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彆說誰牛,誰也彆說誰穩,沒病走兩步。
李學武可不敢說有自己看顧著,有一大群人照顧著,回收站的事就萬事大吉不用管了。
他自己時時刻刻提醒著自己要小心謹慎,也在會議上強調了自信認真,把身子蹲下去,埋進土裡。
低調做人,做事周全。
現在二爺收著古董,搞著紅皮書和像章大批發,著實是在刀尖上跳舞的。
這活兒也就是二爺在做,換了一個人李學武都不敢弄這個。
後院倉庫下麵的東西上周就被他倒騰走了,倒座房這邊沒人幫忙,隻聽見車動靜了。
東西去了哪裡不知道,賬本是李學武讓二爺單獨記得,錢會跟那些蔬菜一起劃撥回來的。
“特殊廢品”實在是太多了,青銅器、陶器、玉石、書畫、漆器、翡翠、瑪瑙、瓷器等等,連骨器都有,四九城的收藏界真的是遇見了大“買主”。
所有“特殊廢品”均是廢品價格收購上來的,可架不住東西多啊。
也有翡翠瑪瑙這些金貴東西不方便用錢收的,也都由著二爺用紅皮書換了。
紅皮書有價,思想無價!
老彪子不知道李學武要這些東西乾啥用,倒是時不時的給那些小崽子們指指路,點了幾個先前搶收古董的那些“老客”。
嘿!這些人可算是倒了黴了,誰能架得住那些小崽子的收拾啊。
跟以前不一樣,這些小崽子們都知道了,東西咂碎了,一把火點了,這是沒有意義的。
意義是什麼?
意義就是這些東西回爐重造,為事業建設添磚加瓦才是對的。
所以這些舊時代的糟粕都會送去回收站換紅皮書,實現組織和個人共贏的局麵。
回收站也實現了雙贏,贏一次古董,贏一次賣書、賣像章。
小崽子們真正的實現了“我們沒有古董,我們不生產古董,我們隻是古董的搬運工”的目標。
正因為有著老彪子的通風報信,他們才能實現業績和思想雙豐收。
在那條街上老彪子為啥混的開,他管提供消息,還管回收,充分的體現了勞動人民樸實善良的一麵。
一個收廢品的能有什麼壞心眼,無非就是本著保護曆史資料,存續文化經典,為下一代保存一些可以看見的曆史罷了。
那些人在前期無非就是想趁著機會囤積古董,等風頭過了再高價賣出罷了。
其本質上還是個古董販子,並沒有把那些具有文化價值的曆史材料當寶物,而是當成了販賣的貨物罷了。
李學武不同,他雖然是用廢品的價格收的,但他卻真拿這些東西當寶物的,更沒有想著自私的存起來留給家裡人當傳家寶。
他想的是,未來時機成熟了,這些東西還是要還給人民的,是要充分體現這些民族瑰寶的曆史價值的。
身在這個時期,李學武知道自己的能力有限,所有的作為都是本著生存為前提的。
但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在能力範圍內,為後來人做一點力所能及的貢獻是應該的。
他不是高尚的人,更不是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這些東西更不可能捐給誰。
博物院裡丟國寶的事他聽說過,可沒想法養耗子。
怎麼處理他自己心中已經有了答案,並沒有跟二爺說,更沒有跟老彪子等人說。
正事說完,李學武的目光又看向了坐在屋裡凳子上的幾人。
於麗、小燕兒,還有迪麗雅。
回過身看了看自己身後躺靠在被卷子上的傻柱,李學武問道:“帶迪麗雅去醫院檢查身體了嘛?”
