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風聲(1 / 2)

三樓會議室裡今天隻研究討論人事問題,沒有其他工作。

可即便是這麼單一的會議議題卻也是開了三個多小時之久。

七月十六日下午兩點,年中會議的最後議程正式開始了。

隨著領導們的入場,會場內眾人的目光全都放在了書記楊元鬆和廠長楊鳳山的身上。

與其說眾人是在看這兩人,倒不如說是在看這兩人手上的文件。

誰都知道,乾部崗位調整方案和主管領導分工調整方案一定是要由這兩位來宣讀的。

讜委管乾部,廠辦管工作,一人管一片兒,一人讀一份。

而這兩份方案的內容都跟下麵的人息息相關,大多數人。

乾部崗位調整影響的絕對不隻是乾部個人本身,還包括了他的同事和所管部門。

無論是部門換領導,還是部門內部提拔,都會對部門的整體運行造成不小的變動。

新官上任三把火,無論是誰在變動,上崗後都會用實際行動來實現自己的價值。

這也是年中會議召開的一種意義,死水一潭是不行的,必須不斷注入活水,讓水裡的魚動起來。

乾部調整是影響所屬單位和部門,那主管領導調整分工就是影響整個所管係統了。

換主管領導了,那新領導必將是要重新調整工作步驟和布局的。

他的工作思路在變,那下麵的處室就要變,整個所屬係統都要變。

所以不僅僅是麵臨調整的乾部們在關心三樓剛剛結束的這場辦公會議,更多的是城門邊上的池魚在關注。

“現在召開全體代表大會,就大學習、大討論活動進行宣貫和部署”

隨著主持會議的楊鳳山話音落下,會場內響起了一陣騷動,隨後又在會議紀律管理人員的影響下恢複了正常。

出現議論聲音是因為會議的議程變了,這個時候應該是代表大會,布置下半年重點工作的。

而在這個會議上也會宣讀那兩項方案和內容,可現在呢?

現在這個會議議題被擱置了,要不就是延後了。

這兩種處理方案都能看出不尋常來,擱置就說明剛才開了三個多小時的人事會議沒開完,或者討論了一周的人事調整方案難產了。

這種可能是很小的,但放到現在這種情況下也不算是不可能的了。

如果是延後,那就更讓在場的眾人難受了,這就意味著兩個調整方案帶來的影響是很大的,變動也是很大的,廠領導怕出現問題,這才調整會議議程,將兩個議程置換順序了。

無論是哪種情況,在場的眾人心裡都是翻騰的,忐忑的,專注地看著主台上工作組馮副主任的宣貫講話。

不知道領導們這麼安排的意義,但下麵人更加關注和專心聽會議內容是真的了。

三天的會議開下來,台上的人心累了,台下的人心也累,跟第一天的專心和激動相比,現在隻剩下了堅持。

而現在不一樣了,就像驢前麵吊了個胡蘿卜,所有人都在看台上,等待著最終的結果。

先是馮道宗講,從理論和根本上闡述了大學習、大討論活動的基礎和內容,同時也代表工作組對軋鋼廠當前所做的工作進行了可定,以及對接下來的工作做出了建議性的指導。

當馮道宗講完後,是由楊元鬆開始講,先是公布了大學習、大討論活動組織管理辦公小組名單,其後是宣貫了上麵關於此次活動的精神和意見,最後是講了各組織內部應該怎樣開展活動的要求。

活動組織管理辦公小組的組長是楊元鬆,副組長就是楊鳳山。

楊元鬆講了大的方向,那楊鳳山就要講具體的實施方案和細則,同時也對接下來在全廠範圍內的活動進行了指導和約束。

他是怕的,這個會議開完,就是正式給這個活動開了口子。

從這個口子裡到底要放出什麼洪水猛獸他不知道,但波濤洶湧的氣勢他已經能夠感受到了。

尤其是當前麵兩位領導講完時,台下已經有人在激動和喊口號了。

這些人不一定就是搗亂的,或者故意影響會場秩序的,有可能是真摯的理想支持者。

當然了,楊鳳山並不敢保證這種情況就都是如此,以前還能用各種辦法約束著,可現在呢?

現在他要講形勢,講軋鋼廠麵臨的生產任務和實際困難,從實際出發,給在場所有人抖一抖家底兒。

想搞活動,可以,那也得看看家裡都有什麼,禁不禁得起折騰。

搞多大,搞多久,這個沒人說的清楚,現在隻知道要開口子,要拆大壩。

楊鳳山是沒有這個能量去阻攔什麼的,他看得清事實,更看得清時勢,螳臂當車的事他不敢乾,也沒必要去乾。

不過他是軋鋼廠的負責人,是一廠之長,他是要為軋鋼廠負責任的。

一手抓變革,一手抓生產,這就是楊鳳山今天講話的主題思想。

以前他是隻關注生產,對變革是有抵觸情緒的,但現在他隻能這麼做。

對變革妥協,允許下麵的聲音喧鬨起來,也允許規則被打破,甚至是影響到軋鋼廠的整體運行。

生產任務與思想變革實施五五分,兩手抓,不存在分心和浪費的問題。

能把生產跟變革放在一起,已經是很多人共同努力的結果了,是最後的底線和堅持。

軋鋼廠現在其實還好呢,因為這是部署最重要的鋼鐵企業,是可以暫緩執行上麵政策的,也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不能輕易影響的企業。

