了,又給幾個暖瓶燒了水,這才回家帶著等不及的三個孩子往後院李學武家洗澡去。
走到後院月亮門時,正看見二大爺站在門邊往這邊兒看。
秦淮茹氣二大爺多管閒事,滿口胡說,現在又對二大爺打兒子下死手更加厭惡。
走到李學武家打開門,讓三個孩子先進去,自己則是轉身看著二大爺說道:“今天李學武在所裡值班,我們來他家洗個澡,跟你說一下”
二大爺見秦淮茹跟自己說話,還以為說的是三兒子的事兒,沒想到說的是孩子洗澡的事兒。
“跟我說這個乾啥,跟我有關係嘛”
秦淮茹嘲諷地說道:“不跟您說一聲不行啊,怕您誤會我帶著孩子來找李學武睡覺,讓您聽見李學武屋裡有我的聲音,再到廠裡舉報我們怎麼辦,畢竟您這嘴可是比那街麵兒上的老婆子還厲害呢”
“你!秦淮茹,你什麼意思!”
正在秦淮茹和二大爺對峙的時候,一大爺披著衣服從屋裡出來了,見兩人在後院吵著,便走過月亮門道:“怎麼又吵吵起來了?”
秦淮茹嗤笑道:“二大爺多敬業啊,把自己兒子打得頭破血流的都不管,這不正給李學武站崗呢嘛,我就誇幾句,嗬嗬”
說完了話便扭頭轉身進了李學武的屋子,留下一大爺皺著眉頭看著二大爺。
“老易,這,這秦淮茹不是找碴兒嘛,她……”
二大爺委屈地看著一大爺,嘴裡更是漫天的冤屈。
一大爺則是皺著眉頭說道:“行了,事情的起因你自己清楚,趕緊收拾收拾去看光福去吧,真敢下死手啊你”
二大爺也知道怕了,囁嚅著說道:“喝多了,一激動就失了手了”
一大爺瞪了二大爺一眼,沒再說什麼,轉身便回了家。
今天這大院兒裡真是熱鬨啊,就因為一吉普車,鬨出這麼多亂子,李學武當然不知道自己不在的時間裡發生了這麼多“戰鬥”,但即使知道了也不新奇,因為他自己也在戰鬥著。
“去去去,你是驢啊”
李學武是一個不注重說,隻注重行動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