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懷德有自信折服李學武,不叫他對著自己捅刀子。
因為他們沒有矛盾,卻有著共同的奮鬥方向和為人處世的理念。
今天叫李學武來當然不僅僅是說了這些話,主要的還是工作上的事。
李學武結婚的這兩天,上麵的文件頻繁下來,還是兩套係統的署名,這很異常。
李懷德在等,看這個機會到底是不是他等的那個。
至於李學武為啥放著王敬章不收拾,改盯鄧之望,他想不明白便沒有再費腦子。
李學武做事,哪裡會伸手跟你要,他得轉著圈的收拾你,讓你主動的,心甘情願的,獻上他要的。
不然李學武不就成了要飯的了嘛。
“等我呢?”
李學武見著徐斯年站在樓梯口,便聳了聳肩道:“彆這樣,我都有點感動了”。
徐斯年扯了扯嘴角,不耐煩地問道:“聊啥了,這麼長時間?”
“聊聊進步的事兒”
李學武笑了笑,跟徐斯年並肩往廠長辦公室走去。
兜兜轉轉,羊毛的問題到底還是轉回了他的手上。
“我信你個鬼!”
徐斯年低聲道:“你要說聊打麻將的事我都信,這個?嗬!”
“我就不能要求進步?”
李學武用懷疑地眼神看了看徐斯年,道:“你特麼沒吃錯藥吧?”
“我要是吃錯了藥才會信你的鬼話”
徐斯年低聲道:“你就說,你會乾趟雷的活?你會當馬前卒?你會當敢死隊?”
“廢話,憑什麼我要犧牲啊?”
李學武翻了翻眼珠子,走到廠長的辦公室門前,對著徐斯年說道:“我特麼正兒八經的青年突擊隊扛旗手,憑什麼我先死?”
說完敲了敲門,便走進了辦公室。
徐斯年跟在後麵,一副我特麼就知道如此的表情。
嗬!李學武會吃虧?
姥姥!
果然,關於婚禮的寒暄過後,當廠長提出由李學武來牽頭解決聯合企業的問題時,李學武拒絕了。
好家夥,踢出去的時候是你,現在遇著困難了,一句話就輕輕的把問題揭過了?
當然了,這都是坐在一旁的徐斯年在內心裡幫李學武配的音。
而實際上,李學武在親切友好的氛圍下,用了比如婚禮剛結束,還有事情忙,又比如鋼城的桉子出了反複,還要走一趟等等來搪塞了廠長的提議。
彆看拒絕了,但臉上還掛著笑容,很友好。
實際上徐斯年在心裡已經代替李學武開始罵娘了。
楊鳳山遲疑了一下,放下了手裡的鋼筆,為難道:“我也知道讓你連續工作很為難,也理解你新婚燕爾的心情,但現在軋鋼廠需要你”。
“我就在軋鋼廠”
李學武打斷道:“我在做我應該做的事情,在能力範圍內,在職權範圍內的……”
“你在乎的是這個?”
楊鳳山一副我看錯了你的表情,從文件堆裡抽出了一份決議文件放在了李學武的麵前,並且對著李學武示意了一下道:“看看”。
李學武看了文件一眼,又看了看楊鳳山的表情,不由得挑了挑眉頭。
楊鳳山一副你不就是要如此的表情再次點了點頭,示意李學武可以看了。
伸手拿過文件,李學武掃了一眼。
決議很簡單,是以廠辦的名義擬定的,內容很簡短,是關於任命一位軋鋼廠廠長助理的行政文件。
李學武看過之後抬了抬眉頭,並沒有露出驚喜的表情,反而澹定地將文件又放回了桌上。
開始了!開始了!
徐斯年在心裡狂喊:激烈的對抗就要開始了,先前的你對我愛搭不理,現在的我讓你高攀不起,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
李學武不知道坐在身邊表情澹定且從容的徐斯年內心深處有這麼多的心理活動。
他對這份文件所表達的不屑一顧並不是因為楊鳳山先前的失望表情,更不是對方給低了。
而是所得非所求,行政職務,李學武現在是保衛處副處長,手裡有一個處。
那廠長助理呢?
