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處長,對不起,我得跟您道歉”
於海棠很是真誠地說道:“我知道前段時間我思想上的不成熟給您的生活造成了困擾,所以我這次來也是想真誠地跟您說聲對不起”。
說著話還真就站起身給李學武鞠了躬,讓站在文件櫃前麵的沙器之錯愕了一下,看了於海棠一眼,又把目光放在了領導身上。
他想的是,領導要是不答應,他就得出麵幫領導解決困擾了,總不能讓領導說出送客的話來。
秘書在領導辦公室裡不走,還不就是防備這個的嘛。
李學武卻是沒用沙器之幫忙,而是用鋼筆點了點桌麵,發出了哢哢聲,提醒於海棠道:“坐,坐下說”。
於海棠重新直起身子,看著李學武的態度變得認真了起來,很是乖巧地重新坐了下來。
李學武點了點頭,看著於海棠說道:“你能有今天的態度,那過去的事就不說了”。
說著話,看了於海棠麵色變得輕鬆了,又抿了抿嘴唇,道:“現在說說你的工作,我真沒聽出你有調整工作的必要和需求”。
“李處長……”
於海棠剛想解釋,卻是被李學武擺了擺手製止住了。
“廣播員的崗位是咱們廠裡多少青年夢寐以求的工作,體麵又實惠,你就真的想去文宣隊表演節目搞宣傳?”
“宣傳在廣播站一樣搞嘛,而且廣播站才是宣傳陣地上最耀眼的明星嘛”
李學武打量著眼前的姑娘,五官立體,形象很突出,有一種青春的活力和精明。
上次張鬆英和秦淮茹警告過她,於海棠就真的再沒有敢來找過他,這一次找上門能用道歉的機會來尋求進步,可謂是處心積慮了。
她也不知道跟哪了解到了自己的長處,一門心思地盯著自己,好像真覺得自己是個好色之徒一般。
於海棠感覺對麵的目光太過於直接,讓她有些錯不及防,隻能低下頭來掩飾自己內心的慌張。
“我……我想更深入的參加廠裡的大學習活動中去,我想去實現自己的理想和抱負,想要在青年大學習工作中……”
“嗬嗬,不反對你們有理想,有抱負”
李學武輕笑著說了一句,隨後在手裡的文件上簽了字,放到一邊繼續說道:“但總得有個堅持”。
說完從文件筐裡找了找,拿出一份文件遞到了對麵,示意於海棠看一看。
於海棠不知道李學武遞給自己的是什麼,疑惑地看了李學武一眼,見他又繼續看文件了,便打開了自己手裡的看了起來。
等李學武再次審批好了一份文件,於海棠這才驚訝地抬起頭,看著李學武問道:“李處長,這……”
“你還想去文宣隊嗎?”
李學武微微一笑,接了沙器之遞過來的文件一邊看著一邊說道:“組織上不會浪費人材的,該是你們發光發熱的時候必然是要給你們一個平台的”。
“是,謝謝李處長”
於海棠臉上全是忍不住的笑容,這會兒又低頭看了看手裡的文件,隻覺得自己不應該來,又慶幸自己來了,更慶幸李學武沒有怪罪她。
李學武微微搖了搖頭,道:“宣傳工作雖然不是我負責的,但我是一直有在關注的,未來的機會是無窮大的,關鍵是看你們有沒有這個能力來接下組織的任務”。
說著話用鋼筆點了點於海棠道:“我得說你是個優秀的廣播員,也是個優秀的宣傳工作者,但這並不足以證明在未來你能勝任這一工作”。
李學武示意的方向就是於海棠手裡的文件,而於海棠也因為李學武的話緊張的攥緊了手裡的文件,好像在攥緊到手的機會一般。
“所以要珍惜自己的能力,更要加強學習,補強業務水平,用青春和汗水去實踐自己的理想”
李學武說的好像是空話,可於海棠聽著一點都不空,她是有些青春的衝動,更是上進心比較強的姑娘,可她也隻是個姑娘,哪裡繞得過李學武去。
一份實打實的機遇在自己手裡攥著,就算是李學武教她喊口號她都不覺得空,隻認為李學武是自己的指路明燈。
“去吧,回去好好工作,努力提升業務水平,世界是你們的”
“謝謝李處長”
於海棠站起來的時候手裡還捏著那份文件,還是被沙器之提醒了,這才不好意思地放了手,轉身跟著沙器之出了門。
等沙器之再回來,看著李學武還在忙,便輕聲彙報道:“已經送走了”。
“嗯”
李學武隻是點了點頭,手裡的筆卻沒停,依舊在寫著。
因為增添了一個副處長,處裡的工作有一部分在蕭子洪那裡就被處理了,李學武倒是減少了很多日常管理業務。
可工作就像是水,隻要你有空隙,它就會填滿你的時間。
沙器之看了看李學武處理好的文件,拿起剛才於海棠看的那份文件輕聲問道:“這份文件……?”