在全國範圍內,軋鋼廠的體量可能排不到前麵去,但在行業內部,在京城,紅星軋鋼廠就算是正經的龍頭企業了。

鋼鐵業也是分上下遊的,主要是指礦石、焦炭、熔煉、鑄造、軋製、加工和銷售等環節組成的一係列產業鏈。

這裡麵礦石、焦炭、熔煉都屬於上遊產業,鑄造、軋製、加工屬於中遊產業,銷售和再加工屬於下遊產業。

軋鋼廠原來是沒有現在這種規模的,生產工藝也僅僅是軋鋼。

可前些年的鋼鐵業快速發展帶來了一係列的盲目擴張,很多設備和工廠的創建無以為繼,隻能走合並和兼並的道路。

這些年紅星軋鋼廠一直在擴充生產工藝,從原有的單一軋鋼工業擴展到了現在的集熔煉、鑄造、軋製、加工和銷售等上下遊產業鏈於一體的龐然大物。

體量大,帶來的影響也就大,自身的發展和創造就被更多的關注和支持了。

從年初的乾部調入,到年中的乾部補充,都能看得出上麵是對軋鋼廠報以期望的。

這個時間,這個時期,所有人都在試探著前進,沒有榜樣可以學習和參考。

那麼隻要乾工作,那就一定會出錯,這也是楊鳳山穩坐廠長位置的原因。

他隻要不犯原則性錯誤,那他就不會有大的問題。

工作,誰都不敢保證一定能成功,但得有向往成功的心。

楊鳳山對軋鋼廠,對鋼鐵工業的熱忱是誰也不能否認的,他的管理能力和戰略思想目標也是正確和堅定的,所以他才是廠長。

即便是現在出現了一些聲音,但支持他的人還是普遍存在的。

這不能單純的說是支持楊鳳山,更應該說是支持他的管理觀念和發展理念。

這個時期可是少有給工人蓋居民樓的,也很少有工廠願意自籌資金進行這種福利建設的,多是將企業員工的壓力交給地方來解決。

為什麼?

因為地方的經濟壓力大啊,適齡人員得不到工作啊,得求著企業來招工和創造價值啊。

所以這個時期更多的是工廠牛一些,地方弱一些,工廠越大的越牛,甚至能自成係統,不受地方約束。

有的工廠就能跟地方要地皮,建廠房也好,建居民區也罷,不需要跟地方進行溝通。

這裡就是工廠的,圍牆一建,裡麵的事你少管。

軋鋼廠現在的情況就是如此,鋼鐵係統內部所有的服務和三產都能支持職工在工廠生活和工作的很好。

造成的結果就是,地方要背負這些職工的生活安置問題。

現在楊鳳山主持的班子在給廠職工搞居住環境,他的支持定然是高的。

不要說居民區項目是穀維潔在負責的,也不要說資金壓力和項目的管理跟楊鳳山沒關係,他是廠長,所有的成績最終都是要落在他的身上。

彆看有這麼多好處,可該承受壓力和責任的時候也是他,所以楊鳳山更希望都好。

在具體業務的管理上他是在態度上有輕重偏頗的,但這並不影響他主持全麵的工作。

今天他在台上講困難,講大局,那參會的人員就都要想,都要有個心理準備。

這是廠長,他能說出困難來,說出條件來,那就是企業員工執行的標準和準則。

穀維潔是接楊鳳山的順序開始講話的,她也是在將大學習、大討論活動進一步進行了深刻理解和闡述後,講了月初的那份文件精神。

穩定是發展的前提和必要條件,活動是要搞,但要有個前提,那就是還要不要發展了。

答案是所有人心裡都清楚的,要發展,也要變革。

這就是在場所有人都要取舍的一個方向了,要發展,要變革,那活動怎麼搞。

穀維潔將七月二日上麵下發的《關於工業交通企業和基本建設單位如何開展大學習大討論的通知》做了詳細的宣貫和闡述。

對企業發展和變革中需要注意的關鍵點做出了明確的指示和要求。

必須要在保證完成生產任務的條件下,結合當前整頓清理工作進行展開。

這是一種由下而上,由上而下,共同實現的一個過程。

由下而上的過程中要注意影響,要注意穩定,不能影響了正常的生產任務。

而在由上而下的過程中要注意團結,注意發展方向,一手抓生產,一手抓變革,兩手都要硬。

穀維潔在會議上首次明確的表達了自己對此次活動的態度和目的,也正式的代表了廠讜委對活動的執行做出了指示和要求。

所有中層、基層管理乾部,以及一線群眾代表同誌均是在思考和學習這種思想和要求。

其後幾位讜組領導也都就此項活動的開展和宣傳工作提出了意見和要求。

最後也是由楊元鬆做總結發言,號召軋鋼廠全體人員動起來,加入到大學習、大討論活動中去,去學習思想,去討論,去思考,去進步。

會議是在掌聲中結束的,也代表了軋鋼廠大學習、大討論活動正式的拉開了序幕。

大學習、大討論活動宣貫和布置會議結束了,休會十分鐘後將召開廠代表全體會議。

李學武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沒有動,徐斯年也是沒動,另一邊的韋再可也是沒有動。

等周圍人散的差不多了,喧嘩聲也起來了,徐斯年這才越過李學武,看向韋再可問道:“韋處,什麼情況?”

