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吃飯”
聽見沙器之的話,李學武放下了手裡的工作,應了一聲以後則是繼續說道:“要我說啊,什麼事都有它的兩麵性”。
由著沙器之關門,李學武邊走邊說道:“這見著吃肉了吧,有上門要飯的,也有主動來投靠的,嗬嗬”。
“肉食者,不鄙啊”
沙器之在穿著上比李學武要顯老的多,見著李學武今天的穿著後,已經決定回去跟媳婦兒說,也要置辦一套差不多的。
倒不是模仿李學武,也不是狐假虎威,而是一致性。
李學武是不穿製服的,他就更少穿了。
這在單位或者出門辦事,倒要顯得“一條心”不是。
可沒見過秘書比領導穿的還標新立異的。
“總結的不錯,嗬嗬”
李學武笑著說了沙器之一句,跟給自己讓路和打招呼的處事同誌點頭回招呼,同時一起下了樓。
保衛處的副處長在同誌們的眼中倒並不顯得很討厭或者可怕,畢竟是一步步成長起來的。
雖然成長的有點兒快,但並不妨礙大家用熱切的目光追著前麵那道乾練果決的身影。
一般來說活,副處級,怎麼也得三十多了,不說老頭子吧,也沒有這個歲數和風姿的。
誰不願意自己的領導是個有魅力的,李學武這人就比較有魅力。
不是說長的多好,多俊俏,反而李學武並不俊,要論起來的話,臉上那道疤是醜的。
可大家在看李學武的時候都會忽略掉那道疤,反而有的人覺得保衛處的領導就應該是這樣的,要狠一點兒。
跟李學武接觸過的人都知道,這領導人看著狠,心可不狠。
對手底下人是極好的,對保衛處的同誌們從來沒有亂發脾氣過。
雖然付斌和董文學也沒有跟大家發過脾氣,但李學武主持工作,好像更珍貴些。
用自然和煦,好像早晨八九點鐘陽光般的笑容回複了一個個問好,李學武自己往西北方的路走去。
因為大家都是去東北方向的大食堂就餐,隻有副處級以上的乾部才會去招待所。
每天都會有二十多,或者三十多人往這邊走,包括廠裡的領導。
走到主辦公樓附近,正好見著夏中全和鄺玉生過來,李學武便笑著站住了,做要等兩人的架勢。
這兩人都是部門的一把手,都歸聶成林管理。
上次就被李學武陰了一下子,他們當然不會從聶副廠長那裡感受到什麼,畢竟都不是小孩子了。
可總有閒言碎語流出來,給兩人弄的也頗為難受。
畢竟這種事情還沒法兒去跟聶副廠長解釋,解釋了領導也不會聽,還會表示出不在意的樣子,但內心會更加的在意。
哎呀,這個難受勁兒啊。
今天見著這小子又來,兩人的表現各不一樣。
鄺玉生跟李學武有過間隙,這會兒是微微皺起了眉頭,眼神很是不耐。
而夏中全的性格比較老實,這會兒內心難受,臉上的笑容都苦澀了起來。
李學武就像是個沒有眼力見的小年輕,這會兒見著兩人過來,笑著打招呼道:“兩位這是散步還是去就餐啊?”
說著話看了看兩人遲疑的步子問道:“不會是因為上周有人說啥了吧”。
這一句話直白地說完,李學武擺擺手,裝作苦笑的模樣道:“那我先走了”。
靠,這怎麼辦!
兩人的表情不同,但在心裡都低聲罵了一句,同時在心頭發出了這個疑問。
上周那件事隻能意會,不能說出來啊。
現在李學武問了,這怎麼辦?
不搭理李學武,那不成了幼稚鬼了嘛,都是處級乾部,玩山頭兒啊。
同誌情誼還要不要了?
團結還要不要了?
