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驗完畢”
拎著手槍的帶隊乾部對著刑車這邊擺了一下手,隨後便由著兩個帶著口罩的武裝警查將付長華的屍體拽著拉到了一邊。
這並不是慣例,其實這個時候沒有後麵的步驟,一般來說區正法的乾事或者街道的治保乾事會提前通知家屬來收屍。
或是席子,或是板車,反正隻要帶隊乾部確定死亡後便可以自行處理。
但今天受刑的這些人有些特殊,他們中很大一部分是一家人,沒人來給收屍。
所以最終的結果便是先安置在一邊,會有相關部門來處理。
付長華雖然是第一個,但他也有個優勢,那便是心理優勢,至少他不用看見坑裡的那些汙穢。
而第二個被押解下來的付海波就有些遭不住了。
他也看見李學武了,不過他沒有機會跟李學武說話,車旁的押車乾部也不會給他跟李學武說話的機會。
今天根本沒有家屬見麵的環節,因為一會兒行刑完,他們一家子就能在下麵見麵了。
付海波顯然是聽見了他堂弟的槍聲,所以這會兒臉色灰白,沒有一點兒血色。
早先他在李學武的審訊下是主動交代了事實經過的,不過李學武並沒有給他什麼承諾。
這個月見到他妻兒的時候他已經明白,他跟李學武說的,李學武都做到了。
兩人是正麵交鋒過的,互相都能看出彼此的優點和缺點。
付海波知道李學武這個人做事凶狠手辣,但身份限製了李學武隻能做正麵人。
所以在托妻獻子這一事上,他根本信不著彆人,而是唯獨信任李學武這個治他於死地的對手。
有的時候人生就是這樣,充滿了戲劇性。
被按著跪下的時候,付海波已經看見地上紅的和白的了,他也知道馬上自己的也會步堂弟的後塵。
可萬般悔恨都已經沒有了再說的必要,今早宣讀死刑命令的時候他就已經沒了生氣。
還是那一套,從隊列裡小跑著出來一個拎著馬步槍的武裝警查,隨後便是槍抵腦後。
“張嘴!”
“砰!”
保衛處的在訓人員和治安大隊的隊員近距離的觀摩要比李學武所站的位置看得更清晰,更感同身受。
槍斃付長華的時候還好,這些人隻是臉色變了,等付海波被拉走的時候,幾塊兒骨頭混著白的紅的散落在坑裡,這些家夥再也忍不住了。
早上來的時候,那些啃了饅頭抱怨沒有粥的已經無比感謝他們的帶隊領導魏同。
現在嗓子眼兒裡全是酸水,可還都是忍著沒吐出來。
而有的意誌薄弱的,站著的身子都開始打晃了。
“處長”
韓雅婷明顯看出那邊隊伍的動靜了,想要提醒李學武一下。
李學武轉過頭看向了韓雅婷,這會兒趙文華正被押著下來。
五十多歲的婦女,身上穿的很乾淨,顯然一監所那邊是有準備的。
她也看見李學武這邊了,眼睛很是犀利地瞪著這邊。
被抓和被審訊的那天她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她是見慣了生死的,那個動亂的年代什麼樣的沒見過。
但是她想到自己有一天會成為李學武訓練隊伍的工具人。
就算是死,都沒有尊嚴。
這也恰恰是李學武要表現給他們這些人看的,李學武不怕他們,不怕他們變成鬼啥的來找自己。
活人都不怕,李學武還能怕了死人?
