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楊元鬆倒是沒想到李學武說的這麼明白。
“楊宗芳同誌的年齡夠了,資曆夠了,對煉鋼廠已經有了充分的了解,便於開展工作”
李學武看著楊元鬆說道:“重要的是,我認為楊宗芳同誌是能信任的乾部”。
“唔~”
楊元鬆聽了李學武的話陷入了沉思,不斷地在心裡衡量著李學武的建議。
這可不是一條簡單的建議,因為那是副廠長的位置,還是較為重要的副廠長。
其次那便是李學武最後一句話,意有所指,楊宗芳是誰信任的乾部?
不得不說,楊元鬆還是覺得自己小瞧了李學武。
剛確定了一名保衛處的乾部,現在就提議一名紀監部門的乾部。
這不是懂正治,而是……
這次乾部調整將會出現很多位置空缺,再趕上新年的乾部調整期,這裡麵的說道可是大了。
上午約談完,都已經準備吃飯了,楊宗芳還沒回來。
知道可能是要查的東西多,所以眾人也沒等他,便都去會議室吃飯。
李學武吃飽了便回了自己的屋裡睡午覺,羅家坪那屋他是不敢去了。
等睡了半個多小時,趕到楊書記那屋,準備開會,卻是見楊宗芳已經回來了,正在彙報。
“幼,回來了?”
李學武敲開門見楊宗芳坐在辦公桌對麵說著話,李學武扶著門說道:“你們談,我去看看外麵的崗”。
“來來來”
沒等李學武退出去,楊書記招招手說道:“正要找你呢,來聽聽宗芳的彙報”。
“好”
既然楊書記說了,李學武便推開門進了屋。
楊宗芳等李學武坐下後繼續彙報道:“楊明肅的藏錢地點找到了,說起來也是挺奇葩的”。
接了李學武遞過去的煙,楊宗芳笑著說道:“楊明肅愛吃魚,所以家裡陽台上凍著一些大魚”。
李學武那天去搜查的時候也看見陽台外麵凍著的魚了,還真不老少。
但這不是什麼奇怪的事兒,東北可不缺水產品,尤其是副廠長級彆的楊明肅。
家裡凍存一些魚還不是什麼怪事兒,普通人家也有這個習慣。
楊宗芳點了煙,笑道:“我們去了,用刀把魚劈開,好家夥,黃澄澄,金燦燦啊!”
“無所不用其極了”
楊書記抿著嘴,很是不屑地說道:“他那腐朽的思想跟那些臭魚一樣,即使是黃金,也散發著腐臭味兒”。
李學武這個時候很想說:我不嫌棄的。
但是以李學武清正廉潔、一心奉公的名聲,是不好意思開口拆楊書記台的。
哎,為名聲所累啊!
“羅成的情況比較複雜,羅家坪的家裡並沒有搜出多少貴重物品,據羅成所說,前幾天羅家坪帶著很多黃金離開去了京城……”
“唔~”
聽見這話李學武又要坐不住了,特麼的,從京城躲到鋼城來,難道還是躲不過去?
楊書記將李學武的神情收在了眼底,知道這小子的正治敏感度高,但這麼看是不是有點兒草木皆兵了?
李學武見楊書記看著自己,無奈地一笑,開口說道:“我建議將此情況通報京城”。
說著話,李學武給楊元鬆介紹了在分局辦桉的向允年以及向允年的任務。
楊書記當然認識向允年,也知道他帶隊在調查付斌的桉子。
但是有句話講,家醜不可外揚啊,楊元鬆還是想把羅家坪扣在蓋子裡處理了。
李學武也看出了楊元鬆的意思,如果同意的話這會兒也不會皺眉頭了。
“領導,既然是毒瘤,留之無用啊,反而會拖慢煉鋼廠秩序恢複的速度,也不便於……”
“嗯,我知道了”
楊元鬆點點頭,知道李學武說的有道理,拿起電話說道:“我跟鳳山同誌溝通一下,要交就痛快點兒”。
李學武和楊宗芳見楊元鬆要打電話,便都站了起來,打了聲招呼便出了屋子。
“上午怎麼樣?”
