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2 / 2)

當夜幕降臨軋鋼廠,萬家燈火點耀城市的時候,收獲滿滿的車隊開回了軋鋼廠。

保衛樓,燈火通明,李學武讓於德才通知了可以下班的那些人還留在單位。

隻是電話忙了些,全是給家裡掛電話說加班的。

這些人沒有一個是抱怨的,或者是不願意的,在這種時候,團結的力量戰勝一切。

晚回家算什麼,這種榮辱與共的時候任何掉隊的人都將會是單位裡最不受歡迎的人。

於德才安排了綜合辦的人分配任務,同時給今晚加班的人準備晚飯,做好後勤保障工作。

而今晚加班的晚餐則是由他做主,從保衛處的經費中撥款。

留下的人全都參與到了案件的偵破工作中來,有整理證據資料的,有做審訊調查的,有查詢法律條款的,有直接參與警戒執勤的。

包括鄧之望先前單位的種種關係都在這一晚被起底,來打聽到消息的秘書們無不震驚著跑回了主辦公樓去彙報。

而保衛處的這種做法更是讓主辦公樓的那些領導不敢下班了。

對應的,看熱鬨的那些人認可自己去食堂打飯,也要值今晚的班。

太刺激了,就看保衛處門口的車隊一輛輛的回來,從車上帶下來的人和東西越來越多,便知道事情真的大發了。

而站在主辦公樓三樓,徐斯年隻覺得頭皮發麻,手腳冰涼,李學武真要把鄧之望查個底兒掉,那軋鋼廠的麵子沒了,上麵的棒子也要真打下來了。

那以後軋鋼廠可真就算是出了大名了,副處長查了副廠長。

即便是李學武有把幾個相關的單位叫過來一起承擔,可這事兒怎麼說都不好聽啊。

“廠長”

徐斯年見到李學武從指揮車上下來進了保衛樓,轉身便去了廠長辦公室。

這會兒楊鳳山正坐在辦公桌抽著煙,看著文件,見徐斯年進來抬起頭問了一句:“回來了?”

“是”

徐斯年走到辦公桌旁說道:“還是開會決定吧,這個事情他真敢掀桌子,您也不好被動了,沒必要這樣僵持著”。

“書記在嗎?”

楊鳳山沉著片刻,道:“那就開個會吧”。

“在呢,穀副書記也在書記那邊呢”