“轉給宣傳處和讜綜辦吧,請負責讜群和宣傳的同誌提一提意見,要進行充分論證後再看形勢決定”。
李學武交代完也寫完了手裡的文件稿,同沙器之再次交代道:“多關注一下於海棠,是個好苗子”。
“明白”
沙器之點點頭答應了下來,手裡的文件也同協調文件放在了一起,整理好拿著便出了辦公室。
領導所說的“好苗子”不一定就是好苗子,沙器之倒是了解的很。
手裡的這份文件是處長昨天讓他從文件櫃裡取出來的,題目是《關於加強宣傳輿管理籌建紅星軋鋼廠廣播電台的意見稿》。
雖然是意見稿,可論文件的厚度都能當籌備方案來看待了。
文件是他存在文件櫃裡的,自然清楚這是領導許久以前寫的了,具體的方案製定是由當時於主任負責的,沒想到今天啟用了。
他拿在手裡往樓下走,不知道領導為啥要用這個廣播員,但一定是跟這份文件有關係。
領導善於用人,更善於支持年輕人,沙器之很清楚這一點,但能用於海棠還真是叫他很驚訝。
不過他走到樓下大廳的這幾步路也想明白了,一個心懷畏懼,卻又渴望機遇的優秀有為青年,敢於付出,更勇於突破進取,在這個時候不好說,未來還真有可能會用到。
要不領導怎麼說這是個好苗子呢,還拿了這份文件給對方看,明顯是在給對方畫大餅。
看那個廣播員激動的程度他就知道了,領導的手裡沒有廢物可言,是個人都能用得上,哪怕是曾經有過矛盾的。
不然王副處長怎麼被領導安排的?
被動安排也是安排~
沙器之抱著文件到了讜委樓這邊,剛進門便見著傅林芳從樓上下來。
“小傅啊”
“沙主任”
傅林芳神情有些意外地回了招呼,同時眼神掃了樓梯口的方向一眼,似是帶著不屑和厭惡。
沙器之也是因為她去了招待所,這才對她的印象有所改觀,打起招呼來也是透露著一股子熟悉的熱情。
隻不過現在沒看明白傅林芳這種神情是個什麼意思,自己有事情忙,她也沒意思多聊,兩人點點頭便錯過了身子。
傅林芳邁步往出走,到了讜委樓外麵卻是站住了腳,似是在等著誰。
而樓梯口附近的衛生間裡,王敬章眼珠子亂轉地走了出來。
到了樓梯邊上還往上瞄了一眼,見沒有人了,這才快步出了樓門。
而傅林芳見他出來,也沒想著一起走,先一步往外麵走去。
王敬章這會兒當然不會冷嘲熱諷,但眼神裡的肆虐卻是凶的很。
兩人不知道的是,他們身後的樓梯拐角處,沙器之的眼睛正眯著。
——
“這件事我知道了”
卜清芳辦公室裡,廣播站站長單南奇正坐在她辦公桌對麵彙報工作,沙器之進來的時候兩人都看了過來。
“呦,沙主任”
“單站長”
相比於上一任廣播站站長,單南奇可是個八麵玲瓏的老手,雖然廣播站受廠辦直接指揮,可他還是堅持同卜清芳這邊彙報工作。
啥叫會乾工作啊,那就是不要把矛盾積累到自己的身上,左邊來的送右邊去,右邊來的送左邊去,自己不要亂扛事。