要說變鬼,那他身邊的鬼能組成一個加強連了,天南海北哪兒都有,還有說外國話的呢。
“相信他們”
李學武看見被從自己身前押著過去的趙文華的眼神了,不過對他一點兒影響都沒有。
如果不是時間不對,他都想拿照相機把這種眼神照下來。
犯罪分子的怨恨就是對他最好的褒獎,堪比獎章。
韓雅婷看了看刑場邊上的隊伍,這裡新人多,都是保衛處的未來。
有些女同誌受不了已經出現乾嘔的現象,但還是被魏同要求著保持隊形,不許亂。
“處長,我過去一下”
韓雅婷還是有些放心不下,主動跟李學武彙報了一聲,見李學武點頭,便邁步往隊伍邊上去了。
樊華的臉色有些青白,她真的沒想到刑場會是這種刺激。
天色灰蒙蒙的,時間已經快九點了,但還是沒有一絲陽光透露出來。
有時會有白色的雲彩露出,但隨即便被烏雲籠罩。
就要四月份了,四九城沒有雨季一說,但春天多雨還是正常的。
李學武看了看天色,對著押車乾部看了一眼。
押車乾部正在看著刑場那邊,在一聲槍響過後,還是跟著李學武的眼神往天上看了看。
“下一個!”
他也知道李學武在提醒他加快速度,他也不想頂著雨執行任務,所以在那邊驗屍的時候便已經叫了下一個。
王小琴是見過這種場麵的,所以臉色還算是正常,不過也嚴肅著,沒有一絲情緒變化。
“也算是難得的大場麵了”
王小琴沒再往刑場那邊看,而是對著李學武說道:“我早上出來的時候聽見沉放說,你親手送走的,算是今天的,不少人了?”
李學武轉過頭看向王小琴,臉上也是嚴肅,眼中沒有得意。
“我並不覺得這是光榮,或者代表什麼”
“當然”
王小琴看現在的李學武有些陌生,沒有了和善,也沒有了謙虛,有的隻是堅毅果敢,殺氣滿滿。
雖然不是李學武親自執刑,但王小琴從李學武身上感受到的殺氣並不弱。
“我建議你今天減少工作量,放鬆一下”
“謝謝”
李學武能感受到來自王小琴的關心,點了點頭,道:“其實我並不喜歡這樣,就像剛才帶過去的這個胖子,如果他沒有三個人一起搶,沒有拿刀搶,沒有搶了東西還傷害對方,我估計不至於吃這顆槍子”。
被從李學武眼前帶過去的“三哥”隻想唱聽我說謝謝你……
碼的,如果你沒有抓到我,我更不用吃這顆槍子!
“這世上哪有如果”
王小琴看了一眼被拉著像是死魚的胖子,微微皺著眉頭說道:“我見過很多這樣的例子,多是對自己和家人的不負責”。
李學武往刑場外麵看了看,付家是沒有人收屍的,這些人可不是全家一起走,按理來說應該是有人來給收的。
可刑場外麵光禿禿的,根本見不著人。
李學武不相信一監所和街道乾部忘了或者不乾事,隻能說他們對自己的家人傷害絲毫不下於對那些受害者的傷害。
他們的名字在未來都會成為忌諱,家人不會惦念,隻想忘記。
“其實”
李學武抿了抿,嘴,道:“準確的來說,應該是兩百零七個”。
“啥?”
王小琴正看著那邊的胖子跪不直溜兒,兩個押解乾事正忙活著幫他擺姿勢呢。
可越是擺姿勢,當初那個跟李學武比比劃劃的三哥越是軟的跟麵條似的。
最後沒辦法,還是帶隊乾部拎著手槍踩著三哥的背部照著後腦來了一槍。
這樣的步驟其實是補槍動作,就是有的人腦殼硬,一槍沒打死,或者後麵執刑的人受潮了,打偏了,會由帶隊乾部用大五四補一下。
王小琴看完熱鬨轉過頭看向李學武的時候才明白李學武剛才說了啥。
“你還真查著了?”
李學武沒有點頭,隻是看著刑場那邊舔了舔嘴唇,隨後繼續說道:“不出意外的話,下個月還有兩個進賬”。
什麼特麼進賬,你這是殺上癮了吧!
王小琴好像突然不認識李學武了一樣,可沒見著過李學武這麼嗜血過啊。
拿行刑訓練新人就夠奇葩的了,這小子還計算著落在他手裡的人頭數,還進賬!
