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學武拍了拍韓戰的肩膀示意他放鬆。
韓戰倒是疑惑著問道:“樓上怎麼可能有狗,狗不都在狗舍嗎?”
“哈哈哈”
李學武笑著說道:“有些人看著像是人,可做起事來卻是真的狗”
說著話,李學武跟兩人道了彆,拐過路口往車間那邊去了。
韓戰看了看李學武的背影,又看了看韓雅婷,問道:“科長說誰呢?”
韓雅婷當然知道李學武說的是誰,可現在哪裡是能說出來的。
但是又不好直接回了韓戰的問話,隻能搖著頭說道:“我哪兒知道,我也沒看見是誰”
“你淨騙我,除了許寧,就你跟得上科長的思維……”
李學武溜達著來到了鑄造車間,在車間門口往裡麵看了幾眼,轉過身往車間後麵走去。
剛一過轉角就見幾個小夥子正蹲在車間牆後頭抽煙呢。
李學武知道車間裡沒人,那一定是在這邊兒吞雲吐霧了。
“光天,來,我找你說點事兒”
劉光天正揣著衣袖蹲在背風處跟人侃大山呢,見有人叫便是一愣神,隨即發現是李學武,趕緊答應一聲跟了過來。
“李科長”
李學武拉著劉光天的衣服往邊上走了走,然後問道:“上周問你的事兒打聽出來了嗎?”
“昨天我就去您家找您來著,可是您不在,等了您好一陣兒都沒見您回家,我這正想找您說這個事兒呢”
李學武昨天是沒在後院兒住,吃了晚飯便跟家裡說要去街道查崗,晚上不回來。
其實是去了海子彆院睡的。
婁姐對於李學武關於造小人的態度問題很是不滿意,認為李學武說一套做一套。
本來都查出來沒問題了,李學武也答應要努力耕田了。
可上周僅僅是犁了一遍地就跑沒影了,這不是讓地撂荒嘛,那能長出莊稼來嗎?
所以曠日持久的婁姐把電話打到了李學武的辦公室。
李學武下了班趕緊去彆院請罪,解釋了最近自己需要戒色,實在不是故意懶惰的。
怨不得劉光天找不到呢,李學武雖然解釋了原因,婁姐也心疼得夠嗆,但是都到地頭了,怎麼也得鋤兩根壟才算行啊。
李學武眯著眼睛問道:“怎麼了?”
劉光天解釋道:“我們車間的那些人,我旁敲側擊地打聽了,說家裡丟東西的就三個人,其他的都是人雲亦雲,丟個挖耳勺都說上兩嘴,純屬湊熱鬨”
見李學武沒什麼表情變化,劉光天強調道:“車間裡嚷嚷著家裡丟東西的這三個人關係好,經常在一起玩,我打聽都不跟自己說實話的”
“但是我見他們在車間裡說丟東西很難過,但在外麵看不出來,這不嘛”
說著話,劉光天指了指剛才自己蹲著的位置說道:“剛才還跟我吹牛皮呢,說是生產煙不想抽了,改抽大前門了”
李學武點點頭,也沒往劉光天說的那邊看,而是掏出一盒大前門塞進劉光天的手裡,道:“這玩意兒就是買的人少,想抽了好買,其實都是一個味兒”
“嘿嘿嘿”
劉光天攥著手裡的大前門,笑嗬嗬地說道:“這玩意兒我還真不敢買,快頂半斤肉了”
李學武笑道:“沒那麼嚴重,行了,你繼續歇著吧,我走了”
跟劉光天擺擺手,李學武轉身便往回走了。
劉光天看著李學武瀟灑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手裡的大前門,咧著嘴笑著往後麵跑,準備吹噓去了。
等到了後麵,翻砂的陳立冬笑問道:“誰找你啊?”
劉光天昂著腦袋吊著眼,反問道:“誰?他你都不認識?白在軋鋼廠混了吧”
“幼嗬!”
陳立冬訝然道:“還是個人物了?”
“感情!”
劉光天擠到人堆兒了亮出手裡的香煙說道:“看見了嗎?人家是抽這個的,打從上班就抽這個,你說是不是個人物?”
