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麗她們說著,王亞梅就一邊收拾著衛生,一邊聽著閒話家常。
左右都是家長裡短,柴米油鹽那些事。
她隻記住了武哥以後少來了的話。
門市部的日子單調又枯燥,每天做的事都是重複著昨天的故事。
王亞梅不是沒想過辭職,可她們家不比從前了,十幾歲的年齡,已經懂得生活的無奈和苦澀。
似是上次去做二五仔,那麼瘋狂的表現裡也有她放縱的心思。
如果生活真的如煙花般燦爛該有多好,哪怕是一時的綻放。
這些是她以前做的,現在卻已經不敢想了的事。
這可能就是大人所說的長大吧。
收拾起年輕放縱的膽量,做一個每日算計柴米油鹽的俗人,或者叫正常人。
她是在東城瘋慣了的,什麼樣的年輕人她都見識過的,頑主、老炮、彪子、小玩鬨。
王亞梅年輕,仗著有兩條腿,倒也走的遠一些,至少比現在胡同裡的孩子眼光要長遠些。
京城有的胡同裡長大的孩子連四九城都沒逛全過,更不知道那些知名的景點和曆史人文地址在哪裡。
這座城之於他們沒有外地人那麼的重要,更像是一座大山,他們永遠都走不出去的、想逃離的卻又舍不得家裡鍋碗瓢盆、雞零狗碎的大山。
來門市部買東西和賣破爛的不乏有她認識的人,可因為於麗管的嚴,不許上班時間聊閒篇、處朋友,漸漸的她已經脫離了那個圈子。
可能是熱鬨散場後的孤寂讓她有些消沉,從一開始老彪子跟她說那個冒險的計劃時她就是想要去的。
現在塵埃落定,論功行賞,她隻要武哥幫幫她姐姐。
哪裡有姐姐猜的那些玄妙關係,無非是武哥一貫的不欠人情罷了。
如果沒有她的這次孤勇付出,哪裡來的今日姐妹情深。
姐姐用自己在武哥那最後的臉麵換了她現在的工作,她也用自己舍命賺到的機會換了姐姐的一時無憂。
有人說,生命的價值在於生存基礎上的美好生活。
王亞梅看著門市部窗子透射進來的夕陽,微微一笑,她現在已經有了生存基礎,剩下的就是尋找到能體現她生命價值的美好生活。
照例,門市部在全城工人大概的下班時間點過後的半個小時左右迎來了顧客的高峰期。
門庭若市說不上,但客人不斷是真的,店裡一直都有人在問價錢,看東西。
王亞梅是很忙的,她現在無需彆人指使,或者告訴她應該怎麼做,售貨員的那套東西她已經熟悉的很了。
以前她哪裡知道木材有幾種,更不知道什麼是硬木家具,什麼是好,什麼是壞。
現在她門兒清上手一摸一敲就能判斷出個大概。
收家具算是個巧活兒卻是被她做出了新的門道。
門市部是收舊家具的上門收便宜些,送來店裡要貴一些。
好在隻要送來這邊基本上就能成交,畢竟看著新家具,誰還想把舊家具拉回去呢。
隻是有的時候姥爺也覺得王亞梅這孩子心黑了點,判斷家具倒是不作假,但隻要有個飯米粒大小的瑕疵都會說的一文不值模樣。
這家具店裡就屬她的嘴皮子利索,又因為長得好,說話嬌氣,把來送家具和賣家具的人拿的死死的。
這個時候大事都是男人說了算,買家具就是大事,畢竟少有女人推著板車來賣家具的。
而買家具的時候也是以男人的決定為主,王亞梅恰好就表現在了男人的錢包口上。