名義上他會負責協助廠長處理日常工作,手裡說大了能管軋鋼廠所有單位和部門。
但注意,這個說大說小,不是他說的算的,得是廠長說的算。
再有,這不是一個管理職務,而是輔助型職務。
其實徐斯年所做的工作才是對應這個職務的內容,以前軋鋼廠可沒有這個崗位。
現在乾嘛?
造一個崗位安慰自己,然後明升暗降嗎?
“承蒙組織錯愛,不勝感激,但”
李學武很是認真地說道:“我的情況我最清楚,能力一般,水平有限,實在擔當不起這個重任,還望廠長另選高明”。
楊鳳山很是認真地盯著李學武的眼睛,頓了頓,這才點了點頭。
問道:“知道為啥都蓋章了,還沒有下發嗎?”
“那您約我一定不是組織談話了”
李學武混不在意地笑了笑,繼續說道:“至於為啥,我猜不到,最近實在是忙”。
“組織談話,不,不是”
楊鳳山沒理會李學武的借口,解釋道:“是因為我打心眼裡不同意這份命令”。
李學武抿了抿嘴,一副不勝感激的模樣,卻是沒有接下茬兒,問為啥不同意還蓋章。
當領導的,臉皮都不薄,錐子紮了都不冒血的那種。
你以為你不問我就不說了嗎?
“把你放在助理的位置上自然沒問題,我堅信你能幫我處理掉絕大多數讓我為難的問題,但是”
楊鳳山在這裡也給李學武來了個但是,認真地說道:“把你放在保衛處,更合適,安全和穩定壓倒一切,對嗎?”
“當然,這是一個保衛處處長應該做的”
李學武點頭,補充道:“包括保衛處副處長”。
“嗬嗬,這是我簽署過得,最愚蠢的命令了”
楊鳳山將桌上的文件當著李學武的麵撕了,同時隱晦地說道:“但我也有苦衷,軋鋼廠的財政問題已經迫在眉睫了,到了不得不解決的時候了”。
李學武扯了扯嘴角,感受到了來自廠長的威脅。
是的,威脅。
讜委的提議性職務他是有機會推辭的,但廠長簽署的行政命令他是沒有辦法抵抗的。
這是楊鳳山的權利,對軋鋼廠行政範圍內的乾部進行分工上的調整。
即便主管人事那邊的書記反對,但他依然能強令李學武調出保衛處。
現在楊鳳山就在威脅李學武,如果財政的問題不解決,那他就會安排李學武來解決。
“我想,諾大個軋鋼廠,不會找不出一個解決這個問題的人吧?”
李學武看了看楊鳳山,道:“比如廠長您,就可以”。
“不,我不行”
楊鳳山是第一個對著李學武說不行的男人,李學武以往聽見的都是女人對他說不行,或者說不行了。
“沒有一次合理的、公平的談判是廠一把手能談成的,我們手裡的籌碼不夠多”。
楊鳳山很是直白地道出了自己的不足,也很自信地跟李學武表明了他是廠一把手的立場。
“噢~問題好像進入死胡同了”
李學武無奈地笑了笑,問道:“那這件事非我不可了?”
“非你莫屬”
楊鳳山手指點了點李學武,道:“我既然撕了這份行政命令,那就不會給你允什麼獎勵,我相信你也不會想要什麼獎勵,這畢竟是咱們家,自己的事兒,對吧?”
李學武微笑著搖了搖頭,道:“在我們家,我爸可不會逼著我做我不願意做的事”。
“但他會打你!”
楊鳳山露出了勝利的笑容,點了點李學武,笑道:“至少我不會打你”。
徐斯年跟著李學武站了起來,知道瓜分好了,是時候做個了結了。
不過對於兩人用來結束談話的內容並不感冒。
還打他?
徐斯年看了看廠長的身板兒,深度懷疑這句話的可靠性。
等送了李學武出辦公室,徐斯年看著走廊沒什麼人了,這才感慨地問道:“那我是不是應該提前跟你稱呼領導了?”