“嗤~”
有吹牛顯擺的,就有不服的,年輕人湊到一塊堆兒就這樣兒,互相攀比著。
見劉光天在這兒顯擺手裡沒拆封的大前門,剛才話題中心的一個三七分頭梳得油光鋥亮的小夥子不在意地說道:“大前門就算是人物了?”
說著話,這人從兜裡也掏出了一盒大前門,並且撇著嘴打開了,邊給自己點上邊說道:“那現在我也算是個人物了?”
“草,周老六,你跟這兒搗亂是吧?我的意思是人家拿這玩意兒不當回事兒”
“嗬嗬,我當回事兒了嗎?”
這周老六顛著手裡的大前門對著周邊圍著的幾人說道:“來來來,嘗嘗這人物抽的大前門是個什麼味兒”
“好,謝謝周哥”
“我也要”
“給我也來一根兒”
剛才還看著劉光天說話的這些人都擠到周老六身前分煙去了,就剩下劉光天瞪著眼珠子跟周老六運氣。
“烏鴉頭上插雞毛,鳥就是鳥,成不了鳳凰”
“你特麼說誰呢?”
周老六被圍著的人恭維著,哪裡聽得了劉光天的鳥話。
“你以為你認識個芝麻綠豆大的官就算是人物了?草”
劉光天將煙盒揣進了兜裡,吊著眼睛說道:“成,你牛掰,軋鋼廠保衛科科長在你這兒都算芝麻綠豆大的官了,看來你真是發達了”
“嗬嗬嗬”
這周老六不屑地笑道:“科長算什麼,處長我都認識!”
“芝麻綠豆”大小的李學武剛一進辦公室就被廠辦公室秘書通知李副廠長要找自己談話。
李學武眯了眯眼睛,這特麼最近怎麼了?
怎麼老有人找自己話聊呢。
談個毛啊,再談自己都成知心大姐了。
雖然不知道李懷德找自己乾什麼,但一定是與自己的業務有關。
因為通過廠辦通知自己,那麼一定是公事了。
“領導”
李學武剛一進屋就見李懷德皺著眉坐在辦公桌後。
見李學武打招呼,李懷德對著李學武招招手說道:“來,進來,找你有點事兒”
李學武按照李懷德的要求坐在了辦公桌的對麵。
看著皺著眉頭的李懷德,李學武也是想不明白他要跟自己談什麼。
“李科長啊,保衛科可不是僅僅保護咱們廠區的安全啊,給你這兼職可是讓你方便保護職工的人身和財產安全的”
李學武見李懷德說得不客氣,也是皺著眉頭問道:“領導,怎麼了?”
“怎麼了?”
李懷德敲著桌子說道:“工人就差來我辦公室罵娘來了”
李學武將桌上的茶杯往對麵兒推了推問道:“您總得把話說明白吧”
“好,那我就跟你說說”
李懷德點著桌子說道:“這今天已經是第四波了,前麵三波都是來找我告狀的,說你們保衛科不管事兒,家裡丟的車子到現在還沒找到,晚上下班被打了,人到現在還沒抓到”
說到這裡,李懷德氣得一拍桌子罵道:“工人們說你們是吃乾飯的,可我是你們保衛處的主管領導,這不是指著鼻子罵我嗎?”
“你跟我說,你到底能不能乾這個保衛科科長?如果不能乾趁早給我滾去車間車零件去”
李學武曾地一下站起身敬禮道:“確實是我們工作的失誤,請您放心,我們一定儘快破桉,挽回工人的損失”
李懷德被李學武的動作嚇了一跳。
這裡李學武可是有前科的,保衛處就屬他最好動手,也屬他敢頂著領導乾。
“李科長啊!我的李科長啊,咱們都是為人民服務的,人民群眾要是說你吃乾飯的,咱們這位子就算是做到頭兒了”
李學武硬氣的表態,李懷德的態度反倒是軟了下來,用食指敲著桌子邊緣開始給李學武擺事實,講道理。
“是,領導您批評得對”
李學武以前就說過,對於級彆較高的領導一般不用跟他說業務上的事兒。
一是他們聽不懂,二是他們不想聽,他們把你叫過來罵一頓,僅僅是為了看看你的工作態度。
你要是態度誠懇,那麼你就繼續乾就得了,換一個乾部也是需要成本的。
所以李學武現在就是誠懇地認錯,勇於承擔責任,並且說了保證。
其實李懷德也不信李學武的保證的,領導連自己的保證都信不過,還能信得著下屬的保證?