兩人的部門可都吃著李學武的“救濟”呢。
不把李學武拉住了裝出一副友好的模樣,那不顯得兩人膽子虛了嘛。
可特麼領導就在後麵兒呢,這會兒不搭理李學武讓領導怎麼看,搭理了李學武又讓領導怎麼看?
得,這特麼麻杆打狼,兩頭怕可不行。
“李處長,你淨鬨!”
“就是,咋地,嫌我們老了,腿腳慢了?”
兩人就好像跟李學武關係多好似的,笑著緊走兩步追上了李學武,還在嘴裡埋怨了兩句。
李學武則是挑了挑眉毛,說道:“謔~我還以為兩位領導有什麼顧慮呢,這不是討人嫌了嘛”。
“扯!”
鄺玉生不屑地撇撇嘴,道:“是你李副處長有見不得人的,還是我老鄺有見不得人的”。
說著話抬手示意三人一起走,邊走還邊說道:“彆聽機關這些人亂傳亂說,這軋鋼廠的機關啊,就是太閒了”。
“嗬嗬,這話我讚同”
走在一邊的夏中全點頭道:“你瞧瞧今天,唉呀,這個亂啊,都哪兒跟哪兒啊”。
說著話看了李學武一眼,跟中間的鄺玉生眨了眨眼睛,道:“這軋鋼廠還有比李副處長更正直的人嘛?就一個案子,亂七八糟的”。
李學武走在鄺玉生的另一邊,這會兒聽見兩人的話,感慨地說道:“這群眾的整體素質低,說些閒話倒是沒什麼,可就像您二位說的,這機關也這樣,嘖嘖嘖!”
邊說著,邊嘖舌幾聲,微微搖了搖頭,歎了一口氣。
“正直不正直的,乾的就是這份工作,還能偏了誰去”
李學武說完話,轉過頭看向兩人問道:“您二位不會覺得我李學武為了拍領導馬屁,故意給廠長小舅子開後門了吧?”
made!兩人在心裡直罵李學武,不知道後麵走著領導咋地,用得著問這麼大聲嘛!
現在見著李學武好像怕彆人不知道三人說的這個似的,就差拿著大廣播喊了。
這讓兩人怎麼回答。
回不回答都叫領導知道兩人在跟李學武討論這個了,讓領導怎麼想?
彆說廠長離的遠,聽不見,這軋鋼廠,這機關,就特麼不缺傳閒話,打小報告的。
這小王八蛋真是壞,壞到家了。
要說就不能搭理他,當時就應該轉身回去,認可這一頓飯不吃了,都不能跟他一塊兒走。
因為走走就給你挖坑。
兩人一個性格暴躁,一個性格儒和,但特麼都不是傻子。
在領導崗位上乾了這麼些年了,啥坑沒見過,就是特麼沒見過一步一挖坑的。
“嗬嗬,當然不會”
“嗬嗬,當然不會”
……
兩人倒是很有默契,在李學武問完話後趕緊否定了,那表情態度,要多認真就有多認真。
那聲音要有多肯定和堅決就有多真誠,都表示絕對不會相信李學武偏袒了廠長。
可兩人這麼說完才反應過來,碼的,又掉坑裡了。
要是這麼說,那不就表示李學武在刻意掩飾了,故意說給大家聽的?
那大家又得怎麼想?