徐斯年苦笑道:“出了這檔子事,誰能安心回家啊,都等消息呢”。

他也是說的好聽,把這些不敢下樓的領導說成了心係單位,擔憂受傷人員的意思了,也讓領導有了個開會討論的台階。

楊鳳山明白,穀維潔在楊元鬆的屋裡,定是說的李學武的事,且是在幫李學武說話。

再加上李懷德這個天然的主管領導優勢,李學武的這一次算是直接打在了他的七寸上。

被指著鼻子罵街都不算,這麼多人被他堵在樓裡不敢出去也是丟人到家了,說出來都是樂子,可現實就是如此。

現在他隻盼著廠醫院那邊賣力氣,保住韓雅婷的命,不然他都等不到自己的坑填上,就得讓李學武給挖坑埋了。

站起身,示意了一下門口方向,楊鳳山帶著徐斯年往門外走去。

這個時候他自己跟李學武說什麼都沒用的,還得是同在樓裡的這些班子成員討論出個合理的處置方案才成。

事情並沒有到了不能轉圜的餘地,李學武揪著鄧之望打,但並沒有牽扯到他們。

這就說明李學武的底線還在,並不想魚死網破,畢竟軋鋼廠所有領導換了一個遍,對他也是沒什麼好處的。

倒是現在,無論是楊鳳山,或者是楊元鬆,都知道李學武在等。

等醫院的結果,等審訊的進程,等他們給出的處理答案。

都是帶班子,帶隊伍的,在單位裡做組織工作多年的了,互相的心思都很了解了。

徐斯年勸了這麼一朝,也算是把台階給了楊鳳山,楊鳳山下了台階,其他領導也就坡下驢,會將這件事遮過去的。

彆說什麼李學武一怒為下屬,挑翻整個軋鋼廠,所有的劍拔弩張都是為了最後各自要尋求的目的而發生的,楊鳳山是,李學武亦是。

各自看看手裡的底牌,打到最後是同歸於儘的情況很少出現,更多的還是妥協。

在這場紛繁複雜的爭鬥中,楊鳳山在勉勵支撐,李懷德也是輕弩之末,其他人也都是疲於應付,各自尋找著突破口。

李學武身在其中也不能免除受困的境況,廠裡出現關於他調崗的傳聞便是如此表現。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想要穩住位置,就得站對了位置,不是李學武願意參與其中,而是幾方都在逼迫他站位了。

是李學武的位置太重要,也是李學武所代表的勢力太強硬了,無論他偏向於哪邊,都會叫這些人寢食難安。

楊鳳山明知道鄧之望有問題,還讓事情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很難說的清這裡麵有沒有逼迫李學武的意思。

至少楊元鬆不敢確定,而穀維潔則是認為就是如此。

站在讜委的立場上,無論業務領導如何的競爭都跟他們沒有直接關係。

但就像李學武所處的位置、所麵臨的情況那樣,他們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隻要在軋鋼廠這塊天地裡麵生存,必定要參與到其中,適應物競天擇的遊戲規則。

穀維潔同楊元鬆溝通的重點也是如此,如果廠業務相關同誌出現了重大問題,亦或者是無法繼續履行職責和責任的時候,讜委這邊應該如何應對。

楊元鬆並沒有立即給出答案,因為他不敢輕易走出這一步。

組織管思想,管人事,管學習,就是不能管業務,這是上麵定下來的。

也隻有在特殊情況下,或者是他這個位置的人有心爭奪整個工廠的控製權的時候,才會出現這種組織參與業務管理的情況。

而這麼做的後果就是前幾年發生的那種事,警鐘猶鳴,錯誤的狀況曆曆在目,他不敢忘記。

穀維潔是高校出來的乾部,在組織工作上相對於楊元鬆這樣在工廠,在組織基層摔打磨練過的老組織來說,顯得有些幼稚和不成熟。

但這也是相對來說的,畢竟穀維潔的理論功底相當的紮實,更有著多年的管理經驗,同楊元鬆在工作的配合上也是相當的到位的。

楊元鬆同她談話,是要給出一個明確的態度的,尊重是一方麵,更多的是方便以後的工作開展。

一人智短,團結才能發展。

想要讜委不似業務那邊出現狀況,楊元鬆在組織日常管理的過程中便要注意穀維潔和薛直夫兩人的意見和建議。

現在薛直夫沒來找他,便是對他有了意見。

楊元鬆也是無奈,但是發現了保衛處上報上來的關於鄧之望的問題,讜委這邊是研究過的。

楊元鬆,楊鳳山,穀維潔,薛直夫,這四人一正三副,開了個書記辦公會議。

當時穀維潔是明確反對壓製問題的,因為這會給班子的威信造成影響,也對下麵的同誌彙報問題的積極性造成損失。

楊鳳山同楊元鬆交換過意見,從維護軋鋼廠班子穩定的大局出發,從顧忌班子主要成員以及在管業務和項目的影響出發,兩人的意見是同鄧之望談。

薛直夫是主管紀監的副書記,讜委這邊的書記楊元鬆這麼說了,業務那邊出的事,業務的廠長,也是第一副書記也說了,他能有啥意見。

所以開會研究到最後,便是穀維潔保留意見,由書記楊元鬆同薛直夫去同鄧之望談。

這裡麵是有優勢的,勸鄧之望主動交代問題對他們來說是一種管理成績,也是關心同誌的表現。

再一個便是影響的最大程度降低,至少能讓鄧之望在離開前,或者受處分的這段時間不至於對他所管理的項目和部門造成影響。

後世所出現的,先正協,後雙規,也是這麼個意思。

這種處理方式對於鄧之望也是有好處的,主動交代問題至少是主動的,很多問題都帶有主觀性的,比被動查出來要好的多。

態度也是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如果能協調一下相關的關係,很有可能是能夠軟著陸的。

