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是第一次被一個正經人這麼信任,把一處大宅子交給自己看顧,實在是心裡邁不過這個檻去。
讓他打人他都敢,就是不敢虧了心。
李學武給他錢的時候他也沒看著,現在這麼一數,還特麼真不少。
周常利吊著眼睛驚訝了一下,甩了甩錢,打在手上啪啪作響。
這回有錢了,不用吃白水煮麵條了,嘿嘿,一會兒去對麵兒吃羊肉鍋子去。
剛這麼想,大門口又傳來了敲門聲。
他心裡這麼一驚,不會是那家夥聽見什麼又回來了吧!
膽戰心驚地出了門房,進門廳趴在門縫往外看了看,見是街道大媽,這才鬆了一口氣,打開了門。
“乾啥呀?”
“嘿,丁萬秋呢?”
街道大媽帶著兩個這條胡同的婦女,站在大門口見是一個小年輕的出來,便問了一句。
“搬走了”
周常利自覺得嚇了一跳,不耐煩地隨口說了一句要關門,可卻又被領頭的大媽給攔著了。
“你現在是戶主啊?”
這大媽也是不客氣地打量了周常利一眼,道:“該交電費和水費了啊”。
“啥?”
周常利一瞪眼,問道:“啥費?”
“啥啥費!”
街道大媽一翻白眼,道:“電費,點燈的電費,水費,吃水的水費,丁萬秋走的時候沒告訴你啊?”
“我不是戶主啊”
周常利有點兒懵,心想這幾位奶奶怎麼不早點兒來呢,還是那人算好了先走一步了。
“那就通知戶主來交錢”
街道大媽一翻白眼,道:“不交錢停水拉閘了啊”。
周常利皺著眉頭看了看眼前這三位老太太,隻好問道:“多少錢?”
“電費一塊二毛三,水費一毛六一噸,你家按人頭交的,丁萬秋一個月交三噸水的,你家現在幾口人?”
“我家……”
周常利被大媽繞糊塗了,擺了擺手道:“不對啊!這幾天我都自己打水喝的,沒用自來水!”
“知道你家院裡有井”
大媽不耐煩地說道:“但你家遷進去自來水了,就得這麼交,多少人,快點兒的”。
“說了這不是我家”
周常利皺著眉頭在心裡想呢,特麼的,自己白特麼省水了,早知道一直開著澆花好了。
大媽看他不配合,道:“那就停水停電,自己去街道交去,我們還不收了呢”。
“哎哎哎!”
周常利見這些大媽脾氣比自己還大,隻能從兜裡掏了錢。
等大媽翻著白眼接了錢給他找錢,同時另一個給打條,還急著補充道:“我真是不是這家的,這院子就我一個人,我給人看房子的”。
“跟我沒關係,知道嘛!”
大媽已經跟他失去了耐心了,在本子上登了記,把零錢找給他,嘴裡說道:“到日子就得齊水費電費,你們家我都來好幾次了,就剩你們了,不知道啊?”
說完了話,見同伴把條子給了這小夥子了,便帶頭往街上走了。
周常利見著手裡的零錢,聽著那三個大媽嘀嘀咕咕的說著自己不爽利的話,直覺得腦袋要炸。
這特麼的,還說是保護費呢,剛到手的錢就給破開了。
這要是乾起活兒來,說不定要給交多少錢呢。
還特麼想著吃羊肉呢,這特麼一屁見不著人,自己不會往裡搭錢吧?