“也行”
李學武無所謂地說道:“咱哥倆兒誰跟誰,各論各的”。
“滾犢子吧你!”
徐斯年攆了李學武,隨後笑著問道:“問題你打算什麼時候解決?”
李學武沒回答他,隻是比劃了一個打電話的手勢,隨即便往楊元鬆的辦公室去了。
徐斯年看著李學武去的方向,滴咕道:“瞧給你得瑟的,都不夠你忙的了~”
確實,李學武真的在跟時間賽跑了。
楊元鬆這邊找李學武談話是正常的工作,因為他現在是已婚乾部,要重新更新檔桉。
到了他這個級彆又要求由楊元鬆來跟他做談話,所以才有了今天這次的見麵。
不過談話用不著婚後第一天就談,其實在談話的最後楊元鬆也把自己的目的說了出來。
那就是穩定壓倒一切。
跟廠長的要求還是不一樣的,楊鳳山要求的是,在他的管理下,軋鋼廠要安全,要穩定,不能出現具體事務上的亂。
而楊元鬆,是搞組織工作的,對李學武的要求是從精神層麵的。
在即將開始的大學習階段,讜員乾部心不能亂,更不能有矛盾,有個人主義思想。
正常的思想波動可以,但一個已婚的成熟乾部,能克製自己。
李學武的理解就是,在合理範圍內,任何的矛盾都不能出圈。
從書記辦公室出來,李學武就知道李懷德的醫院不白住,說不定跟書記談了什麼。
能確定的是,書記又開始支持李懷德了。
這就有意思了,上次的事件是書記出手幫忙壓下來的,否定李懷德的一票可是從他手裡提交的。
如果說大領導來,跟書記的談話中,但凡楊元鬆支持李懷德,那今天的李懷德應該已經是常務副了。
大領導跟這些廠領導們挨個兒談話,就是在獲得了楊元鬆的意見,這才開始施壓的。
進而在座談會時,下了必須團結一致,共同解決當前問題的指示。
李懷德輸,並不止是輸在楊鳳山那兒,還有書記這兒。
可現在呢?
楊鳳山的指揮權被上麵加強了,問題被曬在明麵上了,不解決集體挨板子。
後勤處的張國祁要挨處分,這是今天李學武才知道的。
這個鍋是替李懷德背的。
可李懷德已經被打壓下去了,為什麼書記又要點他呢?
楊元鬆在玩兒火啊!
李學武眯著眼睛去了會議室,一會兒將會有書記主持的一個學習會,關於當前精神的。
其實李學武不想來,因為最近關於這一類的文件實在太多了。
今天指東,明天就有可能指西,甚至等不到明天,當天下午就能指南。
當你覺得可能真的是南的時候,又指北了。
暈頭轉向,朝令夕改,反複無常,亂風刮起的節奏。
反正李學武和董文學的這艘船是收拾好了,也加固好了,從結婚的那一刻起,他就給嘴巴上了一道鎖。
學習會嘛,上麵教什麼就學什麼嘛,這個李學武最擅長了,比處理廠長的難題還擅長。
當廠廣播站響起團結就是力量的時候,李學武知道,中午飯的時間到了。
學習會結束了,又是稀裡湖塗不知東西南北的一天。
每個人的臉上都是困惑,可當彆人看過來的時候又變成了諱莫如深。
我不懂,但是不能讓你知道我不懂。
李學武則是相反,即使我不懂,你能看出來的,也是我根本就沒打算懂。
“哎!”
徐斯年示意了一下耳邊傳來的女廣播員宣讀新聞的聲音,意味深長地問道:“我怎麼聽說你跟這個還有些……嗯哼~?”
“嗯哼~?是什麼?”
李學武挑了挑眉毛,道:“不太懂,說明白點兒”。
“嘿嘿,裝,你跟我裝”
徐斯年一副我是過來人的表情,笑道:“男兒本色,人之常情嘛,更何況那個時候你還沒結婚呢”。
李學武吊著眼睛看了看他,突然問道:“嫂子知道你這樣嘛?”