無非就是給投訴和找到這兒來的那些人一個說法,也是給屬下人一個鞭策。
有人再問起這件事兒,李懷德也可以說我已經找主辦人談過了,總得給他們改正和實施措施的時間吧。
這就是領導每天都要做的,這叫“貫徹思想,提高站位”。
李懷德看李學武態度良好,便站起身對著李學武苦口婆心般地說道:“把工作做實,把工作做細,把人民群眾的需要放在心中,少放些心思在位子上”
這是在點李學武不要因為爭位子把工作落下了。
李學武再次保證道:“是,保證完成任務”
李懷德走到李學武身前拍著李學武的胳膊說道:“你的業務能力各位領導都是有目共睹的,不用說也都知道,踏踏實實的,啊”
邊送著李學武邊說道:“既然你的態度端正,那麼今天第四個來找我告狀的我就交給你去處理了”
李學武疑惑地問道:“人不在廠區?”
李懷德對於李學武的思維能力也是很欣賞的,自己剛說完他就猜到人不在廠區了。
“剛才街道打來了電話,說咱們工人跟街道上的人打群毆,被糾察隊抓到了,讓咱們領人呢”
“嗯?”
李學武可是知道現在的糾察隊都是什麼角色,這些人就是後來的神秘組織成員——朝陽群眾。
“多少人啊?”
李懷德無奈地說道:“下夜班的四個工人,因為什麼我不清楚,你到那就知道了”
李學武答應一聲便跟李懷德道了彆。
等一出門李學武的神色便凝重了起來,這可是個突發情況啊。
正想著事情呢,也是沒注意,走到拐角處便與一個抱著一摞文件的廠辦秘書撞在了一起。
這秘書抱著一摞子文件,被李學武撞掉了十多本手裡還托著一多半呢。
“幼!不好意思啊,剛才想事情來著,沒瞧見您”
“沒事沒事李科長,我自己來”
見李學武彎腰去撿地上的文件,這名秘書顯然是認出了李學武,連聲說要自己去撿。
可是他手裡還托著一摞呢,根本倒不開手。
“您甭麻煩了,我來幫您撿起來,這樣省著倒手了”
李學武蹲下來開始收拾被自己撞掉的文件,同時問道:“您怎麼搬了這麼多文件啊?”
這秘書見李學武態度特彆好,便就站在一邊由著李學武幫忙撿了。
“嗨,這不是今年的預算全都出來了嘛,我得把這些文件分門彆類地送到各個主管領導手裡審批”
李學武撿地上文件的時候就看見這些文件夾上都用鉛筆標注著各個領導名字呢。
“那您還真是辛苦了”
說著話,李學武將身子挪動著擋了這秘書的視線,從手裡掏出了些什麼塞進了文件夾裡。
這些都是在很快的時間完成的,所以秘書也僅僅是覺得李科長挪動腳步是為了夠到散落更遠的文件。
將文件都摞放好,再次碼放到了秘書手托著的文件上麵。
“不好意思啊,我也不知道文件的順序,隨便收拾的”
秘書笑著回道:“沒事沒事,我們送也是沒有個順序,誰知道哪個領導這個時候在不在啊”
“嗬嗬嗬”
李學武跟著笑了兩聲,隨後再次道歉後便下了樓。
這邊秘書將各個文件夾按照名字送到了各個副廠長和相關部門領導的手中。
李懷德罵了一頓李學武,覺得剛才心裡的煩躁氣息已經平息下去了,拿起自己心愛的茶杯,泡了一杯西湖龍井。
悠然自在的時候,廠辦的秘書進來了,手裡抱著一摞子文件。
“李副廠長,這是預算的文件,是後勤、服務和保衛處的總文件,請您審閱”
“好好好,幫我放在桌上吧”
對於廠辦秘書,李懷德還是十分熟悉的,小夥子人不錯,很勤快。
說著話,秘書將一摞子文件放在茶幾上,將要給李懷德審閱的文件抽出來擺在了李懷德的辦公桌上。
“那您忙,我還得往彆處送”