迪麗雅是草原兒女,心胸豁達,沒有那麼多彎彎繞,說起話來直來直去的,有喜歡她這樣的,但做生意不大合適。
所以於麗就著她懷孕,讓她坐在了櫃台裡麵。
而於麗比王亞梅稍顯穩重,有股子成熟勁兒,介紹起家具來更是以家庭角度出發,比較適合接待老人和女人。
於麗和王亞梅兩人倒是配合默契,分工明確,誰都知道自己應該接待啥樣的客人。
因為有著玻璃茶幾這個拳頭產品,家具倒是好賣的很。
很有意思的是,老彪子跟二爺等人合計著,跟姥爺一起給幾樣玻璃茶幾打了個展示牆。
不算很高端,木料做框,相當於幾扇玻璃窗擺在門市部裡。
客人也不用去後院挑選什麼圖案,在屋裡就能看個全。
“慶豐收”、“東方紅”、“向陽花”、“大生產”等主題的染色玻璃茶幾,惟妙惟肖,就像年畫一般。
王亞梅這邊幫了二爺搭把手,把剛收上來的一件瓷瓶往後院送,遇見沈國棟打外麵進來,便開口道:“國棟哥我去開門吧”。
西院大門是原來供銷社保留下來的,沒有外鎖,從外麵是打不開的,隻能從裡麵開。
送了瓷瓶,王亞梅又去給回來的三輪車開大門。
可不就是三輪車嘛,都是這個點兒回,門口已經停了三輛三輪車了,是小子們回來了。
沈國棟也是見著店裡人多,等王亞梅開了大門便叫她甭管了,忙店裡的事,自己帶著兩個小子往庫房那邊分揀廢品打包去了。
廢品在收的時候是有分類的,但是三輪車鬥就那麼大,總不能分類裝,所以回來還要從新收拾一下,過稱打包。
為的是記錄小子們的勞動成績,也是為了核算賬目。
他們是先頭隊伍,後麵半個小時後,陸陸續續的三輪車都會回來。
反正不會落在夕陽後頭,以前還行,現在老彪子下了死命令,天黑前所有人必須到家點卯。
這個時候真的很危險了,就是城裡,有些街道所已經不管事了,打人的事常有發生。
遠的不說,就是院裡閆家和劉家的那幾個小崽子回來時就沒少宣揚自己在某某地方跟大隊一起打了哪個哪個。
他們這些小崽子下手沒輕沒重,可跟老彪子他們這樣專業的壞蛋不同,這些人手邊有什麼就什麼打。
最常用的就是帶鋼卡的牛皮腰帶了,掄到腦袋上就是個三角口子,凶的很。
現在大街上小混子都少了,混子逼急眼了敢用叉子攮人,可不敢跟一群人對陣。
尤其是這些小崽子都劃了片,分了山頭,合在一起都是一家親。
允許他們自己鬨,但隻要弄了一個,那就是個大事。
關鍵是這個時候有人,有勢力給他們背書,是真正的暴力者。
老彪子自認在交道口這邊白天還有那麼一點點麵子,可要是到了晚上出點兒啥事,即便是後麵找補回來了也覺得虧的慌。
大晚上的也不差這麼一點兒了,索性就不貪黑挨這個風險了。
“彪哥跟誰去的山上?”
“是大姥”
都收拾的差不多了,沈國棟看了一眼庫房裡的車位空著,小子們一個個的都在,便跟出來撿柴火的於麗問了一嘴。
於麗準備做晚飯,手裡忙活著,嘴裡跟過來幫忙的沈國棟解釋道:“山上的木料乾的差不多了,正好跟著去看看”。
一大屋子人吃飯,這灶火用的就多,都是準備好的乾木材,沈國棟體格子好,一個人就給拎屋裡去了。
他因為要攏賬,所以小子們都回去洗臉了,正好剩他自己在後邊。
“今天武哥得回來啊,怎麼這麼晚?”
