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年輕,這麼普通的家庭背景,這麼個文化水平和起點,要真是憑實力,怎麼可能進步這麼快!
一定是背後有人照顧,或者說是某些利益的輸送。
一個保衛處怎麼可能支撐起這麼多的項目,有這麼多的資金來源和銷售渠道,說出去彆人也不信的吧。
隻要把保衛處掀起來抖落抖落,就不信查不出問題來。
沒有人比他們工作組更懂查人和爭鬥了。
萬幸,李學武也是這麼想的,所以主管紀監和審計的薛直夫必須到場。
剛才李學武給薛直夫打的那個電話就是這個意思,既然有人要查賬,倒不如大大方方的,請大家一起來看看。
而薛直夫來了,保衛處有問題,那就是直接打薛直夫的臉。
反過來說,如果保衛處沒問題,那薛直夫就要動手打工作組的臉。
如果薛直夫不動手,那李學武就動手打薛直夫的臉。
這就是昨天李學武給書記楊元鬆打電話的意義,李學武搞正治,永遠都不會直接同人麵對麵對陣,一定是要把看熱鬨的拉過來當槍使的。
因為有的時候看熱鬨的人才是你最直接的利益關係者,不然他怎麼會來看熱鬨呢?
李學武現在表明了態度,他是軋鋼廠的乾部,他是讜委的乾部,他是楊書記的人。
現在自己被調查了,影響工作秩序了,你楊元鬆應該怎麼辦?讜委應該怎麼辦?軋鋼廠應該怎麼辦?
李學武現在就是要楊元鬆表態,軋鋼廠表態。
如果這些人都不管,那好了,以後看哪個處級乾部會支持他們的工作。
今天挖的這個坑屬實有點陰。
李學武在給薛直夫打完了電話,那邊就有了動作。
由薛直夫帶隊,審計處、紀監處以及宣傳處的人一起來了保衛處這邊。
說是學習和參觀,可特麼宣傳處的人拿相機拍照是幾個意思?
而審計處的人直接進了小會議室,看著外麵來的這些人查賬,也不阻止,就是看著。
有人去了辦公室,隻要是有被問詢的,就會有人就跟著。
有些更絕,說是已經準備好了,隻要查出問題來,他們當場就要帶人走。
這話也不知道是對誰說的,工作組的人怎麼覺得是衝著自己來的?
薛直夫不說話,就坐在財務室等著出結果。
沒多大一會兒,主管財務和人事的副廠長景玉農也帶著人過來了。
不過她沒像是薛直夫這樣興師動眾的,她就帶了個秘書。
而她來這邊同薛直夫一起坐著等。
這下工作組被架起來了,不查出問題都不行了,查不出問題保衛處裡這些橫眉冷視且不說,軋鋼廠的讜委和廠辦就打發不走了啊。
工作組帶隊檢查的靳良才看著他們兩個不說話,自己也是沒說話,坐在另外一邊,看著桌上的賬目,期待著能抓到保衛處的小尾巴,進而掀開保衛處一直遮掩著的麵紗,看看背後藏著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樓下來了這麼多人檢查,樓上的李學武一點都沒受影響,他沒下樓,就在樓上辦公來著,全當不知道。
而樓下的人也好像是刻意忽略了李學武一樣,全等著結果出來再定。
財務室裡眾人的麵部表情各異,卻是沒有一個人亂說話的,全都屏氣凝神,等著工作組的“大發現”。
薛直夫耷拉著眼皮,麵色深沉,手裡拿著一份今天的人民大報看著,沒有任何要表達情緒的意思。
他身邊坐著的景玉農則是拿了一本財務室的賬目看著,好像能看出什麼門道來著。
屋裡靜悄悄的,隻有審計和財務在對賬的聲音,還有一個聲音,那就是算盤被打的劈啪作響
而當將要凝固的時間慢慢滑到上午十點的時候,審計人員有了發現。
“這裡不大對”
一個帶著眼鏡的女同誌對著帶隊組長彙報道:“二月末到三月初,有一筆錢大進大出,掛的是物資采購和物資銷售,數目高達7萬多元”
“這裡也有~”
另外一邊的男同誌彙報道:“三月下詢,還有一批物資采購,兩萬元整,去向掛的是……李副廠長?”
“我這~”
小組長的臉綻放著笑容,就是眼睛有些不夠用了,這不查則已,一查都是大的啊!
“訓練經費支出三萬五千多元、裝備更新兩萬七千多元、項目建設八千多元……”
看看,這都是大數啊,小的都還沒看呢,這保衛處的耗子也太能吃了。
坐在一旁的靳良才臉上忍不住露出了笑意,他就說查李懷德怎麼查不到呢,敢情小尾巴是在這藏著呢。
“查!查仔細了!”
靳良才得意地看了那邊坐著的薛直夫和景玉農一眼,大手一揮,告訴審查人員仔細了查。
這麼多錢,就這麼無緣無故的花了,這李學武和李懷德得吃多少。
還有更後麵站著的楊元鬆呢,那一定是吃了個大頭的!