秘書客氣地跟李懷德打了聲招呼,得了李懷德的點頭應允,這才又抱起那一摞子文件往出走。
李懷德“滋溜”了一口手裡的熱茶,吹了吹杯子口。
這雨前龍井就是不一樣啊,付海波有心了啊。
李懷德的文化水平不算低,平時也是喜好附庸風雅的主兒,能在書桉前邊品茶邊指點江山,這不失為一件讓人滿意的事情。
充分感受了茶葉的香氣,完全平靜了心情的李懷德打開眼前的文件。
這預算文件已經翻來覆去地討論了好幾遍了,各個部門,各個主管領導都對今年的預算有著自己的打算。
財務科在平衡了各個部門和各個領導的要求和需求後,做出了最終版的預算文件。
這就需要李懷德等一眾領導趕緊批示,因為今年已經開年了,各個部門都等著撥款呢。
因為文件夾都是硬紙殼封麵的,一頭用灰色或者黑色的線穿過紙張係在一邊。
李懷德將黑色的封麵打開,看了看今年的預算分配總科目,又看了看批下來的預算。
嗯,跟自己預期的相差不算大,鋼城分廠要的預算也下來了,也算不白收人家東西。
看了首頁便往後翻,邊看著各個科目的分類預算數目,邊翻頁。
翻著翻著就見眼前突然多了一封信。
李懷德看著熟悉的白紙封就是眼前一跳。
這信封的風格他熟悉啊,前幾天彙報上來的關於李學武和付斌的舉報信就是這麼個格式的啊。
“這付斌在搞什麼?舉報了李學武不算,又舉報他自己?”
好麼,李懷德這是知道了付斌的想法,猜測著付斌的意圖呢。
因為收了付海波的東西,又收了李學武的“他好我也好”牌藥酒,所以李懷德本著誰也不幫的原則,穩坐釣魚台看熱鬨。
可看熱鬨不代表自己想要下去參賽啊,這把舉報信送到自己這兒算是什麼事兒啊。
李懷德嘲笑付斌的老湖塗,抬手將倒扣著的舉報信翻了過來。
果然,就是舉報信。
李懷德已經看見了白色信封上麵的名頭,就是舉報信三個字。
可是接下來的文字卻是把李懷德剛剛平複穩定的心情徹底打破了。
《舉報信》:副廠長李懷德收受賄賂,亂搞男女關係……
隨著“小蜜蜂”一樣的秘書將預算文件送到各部門主管的手中,這些預算文件裡的白信封也被送到了各個領導的眼前。
聶副廠長是花眼,看文件喜歡讀出來。
這會兒看著手裡的舉報信,一個字兒一個字兒地讀道:“貪汙腐敗,養女人,搞小資,大吃大喝浪費糧食……嘿嘿,老李啊......”
楊書記這會兒正坐在楊廠長的辦公室內說著保衛處付斌和李學武的舉報信問題呢。
楊書記對於廠長所問的事實隻能如實回答。
“李學武的事情確實是子虛烏有的,但是一些做法確實很激進了”
楊廠長擺擺手說道:“他是保衛科長,有獨立的辦桉權力,這是前段時間剛剛確立的,咱們不能朝令夕改嘛,也要給保衛科和李學武時間嘛,我相信李學武會做好的”
楊書記點點頭說道:“我對他倒是沒什麼意見,畢竟是年輕人嘛,對工作總有過分的激情,這是好事兒,咱們想有還沒有呢”
“哈哈哈哈”
兩人笑過一陣,楊書記收斂了情緒說道:“這個付斌啊……”
楊廠長也是皺著眉頭說道:“越老越湖塗,他要搞權力世襲嗎?胡鬨!”
彆看楊廠長給小舅子安排工作,可他對於這種事情是深惡痛絕的。
正說著話呢,秘書將預算文件送到了廠長手中。
楊廠長邊說著話,邊打開了手中的文件。
巧了不是,這本文件的第一頁就是舉報信,而且正麵朝上。
“……食堂存肉,包庇下屬,提拔安排情人去招待所任職乾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