畢竟軋鋼廠的主要負責人都表現出了幫他降低影響的意思,那他就應該這麼做了。

但是鄧之望並沒有,這些天他一直都在拖延時間,同楊元鬆和薛直夫的談話也都是虛與委蛇,為什麼這麼做,楊元鬆和穀維潔不知道,這得問問對麵辦公樓裡的李學武了。

也許今天晚上李學武加個班就能搞清楚了,到時候也許就又是一個哭笑不得的奇葩理由了。

“事情的具體情況不確定,調查的開展還並沒有收到反饋,組織這邊是不能有所動作的”

楊元鬆皺著眉頭,語氣也是頗為無奈,抽了一口煙,看見穀維潔的表情也是點頭道:“當然了,出現如此惡劣的情況,我是有責任的”。

“現在談責任還為時過早”

穀維潔看著楊元鬆說道:“當前要緊的是消弭影響,儘快平息因為這件事對保衛處,對相關人員造成的傷害”。

“醫院那邊還沒有出來結果”

說到這,穀維潔很是認真地提醒道:“早做打算,早出預案,早給處理結果,總比事情嚴重了再找補要強的多”。

“是,你說的對”

楊元鬆再次抽了一口煙,可煙味的苦澀一如他為難到苦了臉的表情一般讓人難受。

“這件事是要妥善處理的,但至少涉及到了相關的責任人,保衛處那邊查出來的力度,以及業務那邊的意見……”

“當當~”

楊元鬆正說著,辦公室的門被敲響了,隨著房門打開,楊鳳山帶著徐斯年走了進來。

“穀副書記在啊”

“廠長”

“嗬嗬,真是愁死我了”

楊鳳山抓了抓頭發,走到書記的斜對麵坐了,徐斯年則是去門口給沏了一杯茶端了過去,同時給書記和穀維潔續了熱水。

“事情怎麼鬨到這個地步”

楊鳳山搖了搖頭,對著楊元鬆和穀維潔無奈地說道:“都是老同誌了,我也是真沒想到他能這麼做,唉~”

“誰說不是呢”

楊元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同樣感慨道:“這麼一弄性質就變了,後果如何就真的不好說了”。

“是啊,一個處理不好,便又是軋鋼廠的一場危機啊”

楊鳳山主動開啟了這個話題,人是業務的人,當初也是他主動要軟處理的,現在自然是由他來書記的辦公室談,主動承擔責任。

“不怨保衛處,也不怪李學武”

楊鳳山苦著臉擺了擺手,道:“下麵的乾部出了事情我也很痛心,依著他那脾氣出現再極端的情況我也不意外”。

這話說的卻是讓穀維潔挑了挑眉頭,聽話音好像不大對啊,怎麼就說到李學武的極端了。

要追究起來,不應該是他在最初的錯誤判斷才造成了現在的結果嘛。

“我看呢,廠長說的對”

穀維潔就著楊鳳山的先揚後抑,但把揚的部分摘出來偷換概念,不能隻憑廠長掛羊頭賣狗肉不是。

“換做是咱們這裡的任何人,自己的部門出現了這種情況,麵臨著上麵的錯誤決定,都會有意見”

“更何況是出現了極端的事故呢”

穀維潔強調道:“如果醫院那邊沒有一個好的結果,那麼這件事便真的就是麻煩了”。

徐斯年看了穀維潔一眼,他知道李學武同穀維潔是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聯係的,也不知道怎麼聯係的。