小組長那邊不斷地統計著賬目審查結果,臉上不住地笑著。
他們是彆的工廠抽調來的,昨晚就準備好了,工作組的人說了,隻要查出一項問題來,那就按一項問題給獎勵。
十項就是十項獎勵,多查多得。
這種事情還是好做的,隻要是企業賬目,就沒有不出問題的,總有些不好入賬的,或者是負責人乾彆的用了的。
也不能說是自己貪了,也有可能是業務需要,但細查違規的那種。
但他們不管,隻要查出問題來就得錢,這可有的查了。
尤其是一個小小的保衛處,竟然能查出動輒幾千、幾萬的經費使用來,這不是有問題是什麼!
彆看現在賬目做的沒問題,但數目過大本身就是問題,隻要查開了,準能找到問題所在。
薛直夫手裡的報紙抖了抖,換成了另外一麵繼續看,他的時間有的是。
而景玉農已經看了幾本賬了,看完一本就讓李雪給她換另一本。
這會兒她也是聽見那些審計人員說的話了,隻是一在心裡對比時間,就知道他們查的是啥事了。
“跟保衛處的人要茶水”
景玉農對著李雪說了一句,便將手裡的賬本放在了一旁,見靳良才看過來不由得冷笑了一聲,道:“這麼多錢都花了,總不會沒有茶葉吧”。
靳良才看了她一眼,眉頭挑了挑,不知道景玉農跟李學武到底是個什麼關係。
他們來軋鋼廠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自然是知道一些乾部之間的矛盾關係,也知道李學武同景玉農之間那點事。
可這種事情還真就說不好,都說李學武跟她的關係不好,那為什麼要挑李學武的妹妹當秘書,這件事最近可是沒少傳閒話。
不過從兩人之間的互動和工作之間的關係來看,是沒有多少交集的。
靳良才的目光看向了李雪,他不覺得現在去通風報信能有什麼用了,但他想看看李學武的這位妹妹到底要去找誰。
可惜了,他有點失望地收回了目光。
李雪誰都沒去找,而是在門口的茶櫃裡翻找了一下,拿著茶櫃上的杯子泡了幾杯茶。
一杯給了他,一杯給了薛書記,一杯給了景玉農。
靳良才在接茶杯的時候隻是掃了李雪一眼便沒有再去關注,這隻是個姑娘而已,對保衛處,對李學武,對他來說沒有什麼意義。
而在所有的賬目全部清查結束後,審計小組長拿著統計好的賬目同門口的審查小組長對接了一下,便回來彙報道:“靳處,所有問題都已經轉交給了審查小組”。
“好”
靳良才接了對方手裡的問題清單看了起來,眉毛不時的跳動幾下,顯然是對上麵的數字比較驚訝的。
一個保衛處是如何在半年時間花了這麼多錢的,換個問法,一個保衛處如何在半年有這麼多錢可花的!
這麼多的項目裡是否存在利益交換和輸送?
這些問題不需要他親自去解決,隻要審查組拿著這些疑問清單去問財務就是了。
所有的賬目都是保衛處財務室做的,預算都是有章可循的,那這些“特殊經費”又是咋來的,又是咋沒的,一定要查個清楚。
工作組的人很辛苦,就連中午飯都是在保衛處的財務辦公室吃的,而隨同監察的讜委四部門人員和景玉農的中午飯是廠辦送過來的。
徐斯年挺能整事,在送飯過來的時候看了靳良才一眼,特意跟薛直夫和景玉農交代了,這不是工作餐,回頭去招待所記得銷賬。
薛直夫沒搭理他,而景玉農瞪了他一眼,讓徐斯年悻悻地出了門。
就知道跟李學武在一起玩的都不是什麼好餅。
剛才工作組的人發現了這些賬目同軋鋼廠其他處級單位有關聯,便將設計處的夏中全和生產管理處的鄺玉生請了過來。
隨同一起請過來的還有兩個處室的財務人員,以及相關項目的負責人。
這一場“反貪風暴”有了愈演愈烈的趨勢,工作組早就準備好的人也是四處出擊,帶著審查組問出來的東西一一去相關部門核查。
最遠的當屬紅星村了,那邊是保衛處特殊經費的消耗大戶,每個月使用的經費都超萬元,看著很是嚇人。
中午飯過後靳良才特意跟工作組的人問了李學武的行蹤,聽說李學武中午吃了飯回來後睡了半個小時又繼續辦公的時候,他還很意外地挑了挑眉頭。
這賬都嘰霸查到這種程度了,他還睡的著?