“……”
徐斯年被李學武問的一愣,好好的,就開個玩笑,咋直接紮心呢?
李學武晃了晃下巴,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不過我現在是已婚人士了”。
說著話還拍了拍徐斯年的胳膊,道:“這樣的消息對於我來說沒什麼,習慣了,但對我的愛人不大公平,因為她知道我是個感情專一的人”。
“嗬~~!”
徐斯年點點頭,一副我也是如此的表情道:“專一,專一,特彆的專一,咱們都一樣,我就一直喜歡年輕漂亮的”。
李學武不知道這老小子今天抽什麼風,怎麼突然說起這個來了?
徐斯年前後看了看低聲道:“還不知道呢吧,服務處,你們那調去的那個,被……嗬~”。
李學武眯了眯眼睛,不相信地說道:“扯澹呢?”
“嗬嗬,愛信不信”
徐斯年瞥了李學武一眼,道:“所以你們處的那位,離遠點,小心有人接風撒邪”。
感情繞了特麼一大圈兒,說的卻是這個事兒。
不過這件事卻是很嚴重,跟廠裡的普通職工不用,這是特麼來實習的大學生啊。
按照理論來說,她們還不是軋鋼廠的人,還屬於學校呢。
這特麼王敬章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敢嗬~了那兩個?
瞧出了李學武的不信了,徐斯年卻是撇嘴道:“知道賭徒心理嘛?輸到最後輸不起的時候,人才是最瘋狂的”。
“有病吧?!”
李學武吊著一隻眼睛看了看徐斯年,問道:“你沒提醒著點兒?怎麼當差的?”
“我是她爹呀,還是她媽呀?”
徐斯年撇著嘴說道:“她自願讓人家鑽被窩,我特麼跟被窩裡看著她啊?”
“行了,提醒你一嘴,知道就得了”
徐斯年沒有再說下去的興趣了,無趣地說道:“小心著點兒,我看著事態不大對,啥嘰霸玩意兒都敢冒頭兒嗚渣嗚渣”。
“你這東北話學的稀碎啊”
李學武笑著應了徐斯年的情,不過還是對他的口音提出了批評。
兩人笑著往小食堂吃飯去了。
路過小食堂公告欄的時候卻是見著夏中全在那看著,李學武也跟著瞅了一眼。
“看啥呢?”
“幼,新郎官啊~”
夏中全倒是調侃了一句,隨後指了指公告,解釋道:“這不嘛,人事處和服務處組織留學生來參觀”。
“是嘛~”
李學武轉頭看了徐斯年一眼,還意味深長地挑了挑眉毛。
徐斯年倒是沒在意這個,解釋道:“跟你沒啥關係,不去保衛處,就是去車間轉轉”。
李學武卻不這麼認為,眼珠子轉了轉,沒說什麼。
在進小食堂的時候,徐斯年趁著人多嘈雜,低聲跟李學武提醒道:“廠長的事兒著急辦,彆拖,遲則生變”。
說完這一句便示意了包間那邊一眼,隨後就笑著跟其他人說話去了。
張鬆英見著李學武進來,還有些拘謹,不知道應該怎麼對待結了婚的李學武。
李學武卻是看過包間那邊過後,對著她招了招手。
張鬆英緊張地走了過來,沒想到李學武第一句話便問得她心肝一顫。
“昨天乾啥去了?怎麼沒去參加婚禮啊?”
“額……哪個……家裡有事兒來著”
張鬆英被李學武嚇的腦門上的汗都下來了,這冤家難道讓自己去羨慕嫉妒嘛?
然後……以後那個的時候玩情景重演?
李學武昨天在門口迎賓的時候見著秦淮茹幫她寫禮賬來著,今天才有了這麼一問。
不僅僅是張鬆英,他親口邀請的冉秋葉也沒來,王亞娟、王亞梅姐倆是老彪子通知的,也沒來。
倒不是李學武想湊一桌前女友,隻是這人不來,禮卻來了,終究是有些不大好意思的。
雖然他平時逗殼子,說人不來禮不能不來,可事不能這麼做。
問了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