“他?晚飯前趕回來就不錯了”
傻柱抖了抖圍裙給自己紮上了,以前他可是不經常做晚飯的,畢竟是大廚嘛。
可後來結了婚有了媳婦兒,總不能讓媳婦兒做飯啊。
所以趕到迪麗雅排班做法的時候他就上手。
做著做著他看著於麗她們在廚房,自己跟屋裡躺著總不是回事兒,畢竟他妹子還在這邊吃飯呢。
索性,甭管是輪到誰了,隻要他在家,就是他做。
雨水也不是好吃懶做的,下班早就跟著幫忙,晚了也沒啥好寒磣的。
這會兒接了於麗的大馬勺,橫了橫下巴道:“晚上小食堂安排工作餐呢,說是開完大會開小會”。
“這小會裡沒有他,可大會有啊”
傻柱往手勺裡舀了些涼水,刷了刷鍋,又對著幫忙的於麗道:“跟前院劉嬸她們說一聲吧,晚上甭開火了,一塊兒吃吧,他說不定啥時候回了”。
“知道了”
於麗應了一聲,將要洗的菜交給出來幫忙的老六,手在圍裙上擦了擦便往出走。
出了外院屏門,往垂花門走的時候正趕上秦淮茹進來,兩人算走了一對臉。
還是秦淮茹主動說的話,問了於麗這是乾啥去。
於麗笑著道:“還正想問你呢,廠裡又開啥會,學武他們是不是要晚回來?”
“可不是咋地~”
秦淮茹笑著說道:“兩場會,大的是辦公會,有乾部任命,小的是讜組會,他不參加,晚不了”。
於麗看了看她手裡拎著的包和麵口袋道:“你不是剛回來嘛?”
“這不是買它去了嘛”
秦淮茹示意了西院,一邊跟著於麗往院裡走,一邊說道:“剛跟西院存了車子,馬不停蹄地又去了旁邊的供銷社,家裡孩子惦記好長時間的餡餅了,明天休班”。
說完拉了拉於麗道:“晚上來家裡吃唄,韭菜雞蛋餡的”。
“拉倒吧,我怕你家大媽寒磣我”
於麗跟秦淮茹開了個玩笑,在李家門前站住了腳,示意了一下道:“柱子讓我跟家裡說一下,晚上去倒座房吃”。
說完又笑著點了點秦淮茹手裡的麵口袋,道:“你家吃餡餅,我可就不叫你了啊”。
“德行~”
秦淮茹笑著嗔了她一句,兩人說著話的工夫就分開了。
知道於麗跟李家幾個老的處得好,她羨慕不來,也做不到那一點,讓她婆婆知道她去李家賣好,非把房子捅個窟窿不可。
兩人進院的時候就瞧見三大爺家門口“擺攤”呢,閆家幾口人正跟門口糊火柴盒。
因為閆解放在,秦淮茹隻當跟於麗說話,沒往那邊瞅,就當沒看見。
等她進了三門了,閆家那邊三大媽才撇嘴道:“才過幾天好日子啊,飄的腚都擰起來了”。
這話說完便被閆富貴瞪了一眼,示意了低頭不語的大兒媳,以及同樣低頭的老二,又才沒好氣地說道:“做飯怯!”