“去了,好著呢”
傻柱擰了擰身子坐了起來,打量著自己媳婦兒,看著迪麗雅的肚子笑著道:“啥毛病沒有,大夫就說多補充營養,沒彆的話了”。
多補充營養,已經成為這個時代醫生下醫囑的口頭禪了,原因就是這個時候的人多是缺少營養的。
迪麗雅在草原上長大的,後來又遭了苦,身子骨自然是沒那麼好的基礎。
可也正因為是草原上長大的,看著倒壯實一些,沒有京城姑娘的嬌氣。
李學武瞅了瞅傻柱問道:“手裡寬裕嗎?在夥食上彆差了,這可不是鬨著玩的”。
“有著呢”
傻柱麵色稍稍正式了,知道李學武關心他呢,點頭道:“我倆能有啥花銷,所有的精力都在孩子身上呢,已經在補了”。
李學武挑了挑眉毛,看了二孩兒一眼,見他點頭便也沒有再說。
有些東西畢竟是不好露麵的,私下裡給了傻柱就不說了,要是拿到桌上來說,難免的要叫傻柱難為情。
這屋裡屬實是沒有外人的,所有人都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就連傻柱都因為媳婦兒和自己在這邊的牽扯多了,嘴都嚴實了許多。
大領導走了,舉家搬遷去了南方,他不用再去給做夥食了,也少了一些進項。
不過這個年代餓著誰都不會餓了廚子,他自己總有辦法搞著好東西。
因為小食堂裡又開了火,傻柱又成了小灶師傅,所以好東西是不缺的。
至於營養品,有了李學武的問詢,二孩也知道私下裡找傻柱供應一些。
傻柱和迪麗雅兩口子在倒座房過的好著呢,李學武也對兩人上心些。
傻柱他是不用管的,主要是迪麗雅,帕孜勒一心一意地跟著他賣命,總要把他妹子照顧好的。
就著傻柱兩人的話題,幾人開始了閒聊,這也是大夏天的睡不著覺的院裡人都在乾的事。
於麗她們女同誌倒是坐不起,一起去了她家說是洗澡去,那邊有浴池,跟李學武家弄的一個樣式的。
屋裡就剩下一些大老爺們一邊喝著茶,一邊坐著等老彪子。
有心的知道這小子辦事去了,不知道的見著李學武在這邊也都明白了咋回事。
傻柱一直沒回家的原因就是這個,他懶得很,能躺著就不坐著,能坐著就不站著,擱平常早回家歇著了。
跟李學武閒聊是一方麵,另一方麵也是等著老彪子,看看是不是有事兒。
——
夜晚的文化街很安靜,可也很熱鬨,安靜的是大街上沒有人,熱鬨的是街邊的小樓裡全是人。
每個組織都有自己的根據地,白天辦公,晚上撒野。
白天這裡的男生喊口號,晚上這裡的女生精神尖叫。
這個時代的娛樂太匱乏了,能玩的不多,遊戲很少,適合消遣的地點更是不好找。
掙脫了思想束縛,渴望得到了解放,沒有了外部的約束,人瘋狂起來會乾點啥?
叔本華在《人生的智慧》中寫道:“無聊真正的來源就是內在的空虛,它促使人永遠不停地向外部尋求刺激,努力用某些事物來激活自己的精神和情緒。
所以,這些小崽子要給自己無聊的生活裡添一勺刺激,再添一勺虛幻。
這座二層小樓本身就是個商會的辦公場所,後來做了某個報社的編輯部,現在成了瘋狂的窩。
一樓大廳所有的家具都被挪空了,落地窗遮蓋著厚厚的天鵝絨窗簾,保證室內的聲音傳到外麵時隻剩一點點。
樓頂高高吊著的水晶燈發出絢爛而又多彩的迷幻燈光,不知道從哪兒抄來的留聲機,黃銅的大喇叭裡播放著《山楂樹》。
不要看見山楂樹三個字就以為是你老家房後的那幾顆,其實這玩意兒毛子那邊也有。
你家的山楂樹下一定沒有發生什麼愛情故事,可這棵《山楂樹》下發生的卻是段三角戀。
濃鬱的烏拉爾風情從唱片中被喚醒,曲調悠揚潺潺,詞語意境深綿,透過留聲機傳遞到了室內的各個角落。
純真、優美、浪漫,一對對抱在一起的男女隨著音樂舞動著放縱的青春。
他們不懂唱片裡的曲調和歌詞表達了什麼,但屋裡的這些年輕人就是為它傾倒和癡迷。
這是白天他們抵製的靡靡之音,也是大會上歇斯底裡咒罵的惡毒之源,
但現在,它是喚醒年輕人內心深處激情的靈藥,也是激發他們享受青春的秘方。
雖然隔著一個國界,雖然相差著語言的距離,但情是相通的,愛是相通的。
他們隨著音樂的旋律舞動著,纏綿著,低聲跟唱著,火熱的青春裡,有閃亮的迷幻和虛無。
而這也是他們肆意放縱的青春裡,自覺地是最純潔、質樸,如一株株開滿白花的山楂樹。
王亞梅坐在沙發上,耳邊聽著悠揚的音樂,身體隨之輕輕擺動,手裡抓著一瓶白酒,混不在意地倒進了茶幾前麵一個白鋼桶裡。
“呦~小妹兒,怎麼不去跳舞啊?”