感情在他的心裡還真的有一筆賬啊,賬都記了,是不是還有指標啊,還有kpi啊。
早晨這會兒的天氣還是有些涼,尤其是今天沒有太陽,涼風一吹人的身上都起雞皮疙瘩了。
李學武攥了攥手指,微微皺了皺眉頭,今早於麗讓自己多穿一點兒,他還說熱。
這幾天淨穿短袖了,早晨穿去的外套多是在辦公室裡掛著,或者在胳膊上掛著。
這會兒他隻穿了一件薄外套,這要是下雨了非凍著不可。
嘿!說什麼來什麼。
就在李學武擔心下雨的時候,天上還真開始掉雨點兒了。
不過不大,隻是零星的幾滴答,但也讓帶隊乾部擔心了一下。
沒彆的,執刑的任務是不能中斷的,就算是下冰雹都得照常執刑。
可這雨天終究是不方便,造一身泥都還行了,要是造一身……回家媳婦兒非罵街不可。
“快點兒,兩個一起”
好麼,押車乾部也著急了,也不顧著兩個人一起執刑會對這些犯人造成什麼影響了,直接要求兩個人一起上路。
“張嘴!”
“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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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就是這麼怪,李學武乘車往回走的時候天氣已經放晴了。
哎!不僅放晴了,還特麼出大太陽,火熱火熱的。
李學武看了看天色,咧嘴罵了一句,這特麼純跟自己過不去是吧。
他這周就出了兩次外勤,一次去紅星村,一次就是來城西。
哎!這周就特麼兩天陰天,一天是他去紅星村那天,一天就是來城西的今天。
可下子他回城了,天氣放晴了,逗呢!
李學武對今天的天氣很不滿意,所以對著身旁的沉放要求道:“跟食堂說一聲,中午燉豆腐,撒辣椒油”。
沉放:“???……”
李學武對於沉放看自己的眼神渾不在意,他想說啥李學武一清二楚,但他不在乎。
上次行刑有人見識過了,知道李學武好玩兒這個,所以早上的時候都傳開了,沒有吃食堂準備的飯菜。
為的就是看的時候不至於吐出來。
可是萬萬沒想到啊,今天早上兩邊的食堂李學武根本就沒有準備,而是準備在了中午。
早上不吃,中午要是不吃,那今天的訓練可就要遭殃了。
沒有人的身體能扛得住體能訓練,光是待著不動地方不吃兩頓三頓的沒啥,可要是體能鍛煉不吃飯,能練你吐血。
這兩支隊伍無論哪個都有紀律性要求,是沒有外出時間去開小灶的。
大食堂的飯菜他們今天注定是要躲不過的。
沉放想了想,對著李學武回道:“我覺得豆腐有些單一了,如果放點兒白菜塊兒啥的更好”。
“……”
李學武看了看沉放,點點頭,道:“其實有時候我覺得自己對於這些隊員過於嚴苛了,但是沒想到啊”。
說著話搖了搖頭,隨後對著副駕駛的沙器之交代道:“就依沉副大隊長的意見,你去跟食堂說”。
“不是……!”