——
李學武確實不知道今天就來收錢了,不過他知道這邊日常是要有維護費用的。
再加上竇師傅他們要去乾活兒,這邊監工的難免要使錢買東西。
所以這才給了周常利那麼多。
再一個,這麼使喚人,他怎麼也得給人家開工資不是,五十塊錢使喚半年,怎麼想都合適。
開著車,來到了其他幾處宅子,挨個兒看了看。
還彆說,這些唱戲的素質還是有的,走人家是走人家的,但院裡不邋遢,沒給他糟踐的不像樣子。
當初說好的家具使喚家夥兒也都給留下了,李學武翻看了一下,確實守信用。
他是不知道這些人什麼時候走的,也沒打聽,隻要現在房契在他手上就得了。
從東四六那邊看了一處,又往海子西邊看了一處,東邊看了兩處。
都是一個樣子,最後看時間都五點多了,想著把最後一處戲劇學院對麵兒的三進院兒看完就回家吃飯。
吃得了飯還想著接顧寧去丈母娘家裡坐坐的。
因為丈母娘已經采風回來了,這又是剛震完,怎麼都得去一趟。
至於吃飯嘛,去那邊吃的話丈母娘總想著做好的,忒不好意思。
所以也是跟顧寧說好了,各吃各的,吃完了就去接她。
把車開到了戲劇學院對麵的宅子門口,李學武摘了墨鏡,拎在手裡往大門口走。
剛要從兜裡拿鑰匙開門,卻是發現大門上沒有鎖。
這特麼怎麼回事?
難道這家人跟老彪子交接的時候沒鎖門就走了?
忒不講究了吧。
可這麼一說不大行的通啊,就算再急,這丁萬秋走前可是住在這邊的。
彆處不鎖門還有的說,這邊不鎖丁萬秋第一個都不讓。
彆不是進了賊了吧?
李學武這麼想著,將墨鏡揣進了兜裡,從腰上拔出了手槍,隨後用手指輕輕推了推大門。
嘿!這特麼真囂張啊!
李學武聞見飯菜味兒了,不會誰鳩占鵲巢,見著這宅子沒了人,先住進來了吧。
見大門沒鎖,李學武拎著槍就進了院。
等繞過門房,查看了倒座房裡沒有人,這才拎著手槍進了垂花門。
卻是聽見炒菜鍋的聲音從火房傳了出來,還有人跟裡麵說話呢。
李學武眯了眯眼睛,他確定這家人家已經走了,因為周常利剛才跟他說了,去送了丁萬秋上火車。
總不能扔下幾個在這兒好心給他看房子吧?
“裡麵的人聽好了”
李學武貼牆站了,將手裡的手槍虛舉著,對著火房的方向喊道:“現在舉著手出來,不然我就開槍了”。
他這麼一喊,裡麵炒菜鍋沒了動靜,說話的聲音也沒了動靜。
李學武聽了聽,不會是特麼大白天的鬨鬼了吧。
見沒人出來,他便舉著槍往火房跟前走了走,等到了跟前兒,確實聞見炒菜味兒了,便一腳踹開了門。
等他拎著槍進去,卻是見著兩個姑娘嚇的跟鵪鶉似的蹲在地上抱著腦袋。
尤其是見著李學武真拎著槍進來的,抬起來的小臉兒嚇的慘白。
李學武見著這兩人一瞪眼睛,這不是賊,還是見過的。
一個是在大宅花廳給他開門的那個,一個是那晚跟著這個大辮子姑娘一起走過來說的那個。
隻是那晚有三個姑娘,不知道為啥現在隻有兩個。
不對!
特麼的,應該是為啥現在還有兩個在!