“我去跳舞,你弄這個?”
王亞梅瞥了身邊坐過來的男青年一眼,示意了手裡的白酒瓶子。
男青年笑了笑,接過已經空了的瓶子放到了茶幾上,笑著向王亞梅伸出了手,招呼道:“伱好,我叫陳子欣”。
王亞梅抿著嘴好笑地看了看他要跟自己握手的樣子,探了身子並沒有去接他的手,而是抄起了桌上的一瓶果酒拆了開來。
“你不會這麼土吧?你當這兒是圖書館呢?”
“嗬嗬~”
被王亞梅寒磣的男青年並沒有羞惱,而是收回了自己的手放在了疊著腿的膝蓋上。
不過搭在王亞梅背後沙發靠背上的胳膊卻是往下滑了滑,正好搭在了她的身後。
王亞梅瞥了他一眼,沒搭理他的小動作,而是將拆開了的紅酒繼續往白鋼桶裡麵倒。
“這是什麼喝法?”
陳子欣打量著王亞梅的動作,好像很好奇似的,身子還往她這邊探了探。
王亞梅扯了扯嘴角,眼睛白了一個,使勁晃了晃手裡的酒瓶,讓酒液快速的釋放出來。
“炸彈,深水炸彈”
“哦?”
陳子欣被王亞梅的話嚇的一愣,隨即又笑了開來,明白了王亞梅說的是這混合酒的名字。
“這名字倒是挺有意思的,小妹你叫什麼名字?”
“嗬~”
王亞梅翻了翻白眼,將手裡的空瓶子再次遞給了身邊的陳子欣,又去茶幾上拆了一瓶下午彪哥搬來的高濃度白酒。
“今晚你是第七個來跟我套話兒的,你覺得你比前麵六個優秀在哪兒啊?”
王亞梅現在可不是回收站裡的售貨員,也不是李學武麵前的乖乖女,更不是她姐麵前的好少年,活脫脫一個問題少女。
可她越是這樣,這屋裡的男青年越是喜歡她,就像她所說的,好些人都來跟她搭訕,隻是被她的話給刺激走了。
玫瑰帶刺,花香四溢,烈馬脫韁,胭脂誘人。
都知道今天新來的妹子是匹野馬,家裡沒有草原的可惹不起。
就看人家新潮的玩法吧,今天還真沒有能降服她的人。
那白鋼桶拎來的時候就是大半桶的冰,她坐在這又開了十幾瓶的白酒,十幾瓶的果酒往裡麵攙。
現在倒空了手裡的白酒瓶,看了看桶裡,又把桌上的暖瓶塞子扒拉開了,拎著暖瓶站起身就往白鋼桶裡麵倒。
不是開水,晚上這種節目沒人會喝茶,都是年輕人,要端著茶杯跳舞就真的土到家了。
是啤酒,下午跟啤酒廠弄來的新鮮啤酒。
德意誌的技術,大前年京城啤酒廠引進的整套機器和技術,讓四九城的人也能享受到來自歐羅巴的滋味。
“想嘗嘗嗎?”
王亞梅站在沙發旁,手裡的暖瓶已經換了一個,俯視著驚訝的陳子欣,挑釁地問道:“不是怕了吧?”
陳子欣無語地看了看瘋狂的王亞梅,又往白鋼桶裡看了看,皺眉問道:“這能喝?”
“哈哈哈哈哈~”
有看著這邊的年輕人見著他的模樣均是大笑了起來,好像在嘲諷他的幼稚和膽小。
王亞梅則是耷拉了眼皮,好似失望了一般,放下手裡的暖瓶,從茶幾上抄起一個印著勞動光榮的搪瓷茶缸子,也不管衛生不衛生,伸進白鋼桶裡便開始攪和。
就在留聲機裡的音樂告一段落的時候,王亞梅在眾人期盼的目光中從白鋼桶裡舀出一缸子烈酒來。
“喔!~~~”
看著王亞梅豪爽地乾了那缸子酒,屋裡眾人均是給出了自己最熱烈的掌聲。
“喝!”
“喝!”