“這我怎麼知道,我就是一乾活的”

韋再可無奈地看了徐斯年一眼,嘴裡隻回答了這麼一句無奈的話。

他知道徐斯年問的是為啥會議的議程調整了,可他真不知道啊。

會議的議程安排是審議小組定的,跟他確實沒關係。

但是,徐斯年問他又不是因為審議小組的原因,而是人事的原因。

這次會議議程的調整絕對跟人事方案和分工調整方案有關係,不問韋再可問誰去?

韋再可是讜組部負責人,所有的乾部考察和調查都是他帶著人做的,出現問題自然是要跟他打聽。

可看著他的態度,徐斯年扯了扯嘴角,他根本不信這老狐狸的話,再次問道:“那具體的方案出來了嘛?”

“這我怎麼知道,我就是一乾活的”

韋再可再次重複了這個回答,眼皮耷拉著,無奈地用手撫了撫桌子。

剛才徐斯年問的還比較含蓄呢,這會兒含蓄都沒了,直接問方案了。

徐斯年關心,這會場內誰不關心啊,就算是他知道,他也不能說啊。

他是誰啊,領導都還沒公布呢,他就說了,那他成啥了。

徐斯年也是想著這會兒就仨人在,十分鐘後他不說自己也能知道了,就想著提前問一句。

可是沒想到啊,這老東XZ的還真深,問都問不出來。

“那你總得知道今天到底有沒有個結果吧?!”

“這我怎麼知道……”

“行了!你可真特麼墨跡!”

韋再可剛起了個頭兒,徐斯年一瞪眼睛,打斷了韋再可的敷衍,隨後對著李學武說道:“這人滑頭的很,以後你少跟他來往”。

李學武笑嗬嗬地看了韋再可一眼,見他老僧入定滿臉為難的模樣,笑著說道:“韋處長不想說你還硬逼著人家說啊”。

說完輕輕拍了拍徐斯年的胳膊,示意了周圍看過來的目光道:“韋處長小心也是對的,畢竟那兩份方案裡有重要決定的話,提前泄露是要引起不必要恐慌的”。

韋再可聽見李學武這麼說,急忙轉頭看向他想解釋什麼,可在看到李學武兩人的表情後又忍住了,轉回頭繼續當啞巴了。

這兩人就不是個好東西,一個問不成,另一個都會玩迂回戰術了。

他不解釋就代表那份方案裡有重大的變化,至少是跟先前大家所猜測的不一樣了。

可他要是解釋了,那就把方案泄露了,也就代表他知道了,剛才敷衍徐斯年的話就代表他不實在。

徐斯年壞都在表麵上了,這李學武壞都壞在了肚子裡,兩人都不是好東西!

“還真是有恐慌啊~”

徐斯年跟李學武是什麼關係,那是狼狽……不是,那是一丘……朋比……臭味……

誌同道合,共同提高,相互提攜!

都誌同道合了,李學武都給話說到這了,那徐斯年還不把話引起來啊。

“嘿,韋處長,您可真行啊,這方案做出來,怕不是以後見著你我都得仔細小心恭敬著了”

說完還用胳膊輕輕撞了李學武一下,挑眉問道:“是不是啊李處?”

“嗬嗬~”

李學武沒回答,隻是輕笑了起來,可這輕笑在韋再可的耳朵裡卻是奸笑。

這倆孫子忒不是人了,這不是要往自己的腦瓜頂上扣屎盆子嘛。

調查和審查工作是他做的,可他哪裡有決定權啊,誰也沒說他考察的人員就都是領導想要用的人啊。

這軋鋼廠的乾部有幾個沒接受過考察的,可真就提拔的又有幾個。

哪次麵臨調整的時候不是他們讜組部和人事處最忙的時候,因為一個崗位需要考察三到五個人,總不能考察了就任用吧。

那這次乾部調整方案出現了大的變動,心裡有底的,或者收到領導消息的,出現了變動自然是不敢跟領導去抱怨的,那抱怨誰?

碼的,就說這兩人不是個好餅。

他為什麼要低調啊,就因為怕這些人把賬算他頭上來,就怕這些人無理取鬨埋怨他在調查的時候做了什麼手腳。

冤不冤枉啊,他要是想動一動,最多也就隻能在副科的位置上有些作為,正科都需要領導慎重考慮的。

現在是什麼?

一個賣白麵的替那些賣白貨的人扛了雷操了心。

“你們倆啊~”

韋再可站起身,弓著腰點了點李學武和徐斯年,瞪著眼珠子說道:“小心心眼子多了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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