什麼叫一家之主,能掙錢的就是一家之主,閆富貴拿工資,三大媽就得聽喝。
讓她做飯,她就得做飯去,不讓她管秦淮茹的腚,她就沒法說。
秦淮茹才不在乎閆家人的看法呢,她今天就是高興。
年中會議調整的不僅僅是乾部,還有臨時乾部的調整。
比如秦淮茹和張鬆英這樣以工代乾的人員,也在這一次的調整範圍內。
其實調整的不是崗位,而是身份,秦淮茹和張鬆英在大會發布決定後,公示期十天到今天為止,她們兩個正式確定了乾部崗。
兩人提前轉崗有李學武的影響,但卻很小,主要還是兩人的工作確實很出色。
半年時間不到,把招待所從臟、破、爛,改變成了現在的高、大、上,自然深得各位領導的認同。
甭管她們以前是什麼崗位,現在做的好,有人提,那就能轉。
張鬆英還能忍得住,畢竟當乾部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感覺高興和滿足而已。
秦淮茹不一樣,她是從農村姑娘一步步走到今天這個位置的,誰能理解她的辛苦。
農村姑娘嫁進城是一難。
丈夫沒了接班又是一難。
臨時工轉正式雙是一難
有機會以工代乾叒是一難。
以工代乾摘帽子叕是一難。
難上加難。
天知道她為了今天的好生活付出了什麼,又有誰能理解她內心深處忍不住都要迸發出來的喜悅呢。
就連孩子們嘴裡念叨了好久的餡餅她都決定舍得一把,今天必須要小小的慶祝一下。
今兒是周六,今晚院裡的飯吃的都晚,累了一周了,一定要吃點好的。
當然了,這是有條件的人家,說吃點好的也僅僅是頓麵食,或者飯菜裡麵有那麼一點葷腥。
一大爺家裡自然是不缺這個條件的,不過他們老兩口都節約慣了的,平日裡也不見吃啥好的。
倒是今天對門賈家,可算是又心急又跳腳。
心急的是孩子們,等著媽媽買麵粉回來烙餡餅呢。
跳腳的是賈張氏,一早出門的時候秦淮茹就說了,今天是公示期的最後一天,熬過去了就真的得償所願了。
賈張氏今天特意去市場排隊買的韭菜,就等著晚上聽秦淮茹說通過了的消息。
雖然知道九天都成了,不會在最後一天出問題的,可心裡還是忍不住的念叨著。
就連平日裡少不了的糊火柴盒都不做了,手裡一邊捋著韭菜,一便往門口張望著。
還沒等她看清楚呢,就見棒梗嗷呶一嗓子從凳子上蹦了下來,快步跑出去一把抱住了母親。
秦淮茹見著兒子出來也高興,笑著掐了他一把,又摸了摸兩個閨女的頭發。
被棒梗搶了手裡的麵袋,又被小當接了手裡的皮包,秦淮茹抬起頭看向帶著老花鏡,手裡捏著一把韭菜站在門口的婆婆。
“媽”
“哎~”
——
“到底什麼會啊,開到這麼晚!”
李學武他們剛到西院,車還沒滅火呢,站在西院門口跟小子們正扯淡的傻柱便對李學武問了一嗓子。
“就是個辦公會,書記多講了幾句”
當然不會當著這麼多人的麵跟傻柱說廠裡開了什麼會。
他要是站在這說,院裡人都知道了,那成什麼了。
小燕從老太太手裡接了李姝,一邊逗著一邊往院裡走,同時還對著寒暄的李學武提醒道:“劉嬸她們都在倒座房呢”。
李學武都沒來得及跟小燕應一聲,就同沈國棟和傻柱幾人說笑了起來。
當然不是簡單的辦公會,什麼人事任命會拖到晚上來開啊。
先開大會,再開小會,這種安排本身就不正常,結合這幾天的情況,嗅覺敏感的人已經能發現不對頭了。
怎麼可能對了頭,廠領導一個沒走,現在都還在廠裡還讜組會呢,李學武估摸著得往半夜看去了。
這事兒要說起來還是上周發生的呢,二十號,京城這邊兩個單位整體大換風,剛剛吹到軋鋼廠。
這個時候單位換風也是正常的,關鍵是這兩個單位剛換完沒多久啊,不到兩個月。
再加上二十二號的那份補充通知,結合這一周以來工作組的變化,廠裡自然是要對接下來的工作方向做出調整的。
風向變了,態度就變了,做事的方式和方法就得變。
文件上說放緩,可實際工作上要的急,外部環境增溫嚴重,執掌軋鋼廠風舵的楊元鬆和楊鳳山現在也有點懵。
沒辦法不懵,不僅僅是他們懵,全都懵。(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