現在何必貪眠,以後有點是時間睡覺呢。
靳良才有點看不上李學武,昨天跟他又是虛的又是實的,竟然特麼玩告狀。
這要是不給他點兒顏色瞧瞧,真當工作組是軟柿子了。
李學武還真就沒當他們是軟柿子,因為李學武不想侮辱軟柿子這個詞。
該吃飯吃飯,該睡覺睡覺,中午麵對飯桌上眾人的調侃,李學武也是點著他們說了,這些人早晚也得有他這麼一天,等著吧。
而眾人的反應是出奇的一致,都在心裡想著自己的部門要是挨這麼查會不會出問題。
答案李學武不需要去問,看這些人吃飯的時候都心不在焉的就知道禁不住查。
而工作組的人在飯桌上將夏中全和鄺玉生叫走,更是給了這些人深刻的一擊。
雖然這些人都在罵工作組怎麼老玩這一套,上次張國祁就是這麼被帶走的,讓眾人沒了食欲,這次還特麼玩,沒完了是吧。
上次張國祁被帶走時是麵色窘迫,灰白一片,而這一次夏中全和鄺玉生走的時候卻是雄赳赳氣昂昂,李學武看鄺玉生的樣子像是特麼英勇就義似的。
等他們看向自己的時候,李學武也是瞪了兩人一眼,要玩就好好玩,彆特麼串了場,這場戲是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不是特麼渣滓洞。
中午飯結束的時候恐怕隻有李學武吃飽了,這些人也都是無心吃飯了。
看見李學武這麼心大,保衛處的檢查組還在,他在這邊狂吃狂吃,彆不是鬨毛病了吧。
就算是你清正廉潔,可特麼總不能一點事都沒有吧!
所有人都是這麼想的,所有人都在等著火星撞地球。
如果真的啥也查不出來,那麼工作組會不會拿一些小問題來跟保衛處開刀。
李學武沒管這些人異樣的目光,吃午飯就休息,休息好了就工作。
正好今天在單位的時間比較多,治安大隊又沒什麼事,他得把以前的工作回溯一下,查缺補漏。
剛開始沙器之還往下麵去探探消息,下午他都懶得跑了,就跟李學武辦公室忙著文件的事。
屋漏偏逢連夜雨,船遲又遇打頭風。
樓下工作組正在檢查,李學武在辦公室裡又接到了賴山川的電話。
“分局治安隊跟辦案隊要在各重要區域搞一次治安清理整頓工作,你們治安大隊出兩百人配合一下”。
“好”
李學武答應的很痛快,眯著眼睛對著電話裡說道:“王小琴政委在治安大隊值班,請鄭局給她打個電話,這個任務讓她安排一下”。
“鄭局不在”
賴山川的語氣從一開始就是不耐煩的,這會兒更是嚴肅地說道:“這次的行動很重要,市局的領導也會去現場,你先調人配合吧,就這樣”。
他說完就蠻橫地給了一個結束語,抬手就要去掛電話。
可李學武一點都沒慣著他,當即就回複道:“那動不了”。
“什麼?”
賴山川的聲音驟然增大,厲聲喝問道:“治安大隊還是不是分局的行動隊伍?你李學武還是不是分局治安處的乾部?”
“不用說這個”
李學武也沒心情再跟他虛與委蛇扯嘰霸蛋,拿著電話冷冷地說道:“要麼聯係鄭局下命令,要麼聯係高局下命令,治安大隊接到的指示就是如此,有任何事情請第一時間跟這兩位聯係”。
李學武跟賴山川可不一樣,他說要掛電話一點都不會跟你玩虛的,還特麼玩強製語氣的。
“哐~”
李學武說完直接就掛了電話,連給他個準備都沒有。
給你兩句客套話你還真以為自己是個人物了,隻不過是李學武不想跟分局那邊的關係搞的太僵,更不想搞的一地雞毛。
要說狠,李學武對惡人狠,對同誌還沒用過什麼招數呢。
賴山川那一次也僅僅是小試牛刀,給他一個提醒,現在又要犯病。
這就是這個時代最大的問題了,什麼人都能在這股風裡覺得自己行了,覺得自己的機會到了,想要踩著彆人爬上去。
或者是在工作中想要彆人幫著自己達到某個利益,不花一分錢還能落著好。
這樣的小心思李學武看的太多,太清楚了,已經懶得說他什麼了。
電話裡不給他麵子,其他的地方就更不會給他麵子。
而李學武掛了電話也沒有給王小琴打,他知道賴山川不會給王小琴打電話的,王小琴比他還不客氣呢。
治安處是治安處的,正治處是正治處的,亂下命令是要惹人厭惡的。
賴山川要是拿治安處處長的身份讓李學武乾治安處的活,這沒說的,李學武有能力就做,沒能力就說沒能力的。
但現在治安大隊是在文件上明確了的,由李學武管理,主管領導是鄭富華。
且不論這個時期,就是平時把兩百人開上街也是個大事,就他一個電話李學武就得服從命令?
想玩就玩點兒高級的,這種下三濫的手段沒得讓人瞧不起。
李學武不知道到底有沒有這個行動,但隻要他把人開出去,那就是個事。
上麵那位最忌諱槍杆子了,真要是出了事,誰給你解釋的機會,等你解釋明白了,回來一看位置早沒了。
所以在工作中遇到這種明顯是故意為難的,當講原則的時候一定要講原則,否則就是把自己坑了。
——
“什麼叫沒問題?!”
“說話啊!”
“我問你話呢!”
靳良才將審查組組長遞交給他的報告直接摔在了桌子上,滿臉氣憤地質問道:“剛才不是說有情況的嘛,怎麼現在又成了沒問題了!你玩呢!”
看見靳良才暴跳如雷,屋裡的審計組和審查組都是鵪鶉模樣,噤若寒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