年輕人一對對的走過來拿了自己的酒杯,由著王亞梅用搪瓷缸子給滿了杯,豪邁地走去餐桌旁溫情對酌。
這玩意的度數已經搞不清楚了,但屋裡悶著真熱,彆忘了現在可是夏天。
可要是有一杯冰爽的烈酒在你麵前,你會不會選擇跟對麵的姑娘一起醉倒在床上?
你不醉,我不醉,咋給對方留機會。
你不喝,我不喝,咋能寬衣伸手摸。
周六的舞會不僅僅有姑娘和酒,也不止有音樂和朋友,還有一桌美味珍饈。
四方飯店定的大桌席,全是冷菜,為的就是不讓菜有涼的機會。
宴席不合適,但喝酒正好。
“彆告訴我你不會喝酒~”
王亞梅聽著音樂再起,各人都有了杯中酒,這才又舀了一缸子酒坐回了沙發上,看著皺眉的陳子欣,好笑地問道:“你成年了嘛?”
陳子欣晃了晃下巴,挑眉反問道:“你呢?不會剛初中畢業吧?”
“嗬~你管我!”
王亞梅端著搪瓷缸子便開始喝了起來,好像她喝的不是酒,而是美味。
陳子欣看了看她沒有任何反應的臉色,又懷疑地看了看桶裡的“深水炸彈”,心思動了一下,但並沒有嘗試去碰那酒。
因為他真的沒喝過酒,今天是第一次來這邊玩,他是泰山社的,來這邊屬於組織交流。
看著王亞梅的眼神在舞池內掃蕩著,陳子欣覺得自己就是第七個失敗者。
失敗的理由很簡單,隻因為他不會喝酒。
看著窗邊沙發坐著的那幾人調侃的目光,知道是在提醒自己輸了就趕緊讓位置,還有人繼續嘗試呢。
陳子欣是什麼人,他是一個輕易服輸的人,他來這邊“交流學習”代表的是泰山社,還能灰溜溜的讓這些人嘲諷了?
“給我也來一杯”
王亞梅轉過頭看了身邊的菜鳥一眼,懷疑地打量了他,目光裡的意思很明顯:不會喝彆逞強。
陳子欣好像被侮辱了一般,收回了攬著王亞梅身後的手,從她的手裡接過搪瓷缸子,一口將她喝剩下的“深水炸彈”全都倒進了喉嚨裡。
“嗬!!!”
不喝不知道,一喝嚇一跳。
陳子欣眼珠子瞪的大大的,嘴巴張開著噴出了一團烈火。
是的,他覺得自己就是吐出了一團烈火,那烈火從喉嚨一直燒到了胃裡,頭皮都被燒穿了一般。
“喂!喝傻了?”
王亞梅見他半天沒什麼動靜,伸手在他的麵前晃了晃,搶過了他手裡的搪瓷缸子又去舀了一缸子。
可還沒等她往自己嘴邊送呢,又被身邊伸過來的手給搶走了。
“好!”
“咦~你還真敢喝啊!”
周圍人看著的都在叫好,而王亞梅卻是再次懷疑出聲。
陳子欣腦袋都要炸了,耳邊隻有王亞梅的懷疑聲在飄蕩,眼巴前的王亞梅已經有重影了。
眨了眨眼睛,打了個酒嗝,靈魂出竅的他又重新找回了自己。
使勁兒晃了晃腦袋,甩了甩剛才出的汗,感受著胃裡的烈火,陳子欣看著王亞梅,可手裡再次去桶裡舀了一杠子。
“行行行!我怕你了行吧!”
王亞梅沒讓他繼續喝,而是用手攔住了他的胳膊,嘴裡勸慰著陳子欣說道:“要照你這麼喝,今晚就甭乾彆的了”。
“噓~~~!”
有好事的吹響了尖銳的口哨,笑哈哈地問向王亞梅道:“妹子,今晚還乾點啥啊?!”
“哈哈哈哈~”
“乾你妹呀!”
王亞梅沒理會那些起哄的聲音,翻了翻眼珠子,搶了陳子欣手裡的搪瓷缸子,觀察了他一下,伸手抬了抬他的下巴問道:“你不會醉了吧?”
陳子欣卻是沒回答她的問題,而是甩了甩腦袋,好像腦子裡麵進了剛才喝的酒一樣。
“沒……沒事!”
陳子欣使勁皺了皺眉頭,隨後用手搓了搓臉,低聲說道:“這還是我第一次喝酒呢”。
“哦~~~第一次啊~~~”
走過來打第二杯酒的眾人再次起哄著笑鬨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