但就是從一開始的對立,發展到了現在穀維潔成了推動李學武進步的最大助力。

原因現在想想也就明白了,關係不知道,但李學武是業務乾部,比穀維潔低很多。

如果穀維潔想要進步,那必然是要來業務這邊過渡的,而李學武將會反過來成為她的助力。

這個女人太聰明了,知道優勢互補,更懂得將欲取之必先允之的道理。

盟友哪有自己送上門的,可不都是自己培養和選取的嘛。

等穀維潔來業務這邊的時候,李學武也許就要升正處,或者更有可能進一步發展了。

到那個時候,穀維潔今天種的因,都會接出果。

穀維潔沒有的業務能力,都會由李學武來補全,甚至會助穀維潔更進一步。

伯樂相千裡馬,那也是因為伯樂想要千裡馬啊。

穀維潔可不僅僅是想要千裡馬這麼簡單,其所圖甚大。

相比於李懷德的陰柔和鑽營,穀維潔更遵守遊戲規則,是學院理論派裡走出來的人,其身上自然帶著那種天然的理想主義。

行事作風更加的直接,更願意走合規管理這一條路,同李學武這樣的高水平乾部有著天然的默契和匹配度。

李學武同穀維潔一次次的默契合作更是證明了她的這種性格的正確性。

尤其是李學武的背後站著董文學,兩人算是同出一脈,更偏向於理論結合實踐。

而李學武就是實踐方麵的高手,自然得穀維潔欣賞和看重。

今天的事情楊鳳山已經準備拿到麵上來解決了,穀維潔就要保證李學武不會在這個時候吃虧。

可以這麼說,無論楊鳳山怎麼操作,都是躲不過這件事。

開廠長辦公會,李懷德一定會說話,開書記辦公工會,穀維潔一定會表態。

如果都不開,選擇同書記商量著辦,那他就要準備承受李學武通過其他途徑給其造成的影響。

徐斯年勸楊鳳山來這邊也是看準了這一點,解題的關鍵在李學武,在楊鳳山自己。

楊鳳山也聽明白了穀維潔的意思,知道這個時候撇清責任是不現實的,更沒有意義了。

所以在接下來的談話中也是表達出了應有的態度。

楊元鬆見廠長願意解決今天的問題,便也就讓徐斯年去請了薛書記過來。

徐斯年知道,這是要開書記辦公會了,也是讓他出去的意思。

所以在提前準備了一杯茶,又去請了薛直夫以後,徐斯年便沒有再進來。

薛直夫還是那副麵孔,沒有怨憤,也沒有幸災樂禍,同是軋鋼廠的乾部,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他來軋鋼廠也是為了謀求發展,不是找茬和受罪來的,不會因為一些事情跟主要領導產生矛盾。

更因為紀監管理的重要性,在日常工作中薛直夫很少說話,即便是在辦公會上,即便談的是跟他工作相關的。

楊元鬆見薛直夫坐下,輕聲咳嗽了一下,開口說道:“都到了,那就談談廠裡今天發生的這件事”。

“我先說吧”

穀維潔第一個先開了口,意見很明確:“我還是先前的意見,該關心同誌的要關心,該幫助的也要幫助,我認為如實向上麵反應同誌的問題並不違背組織的程序和同誌感情”。

“今天的事再說誰的責任已經是於事無補了,我們就從實際出發,從根本上來討論和解決實際問題”

穀維潔坐在沙發上很有氣場,言語犀利,讓一同坐著的三人都能感受到壓力。

楊元鬆點了點,道:“是要從解決問題的角度出發的,更要從關心同誌,關心大局的角度出發,同時也要對受到傷害,因公受傷的韓雅婷同誌表示歉意和慰問”。

“這件事我來做吧”

楊鳳山主動開口說道:“稍後我會去廠醫院再看望韓雅婷同誌,現在談談鄧之望同誌的事吧”。

“薛書記,說說你的意見”

楊元鬆還是比較謹慎的,一次犯錯,不能次次都犯錯,這一次是注定要聽取實際負責人的意見的。

薛直夫皺著眉頭想了想,說道:“以現有的證據來看,鄧之望同誌牽扯到的問題比較複雜,依照同級彆的紀監力量是無法深度偵查的”。

“但現在已經沒有這方麵的壁壘了”

穀維潔插話道:“保衛處通報,將以涉嫌指使他人殺人的罪名控製鄧之望,同時協同了市紀監部門對其背景和工作關係進行了調查”。

“更加需要注意的是”

穀維潔強調道:“因為受傷的韓雅婷跟調查處也有乾係,調查處的相關人員已經介入了安全調查,針對鄧之望的身份壁壘已經不存在了”。

“您說的確實是事實”

薛直夫皺著眉頭說道:“但在這之前我們的工作是沒有開展到這一步的”。(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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