一出屋門,楊宗芳便開口問了李學武上午的談話。
“挺好的”
李學武笑著跟楊宗芳點點頭,說道:“楊書記還說總廠最好派個強力的乾部過來呢”。
“哦?”
楊宗芳笑著看了李學武一眼,說道:“是點了你的將了?”
“怎麼可能”
李學武走到樓梯口站住了,扶著樓梯扶手說道:“現在煉鋼廠需要的不是我這樣的,條件也不合適”。
“嗯嗯嗯”
楊宗芳也知道李學武說的對,剛才也是隨口那麼一猜。
但他是知道的,如果李學武不是囿於年齡條件,這次一定是他挑大梁了。
“希望總廠來一個又強力,又懂管理的吧”
“會的”
李學武看了楊宗芳一眼,隨後說道:“我相信軋鋼廠領導的眼光和決斷”。
“嗬嗬嗬”
兩個人就站在扶手邊上,邊抽著煙邊說笑著。
下午煉鋼廠的醫生來了一趟,給“一直不困”的羅家坪做了檢查。
結果是狀態良好,精神稍有亢奮,語言失據。
從醫生出來後的神情,李學武就知道,這個語言失據說的可能是跟他有關。
給羅家坪做檢查是為了評估他的健康狀況,因為從上周六對他進行控製後,他已經三天沒睡覺了。
這個時候的人處在一個很關鍵的狀態,精神狀態在虛擬和現實左右搖擺。
其實這種羈押方式是很特殊的,一般情況下是不能使用的。
人如果一個晚上通宵不睡,或許不會致命。
但在第二天通常都會變得暴躁易怒,或者反應遲鈍。
也非常容易感到疲勞,或者因為腎上腺素而變得極其興奮。
如果兩天不睡,情況就會惡化。
他將很難集中注意力,容易分心,且失誤增加。
如果三天不睡,就會產生幻覺,無法正確思考。
長期失眠的人可能會脫離現實。
這也是為什麼第一天羅家坪能堅持無視楊書記的審訊,而在第二天開始對李學武卻表現出了攻擊性。
而李學武在當時就已經發現了他的情況,便一直在挑戰羅家坪的神經,並且在言語上進行挑釁,希望他儘快地消耗掉精神力。
隻不過李學武沒想到自己挑釁的效果這麼好,手底下人執行的這麼好。
今早來看房簷上的冰溜子少了好多。
醫生的檢查已經能夠說明羅家坪到了接受詢問的時機了,再晚就要出問題了。
享受這個待遇的還有楊明肅,但楊明肅才第二天,還沒到時間。
軋鋼廠紀監算上楊書記一共來了四個人,再加上煉鋼廠的紀監乾部,組成了四組審訊隊伍。
這四組紀監乾部將在接下來的24小時內,對羅家坪進行不間斷審訊。
李學武看著楊書記帶著人進了審訊室,而楊宗芳則是回了臥室補覺。
走廊裡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李學武下了樓,繞著警衛崗轉了一圈兒,隨後到樓下的辦公室借了電話打回了京城。
“老師”
……
無怪乎煉鋼廠這邊都在人心惶惶,接線員見有人接往京城已經見怪不怪了。
而京城這邊也不是風平浪靜,在軋鋼廠這邊頗有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意味。
“廠長,我來跟您彙報一下工作”
楊鳳山看了看門口站著的後勤處處長張國祁。
“幼,老張啊,來來來”
其實楊鳳山對張國祁的來意已經猜了個八九不離十了。
“廠長,嗬嗬”
張國祁給楊鳳山敬了煙,笑著說道:“開年了,咱們後勤想跟領彙報一下今年要做的主要工作,主要是我想讓您幫我把把關”。
“哈哈哈”
這張國祁可是軋鋼廠一個人物,堪稱是騎牆派的代表人物。
在後勤處這個重要崗位上坐的很穩,在處理和協調領導關係的時候也是遊刃有餘。
可坐的很穩也不見得是什麼好事兒。
在楊鳳山的立場上,自然是想要團結同誌,穩定勝於一切。
而在李懷德的立場上,當然想能在主管的部門有話語權,又有領導力。
如果後勤處的一把手是個聽話的,還能不讓廠長反感的聰明人,那自然是好的。
這就造成了張國祁在後勤的崗位上一乾就是八年。
雖然現在熬成了後勤處的一把手,但世界那麼大,他還是想出去看看。
分廠的一把手是處級,那總廠的處室一把手也是處級,級彆是一樣的,工資是一樣的。
為什麼還是有人想要謀求外任呢?