李學武將手裡的槍收了,看了看要糊了的菜鍋,皺著眉頭指了指,道:“趕緊的”。
地上那個大辮子姑娘見李學武指著,又聞見了糊吧味兒,顫著腿站起來把鍋裡的菜慌忙地鏟了出來。
等那個姑娘見著進來的是那天晚上見著的看房子的,便也鬆了口氣,一屁股坐在地上,眼淚就順著花貓似的臉蛋流了下來。
李學武不知道現在是個怎麼情況,橫著下巴看了看地上哭著的,鍋台邊上站著的。
“收拾收拾,院裡說話”
撂下一句話,李學武邁步出了火房的門。
等他往院裡轉了一圈兒了,這才發現,諾達個院子確實人去樓空了。
隻有後麵樓上有間屋子還有著被褥和生活用品。
那間說是給他留的全套的戲班子家夥事倉庫也看了,沒看出啥來。
就是一箱子一箱子的,有放在外麵的家夥事兒他也看不出是啥玩意兒。
等從庫房出來,已經見著那兩個姑娘低著頭肅著手站在了院子的台階下麵了。
李學武吊著眼睛看了看兩人的穿著,就是傳統的那種綢卦兒。
繡花布鞋,細布的藍色褲子,細布的旁襟長袖,這是早先的睡衣,穿著休閒不粘身上。
不過一般姑娘這麼穿不能叫外人看見。
但現在不給看也不成了,兩人這是叫人家當賊給抓了。
李學武打量了兩人一陣,使得這兩人頭低的更深了,腦袋都要插胸裡去了。
“誰說說,這是怎麼回事?”
李學武站在院子裡,手叉在腰上,開口對著兩人問了一句。
這兩人都是在掉眼淚,吧嗒吧嗒的,在磚地上砸了有一陣兒了。
李學武看了看地上的眼淚珠子,可沒時間聽兩人在這唱一段兒,便又說道:“你們不說,我可叫人來帶你們回派處所了”。
她們是聽師傅說過的,這人是衙門裡的大乾部,就是管著派處所的。
這人一說要帶她們去派處所,更是在心裡信了,也慌了。
“不要~”
還是大辮子姑娘開了口,眼淚叭嚓地抬起頭,可憐巴巴地看著李學武,解釋道:“師父走了”。
李學武眼睛一閉,停了一秒,又睜開了,麵上的表情不變。
她們師父走這跟他有啥關係,他現在問的是這兩個姑娘怎麼沒跟著走。
這姑娘見了李學武的表情,尤其是那張嚴肅的臉,腿都有點兒打哆嗦了。
可是不回答不行的,要是去了所裡,就更說不清楚了。
“師父走了,把我們扔下了,嗚嗚嗚~”
這時候旁邊的姑娘開聲回了一句,可說完了,又開始哭上了。
李學武皺著眉頭看了看兩人,問道:“那你們為啥不走?”
“我們……我們沒地方走了”
大辮子姑娘還算是鎮定,雖然眼淚流著,可還是忍著情緒解釋道:“我們都是師父買來的,從小跟師父家長大的,沒爹沒娘的……”
李學武咧咧嘴角,這特麼合同上也沒寫買房子送姑娘啊。
這唱戲的也忒講究點兒了。
聽見同伴說了沒爹沒娘,剛才哭的那個哭的更厲害了。
李學武眼珠子看了看這個,又看了看那個,問道:“不是說你們師父是對麵兒大學的老師嘛,你們不是對麵兒的學生?”
他想的是,要是對麵的大學生,怎麼不是個香餑餑啊,到時候一分配,哪兒去不得啊。
可這姑娘卻是回道:“我們哪有那個福分啊,就是吃不起飯了,是師父用小米兒換來的”。
李學武心裡算計了一下,這特麼是哪年的事兒啊?
“你們多大了?”
“我十七,她十六”
大辮子姑娘見李學武問,介紹了自己,也介紹了哭著的同伴。
李學武心裡也是含糊了,那幾年的事兒,誰特麼說的準啊,亂的地方也亂,賣兒賣女啥時候都不少見。
不過看著這兩個麻煩精,李學武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解決了。
“還有親人嘛?”
李學武問完了自己也覺得希望渺茫,要是還有親人,至於跟這兒守著嘛。
果然,兩人都是搖了搖頭。
“那戶口在哪兒啊?”
李學武吊著眼睛,道:“總不能戶口都沒有吧?”
“就是這兒”
大辮子姑娘膽怯地說道:“我們的戶口隨著師父落在了這兒”。
李學武歎了一口氣,又問道:“戶口本呢?總不能叫你們師父帶走了吧?”