沉放沒想到李學武來這一招兒,拉著李學武便說道:“我這是補充意見……”
“嗯嗯,我知道”
李學武拍了拍沉放拉著自己的手,道:“我相信隊員們會理解你的良苦用心的”。
“我&*¥*&%”
沉放想罵街,但他知道,自己絕對罵不過李學武,動手就更白扯了,那是自討苦吃。
“行,我認栽”
沉放很是光棍兒地說道:“我就當吃一塹長一智了”。
“嗬嗬,慢慢來”
李學武安慰著沉放說道:“你以後要吃的塹還多著呢”。
沉放眯著眼睛想要報複李學武,卻是一時半會兒想不出主意來。
但他不著急,像是姬毓秀那次的機會還會有的。
兩人說笑間已經如同天上的太陽一般,驅散了從城西帶回來的陰霾,車裡的溫度不知什麼時候熱了起來。
車進了治安大隊,李學武回到辦公室便接到了鄭富華的電話。
鄭富華打來的電話是一副興師問罪的口吻,嚴厲地質問李學武為什麼隻給軋鋼廠打了結婚報告,沒有給分局這邊打,是不是不拿分局當娘家。
得,李學武知道自己辦馬虎了。
雖然知道鄭富華多半是在開玩笑,但他不覺得鄭富華說的有毛病。
“抱歉抱歉,我還想著一步一步來呢”
李學武才不杵鄭富華的突然襲擊呢,拿著電話一副第一次結婚啥也不懂的樣子解釋道:“我以為先是給一個單位打完了再給另一個單位打呢,我這也是第一次,也沒個經驗”。
“嗬嗬,你還想有第二次?”
鄭富華明顯感受到了李學武話裡故意留出來的扣兒,但他知道李學武現在情緒不錯,便也笑著接了。
李學武這邊見鄭富華的話接了,便也知道鄭富華那邊的態度,也是笑著說道:“沒想沒想,我這不是想著沉放再有第二次的時候教教他嘛~”
“嘿!你又扯我這!”
沉放這會兒就在李學武辦公室裡抽煙,見著領導收拾李學武正看笑話,沒想到李學武這損小子把火引自己這邊來了。
鄭富華倒是意有所指地說道:“我看啊,你要是再這麼用沉放,估計沉放媳婦兒就要找我來告狀了!”
“哈哈哈,其實我想著給沉放放假來著,他不願意”
李學武笑著打了個察,隨後解釋道:“治安大隊剛剛成了,萬事皆難,我很感激沉放同誌的辛苦付出啊!”
“你知道就好!”
沉放輕聲點了點李學武,隨後繼續抽起了煙,他知道領導時間有限,幾句話的事兒。
鄭富華提醒了一句便沒有再扯彆的,說了注意正治學習和關注隊員思想動態的事兒,還要求李學武加強管理,統一思想等等。
李學武一一應了,臉上滿是認真和嚴肅,給鄭富華表達了很明確的態度。
他很清楚鄭富華打這個電話來的目的,治安大隊太特殊了,從結構和人員上,都是東城這邊重要的力量存在。
這個時候如果有事情發生,估計他們將作為維穩第一支投入的力量。
李學武將電話撂下,走到門口對著王小琴辦公室喊了一句,隨後便轉回身,讓沙器之沏茶。
有的時候話越少越重要,鄭富華說的幾句話句句都是重點,他得跟自己的兩個搭檔談明白。
李學武,沉放,王小琴,是治安大隊的領導,也是左右治安大隊發展的乾部。
李學武作為一把手,就是要跟兩人統一思想,在任何時候都不能將這支隊伍帶偏了。
三人在李學武的辦公室開了一個小會,結束後李學武處理了一下治安大隊的文件便往軋鋼廠去了。
相對於治安大隊的穩定,軋鋼廠這邊倒是有些暗流湧動。
李懷德雖然沒有跟李學武商量什麼,但李學武知道李懷德不是一個善罷甘休的人。
而楊鳳山在一些領導的支持下,已經開始對軋鋼廠的權力結構進行了調整。
雖然各領導分工沒變,但是幾個項目的領導小組在籌備上已經將李懷德一係拋棄了。
雖然有繞不過的,但也都做出了限製。
李學武清晰地感受到來自上層和其他處室傳來的壓力,他也不想醒李懷德不知道。
再有,李學武並不認可楊鳳山這種過於直接,或者說過於明顯的正治鬥爭。
這無疑會引起李懷德更激烈的反彈,即使現在不發作,楊鳳山總有鬆懈的一天。
李學武更願意一棒子打死,而不是在不能明確鬥爭結果的前提下掀開底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