老話兒將寧為雞頭,不做牛尾。
是男人就想掌權,就想有所作為。
但是在總廠上麵有婆婆,還不止一個,這就讓一處之長有了很多掣肘,即使做出了成績也是上級領導的好。
楊鳳山眯著眼睛聽著張國祁關於後勤管理工作的彙報,心裡已經確定張國祁的目的了。
不僅僅是竇長芳看出了煉鋼廠將要實行的特殊管理製度,總廠這邊的一眾中級管理乾部們也都看出來了。
這張國祁下一步就是升副廠長的位置了,但現在的副廠長都年富力強的。
等現在這一屆上升或者退下去,那張國祁也到年齡了,到時候手裡沒有成績,基本就上不去了。
最重要的是,廠長不僅僅要懂管理,還要懂生產,這在後勤的位置上怎麼可能懂生產那邊的事兒呢,也做不出成績啊。
現在張國祁四十歲,外任五年,做出成績,調回來就又是一番景象了。
外任調回,隻要不是錯誤,那就一定是升職。
“我對你的能力是認同的,你也是咱們這兒的老同誌了,在後勤的崗位上兢兢業業,做出了自己的成績”
楊鳳山見張國祁說完,將手裡的煙在煙灰缸裡懟滅了。
邊點評著張國祁的工作能力邊說道:“咱們廠的情況你也知道,剛才元鬆書記還跟我通了電話”。
“是”
聽到楊鳳山說起單位的情況,神情一下變得正式了起來,知道這是說正事兒了。
“我跟羅家坪也是認識的,但是萬萬沒想到他會做出這麼惡劣的事情,我堅決擁護……”
在表達了對羅家坪行為的深惡痛絕後,張國祁也表示了對煉鋼廠穩定和秩序的擔心。
“廠長,快速解決分廠的亂象勢在必行了,是要有個熟悉管理,又經多年考驗的乾部去穩定大局了”
“嗯嗯,我們也在考慮人選”
楊鳳山眯著眼睛做出沉思狀,一副很是為難的樣子。
“咱們廠十幾個處級部門,既要考慮實際工作能力,又要考慮個人意見”
“我覺得奉獻不能說在口頭上!”
聽見楊鳳山這麼說,張國祁難得地表現出了積極性,口中說道:“咱們軋鋼廠作為先進企業,領導乾部更應該有先進性”。
說著話,很是激動地說道:“舍小家,為大家,無私奉獻,可不僅僅是掛在牆上的口號和標語,我們處室乾部更應該身體力行,實踐奉獻”。
“嗯”
楊鳳山點點頭,說道:“如果所有人都能跟你這樣想就好了,我們已經看錯了一個乾部了,煉鋼廠經不起第二個羅家坪了,我們不能不謹慎啊”。
“是,我特彆理解您的難處,誰也不想單位裡出現這樣的人”
楊鳳山看著附和自己張國祁問道:“今天元鬆書記跟我討論了一下先調過去支援的乾部名單,正好你在這兒,我想聽聽你的意見”。
說著話,把桌上剛才記錄的本子拿了出來。
“有正在煉鋼廠執行紀監工作的紀監一科科長楊宗芳,原保衛乾部,現在的招待所所長許寧,辦公室的主任科員孫佳”
“這是……”
一想到這些人的根底兒,張國祁知道了,這是煉鋼廠的科級盛宴已經開始了。
看看上桌的幾個人,就知道代表誰的了。
楊鳳山看著張國祁問道:“當然了,不僅僅是這三個人,第一批選派過去的乾部還在考慮當中”
“我想問問你們後勤處有沒有能力出眾,能勝任煉鋼廠工作的科級、副處級乾部”
“這……”
楊鳳山這麼問倒是讓張國祁遲疑了。
倒不是後勤沒有抗打的,也不是張國祁不願意提拔下屬。
而是他的心思,他是想去煉鋼廠任一把手的。
可這調動是沒有一個處室又是處長又是副處長一起調動的,那吃相太難看了。
最主要的是廠領導也不會允許的。
不能拆了東牆補西牆,分廠的乾部有了,這邊的處室架子塌了。
現在楊鳳山問能不能出科級、副處級,那是不是代表他已經不在煉鋼廠一把手的考察序列了?