“沒……”
大辮子姑娘轉回身,晃著大辮子跑去了後院兒,不一會兒又登登登跑了回來,喘著氣給了李學武兩個本子。
李學武接過來翻開了看了看,還真特麼給落在了這兒。
不過都是親屬投靠的關係,一人一個本,顯然是通過關係辦的,唱戲的都有點兒關係門路。
翻看著手裡的本子,見著兩人都不哭了,隻是怯生生地偷看著自己,李學武無奈地問道:“為啥都帶走了,就把你倆扔下了?”
聽見李學武這麼問,歲數小的那個,叫金姣姣的又開始哭了。
可能是被李學武問著傷心事兒了,眼淚就止不住了。
任誰被拋棄可能是個難過的事兒,李學武也沒搭理她。
轉頭看向了個子高的,歲數大的,叫佟慧美的姑娘,等著她來回答。
“師父……師父沒都帶走”
佟慧美見著李學武問了,有些難過地低下了頭,解釋道:“有的師兄師姐家就在這邊,都回家了,有家在外地的也都坐火車走了,還有的……”
喘了口氣,好像心裡委屈似的,又繼續解釋道:“還有的是對麵學校裡的學生,已經回了學校了,師父隻帶著那些人走了”。
“你不屬於那些人裡的嘛?”
李學武看了看兩人的戶口本,好像沒啥可以查的。
佟慧美搖了搖頭,道:“跟師父和師叔們一起走的都是他們選的,或者是自己的孩子”。
見李學武不明白,又解釋道:“那天你見著的,說話的那個就是師叔家的孩子,拜我師父為師的,她就跟著走了”。
“還有就是大師哥那樣的,有能耐的,師父也帶著走了”。
說到後麵這條兒,李學武明顯感覺出了佟慧美的低落,顯然是恨自己沒能耐呢。
這會兒沒等李學武說話,在一旁哭著的金姣姣卻是恨恨地說道:“他不是師父了,那個負心漢也不是大師哥”。
“姣姣”
佟慧美叫了同伴一聲,示意她不要這麼說,隨後看著李學武說道:“我們不是故意的,我們也不想給您添麻煩,可是在沒去處了”。
李學武拿著兩張戶口本,看著兩人說道:“我買這房子可沒要求帶著人過戶啊”。
“我知道我知道”
佟慧美擦了擦眼淚,跟李學武問道:“那您要不要乾活的,我們什麼都能乾的,隻要您……”
李學武無奈地打量了兩人一眼,道:“跟我乾嘛?我又不是大少爺,出門還帶倆丫鬟啊?”
見李學武這麼說,佟慧美也知道自己強人所難了,剛拾起來的信心,這會兒又沒了。
李學武看著兩人一會兒,說道:“這房子我買來是住的,總不好一句話攆了你們”。
聽見這話,兩人都希冀地抬起了頭,等著李學武發落。
李學武想了想,說道:“給你們三天找房子去,三天後我這邊要來工人收拾房子了”。
聽見這話,兩人眼中的小火苗瞬間熄滅了,麵如死灰般地低落了下去。
她們都是師父從小養到大的,隻會唱戲,就連沒了廚子做個飯都跟打仗似的,出去了能乾啥?
要不怎麼說李學武聽見兩人說啥都能乾的時候是那麼表情呢,總不能請家裡給老太太唱戲玩兒吧?
還不得叫自己父親氣得抽自己啊。
他對於兩人問心無愧,這房子可是真金白銀買來的,房契都在手裡呢。
要不是那家人走的快,他現在就要打人了。
給兩人下了最後通牒,李學武也沒看她們,將手裡的戶口本扔在了旁邊的架子上,邁步出了院子。
不是他心狠,而是道理如此,沒見著買房子還得給人家收養徒弟的。
再說了,他可是正經人,買個宅子養兩個女人算什麼事兒啊。
等打著了火,踩著油門就往家裡開。
多寫了三千多,明天再多寫點兒,可能就加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