李學武的衣服很白,跟他的人一樣清白,褲子很黑,皮靴也很黑,跟身邊兩人的臉一樣黑。
李學武點頭道:“理解萬歲啊,咱們廠要的是發展,可不是無休止的內耗啊,這機關,嗬嗬,真不成樣子了”。
……
李學武說完了話,下茬兒沒人接了,鄺玉生兩人走在旁邊一句話都不說,嘴裡哼哼哈哈的,好像答應著,又好像隨便發出的聲音。
他們兩個打算好了,以後看著點兒,要是李學武來吃飯,讓李學武先走,絕不再碰頭兒了。
今天,今天沒法了,兩人祭出了沉默是金大法,你說你的,我們不吱聲了行吧。
這話沒法兒聊了,越聊坑越多,越深,再說下去中午飯都沒有心情吃了。
李學武見著兩人不說話,也是颯然一笑,也不再說話,三人就這麼往招待所走。
無論是走在前麵的,或者是走在後麵的,這耳朵都支棱著呢。
說話和不說話都代表了態度,現在看著往招待所的路上大家一副和和氣氣的模樣。
可在心裡說不定要怎麼編排和嘀咕呢,隻有夏中全兩人是在心裡暗暗叫苦罷了。
這軋鋼廠裡的風景其實做的蠻好,這個時候都這樣,都拿廠裡當家一樣,無論是道路兩邊的道行樹,或者樹木中間栽種的花草,這個時候的綠化做的都很好。
可廠裡的綠化畢竟是統一規劃的,千篇一律,都這樣兒,大家也都沒怎麼注意。
等一進了招待所的大門,大家卻是瞧出了不一樣來了。
沿著大門兩邊是用小腿高的石頭壘砌的矮牆,牆邊栽種的月季花有紅的、粉的、黃的,爭奇鬥豔。
往裡是重新翻起來的渲土,看樣子是要種草坪的樣子,牆根的大樹都經過了修剪,就跟人理發了一樣,看著順眼多了。
本來這邊的路就是磚石鋪設的,加上湖邊的景色,用花和綠植這麼一拾掇,這招待所看著更舒服了。
“招待所裡有能人啊”
鄺玉生背著手,看了看周圍的景色,不由得讚了一句。
走在一邊的夏中全則是糾正道:“哎~~~是李處長手底下有能人”。
“兩位可不能欺負人”
李學武挑著眉毛說道:“這招待所我可是來的最少的,什麼時候成了我手底下的了”。
他這人雖然在某些事情上麵當仁不讓,但該要的麵子還是要的,總不能讓人說了閒話兒去。
夏中全兩人齊齊一撇嘴,滿臉的不屑。
李學武看也隻當沒看著,反正該不承認的一概不能承認了。
“呦,三位領導這是一起來的啊”
站在門口的張鬆英見他們進院兒,便露出了笑臉,等幾人一過來,更是下了台階迎接,主動開口打了招呼。
夏中全看著鄺玉生挑了挑眉毛,而鄺玉生也是撇著嘴眯了眯眼睛。
還說特麼不是手底下人,這特麼自己兩人天天來吃飯,也沒見這娘們兒下來迎接過。
無非是站在門口微笑著打個招呼,有遇見領導正說話的,她更是就微笑站在一旁。
今兒個他們兩個倒是享受了一把領導才有的待遇,不由得不撇嘴。
李學武沒大在乎兩人的態度,跟張鬆英點點頭,指了身邊的兩人聲音爽朗地說道:“鄺處長和夏處長,跟我關係都很鐵,你們要做好服務工作啊”。
誰特麼跟你鐵啊!
兩人聽見李學武的話臉色齊齊一變,這特麼算不算碰瓷?
張鬆英那也是眼睛裡長錐子的人,一眼就看出李學武是啥意思了,這會兒笑著說道:“瞧您說的,你們三位關係好這誰不知道,我們都記著呢”。
聽見這娘們兒的話鄺玉生兩人不由的加快了腳步,搶著往餐廳走去。
一個人挖坑就算了,這特麼組團來啊!
看著兩個點頭後先進去了,李學武撇著嘴對著張鬆英眨了眨眼睛。
張鬆英則是回了一個我都懂的微笑,引著李學武往小食堂去了。
——
上午的會議開的波瀾不驚,這中午的飯吃的也是風平浪靜。
以往這些處級乾部碰一起了,總要閒扯幾句的,這桌上的話就不會停。
可今天不同,今天大家好像都餓了似的,就隻吃飯,有交談的也都壓著聲音小聲說著,一時間餐廳倒是安靜的多。
有樓上住著的客人吃飯晚的,見著這些人的狀態,都打量了幾眼。
李學武倒是感覺自己身後有人瞄著自己,但他沒有搭理,該怎麼吃飯怎麼吃飯,吃完嘴一抹,撂下碗筷客氣了一聲便出去了。
眾人也都是偷偷用目光看了瀟灑的身影一眼,這軋鋼廠裡的事兒就沒有孤立的事兒。
隻要發生了,那就一定會跟一大群人有關聯,誰不想提前預判。
出了招待所門廳,正見秦淮茹站在門口等著。
“怎麼了?”