“這個,廠長,我們後勤處的工作您也看見了,也是很多的,各科室的負責人都是慣於後勤工作的,一時半會兒的……”
“嗯嗯,我知道了”
楊鳳山點點頭,將手裡的本子合上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那……廠長,我先回去了,您忙吧”
“好,多注意各處室的協調,做好後勤保障工作”
“是”
說著話,張國祁拿著筆記本走出了廠長辦公室。
在看見廠長合上筆記本的時候就知道那是送客的時候了。
張國祁又不是剛參加工作的小年輕,當然不會因為沒有得到自己想聽的就顧此失彼。
但走出辦公室後還是感覺有些患得患失。
就連走過來打招呼的徐斯年都是笑了笑應付了過去。
徐斯年倒是眼睛好使,看著張國祁下了樓,走進廠長辦公室。
看見廠長在辦公桌上寫著什麼,便拿了桌上的水杯給續了熱水。
端著茶杯走到楊鳳山身邊,邊把茶杯放在廠長的手邊,似是不經意地說道:“王敬章去李副廠長辦公室彙報工作了”。
王敬章就是李學武總叫王胖子的服務處處長。
“嗯”
楊鳳山頭也沒抬,隻是手裡頓了一下,又繼續寫了起來。
看見廠長的動作,徐斯年輕聲說道:“也是孫佳去送材料遇見的,倒是提起了煉鋼廠,他不是要調煉鋼廠了嘛,就聽了一耳朵”。
這回楊鳳山連“嗯”都沒有了,手上的筆鋒不斷。
“這兩天機關比較活躍,晚上俱樂部還挺熱鬨,聶副廠長都去了兩次,嗬嗬”
確定楊鳳山聽見了,徐斯年也就不再多說,收拾了辦公桌上已經批閱好的文件便出去了。
而在徐斯年走後,楊鳳山放下手裡的鋼筆,靠在椅子上閉著眼睛開始思考了起來。
軋鋼廠招待所。
許寧剛從機關樓回來,便被門口服務處的張鬆英截住了。
“所長,您嘗嘗這個糖,還是什麼亞進口的呢”
好像不是故意的似的,張鬆英在門口遇到了許寧,然後遞給許寧一塊兒糖紙包裹的球形糖。
許寧笑著看了看手裡的糖球,然後說道:“彆抻著了,想問啥趕緊問”。
“嗬嗬,我有啥問的,就是讓您嘗嘗糖”
看著張鬆英不問,許寧抬手晃了晃手裡的糖球說道:“那我可不敢吃,怕糖衣裡麵是炮彈”。
“哎呀,所長您可真討厭!”
張鬆英嬌嗔著說道:“好心請您吃糖,您還這麼說我”。
“嗬嗬嗬,你是想問我乾什麼去了吧?”
許寧笑著說道:“想問就直接問嘛,拿逗小孩兒的手段對付我”。
“嗬嗬,那所長您去乾嘛了?”
張鬆英被許寧道破心思也不尷尬,玩笑著將心裡的問題問了出來。
剛才她可是看見人事處的乾部過來做民主測評了,又找了許寧去談話。
“你都知道了還問我乾什麼?”
許寧笑著將糖球剝開糖紙放進了嘴裡,笑著看了一眼張鬆英便往辦公室走去。
張鬆英知道了確切答桉,心便開始緊張了起來,比她去鋼城上任還緊張。
秦淮茹見許寧進了辦公室,也從前台走了過來,拉著張鬆英去了對麵兒的食堂。
這會兒還沒到飯點兒,所以食堂裡也沒有人。
“所長他說什麼了?”
秦淮茹拉著張鬆英在角落的桌子邊坐下,口中緊張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