“沒事兒”
秦淮茹見著李學武身後跟著出來的財務處的處長,點頭笑了一下。
財務處的處長看見兩人也是點頭笑了一下,隨即往門口去了。
等人過去後,秦淮茹這才跟李學武說道:“晚上怎麼準備啊?我都不知道多少人”。
“按八個人的份兒”
李學武不假思索地說道:“一桌就能坐這麼多”。
他也不知道李懷德怎麼準備的,少了可就麻煩了,但多也多不過八個人去。
不過他也想了,這人數一定沒有這麼多,因為這就是個關係聚會,要是多了,那不成了大幫會了嘛。
秦淮茹有些躊躇地說道:“今天的會……”
“會怎麼了?”
李學武皺著眉頭問了一句,他早有交代的,秦淮茹在這兒上班不許打探消息的。
“不是”
秦淮茹看了李學武一眼,道:“廠辦說讓準備房間,可剛才又通知不用準備了,是不是有什麼變故了?”
“沒什麼變故”
李學武心裡知道啥事兒,但嘴上還是回了秦淮茹一句,隨後見吃完飯的人漸漸多了,便擺擺手,道:“做好你自己的工作就行了”。
說完又補充地問道:“讓你準備的準備了嗎?”
“準備了”
秦淮茹應了一聲,道:“我讓家那邊拿來的”。
李學武“嗯”了一聲,隨後說道:“回頭兒我讓彪子給你掏噔一副,你拿過來,放樓上去”。
見李學武要走,秦淮茹追問了一句:“是放領導房間裡嗎?”
李學武回頭看了一眼,道:“這還用問?”
“知道了”
秦淮茹也知道李學武現在心情不大好,所以見李學武說話不好,便也應了,沒再說什麼。
李學武邊走邊叼了煙,自己一個人走回辦公室的。
一路上他也在心裡合計了軋鋼廠的情況,和今天吃飯眾人的神情。
雖然都是大海上飄著的木魚——浪蕩江湖的老梆子,但李學武還是能看出點兒什麼的。
那邊小餐廳什麼情況他不知道,但小食堂就餐的他大概齊能摸個準兒。
等進了辦公室,把手裡的煙頭扔在了煙灰缸裡,走到裡間扯了被子脫了鞋,躺床上便開始打呼嚕。
他就是這樣,有什麼事兒可勁兒地想,等想明白了也不再尋思,該睡覺還是能睡得著。
知道李學武要睡午覺,沙器之把李學武辦公室的門敞開了,讓過來的人知道領導的呼嚕聲,也就沒有敲門的了。
他則是在自己的辦公室裡準備著李學武要看的文件,上午李學武把緊急的處理了,他就得做善後工作和其他文件的整理工作。
秘書有的是事兒忙,可不像李學武那樣,還有時間睡午覺。
這睡午覺也是李學武的專利,其他領導這會兒也有栽歪一會兒的,卻是少有李學武這樣的,睡的呼呼的。
他們不睡踏實是顯得好看,李學武倒是不在乎這些虛的,睡的好才能工作好。
他一天想的事兒多,要是睡眠不足就容易暴躁,周亞梅也是囑咐李學武多休息,不能過於勞累。
李學武這也算是謹遵醫囑了。
一覺睡了整一個小時,是沙器之過來叫醒的,因為分局還有會呢。
沙器之也是看好了,照處長怎麼睡,能睡到晚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