保衛處綜合辦的宣傳工作多,於德才跟單南奇接觸的多一些,沙器之也是占了李學武秘書的便利,李學武的稿件好多都是沙器之交送的,兩人也算是說得上來。
沙器之多會做人的,單南奇還沒起身呢,他便已經接住了對方的手客氣了一句。
“來得早不如來的巧,正有一份文件跟廣播站有關,這不巧了嘛~”
“哦~是嘛”
單南奇側著身子看了對麵的卜處長一眼,嘴裡卻是在含糊著。
卜清芳沒理會兩人的寒暄,接了沙器之手裡的文件看了看,待單南奇看過來便點點頭說道:“剛跟你說的那個事”。
說完又看了一會,這才將手裡的文件遞給了對麵的單南奇,轉頭對著沙器之說道:“李處長為這件事沒少辛苦吧?代我說聲謝謝”。
“您客氣了”
沙器之先是笑著客氣了一句,隨後回道:“領導說了,宣傳工作做好了,保衛工作就輕鬆,保衛處幫宣傳就是在幫自己”。
“嗬嗬,還是你們李處長覺悟高,看得遠”
卜清芳笑著讚了一句,眼神掃過單南奇,一副意味深長的模樣。
單南奇這會兒也看完了手裡的文件,笑著接話兒道:“李處長不僅僅文采斐然,氣度也是非凡,這次廣播站可要多承李處長的情了”。
“瞧您說的,我就是一跑腿兒的,這麼多感謝我可接不住”
沙器之笑了笑,站在辦公桌旁看了看單南奇,遲疑著問道:“有件事我想跟您確認一下”。
說著話目光微微偏向了卜清芳那邊一瞬,隨後眯起眼睛對著單南奇笑著問道:“這件事您沒跟彆人說過吧?”
單南奇微微一抬眉頭,驚訝地看了沙器之一眼,隨後看向了卜清芳,而此時他看到的是卜清芳眼神中一樣的疑惑。
“沙主任,到底是什麼事啊?”
卜清芳沒等單南奇開口便問了出來,語氣已經有些嚴肅了起來。
沙器之卻是笑著擺了擺手道:“沒什麼……”。
說完這句見卜清芳眯起眼睛後,又猶豫著看了單南奇,故作為難地解釋道:“剛才廣播站的於海棠來找我們處長了”。
說完好似沒事人一樣跟兩人客氣了一句便出了門,留下辦公室裡同時皺眉的兩個人。
“你說的?”
“沒有啊~”
單南奇麵對卜處長的詢問趕緊解釋道:“我還都是剛剛聽您說的,哪裡有時間……”
說到這裡,想到剛才沙器之所說的話,他又遲疑地說道:“他說的於海棠,我可是聽說和……”
單南奇的話並沒有說完,而是說了一半後用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眼神看向了卜清芳。
卜清芳卻是搖了搖頭,說道:“傳言不可信,李處長跟他愛人的感情很好,他又是年輕有為,怎麼可能犯這種錯誤,多是意有所圖的攻訐”。
說完點了點單南奇叮囑道:“你們廣播站人少就要把管理搞上來,現在就多事,這還要成立廣播電台呢,你能拿的起來?”
“是,我的責任”
單南奇也是很會做事,卜清芳提點他了,態度很是明白的承認了自己的錯誤。
卜清芳知道廣播站的管理難題,兩相屬管,多方影響,是宣傳口的必爭之地。
前段時間就被工作組的人給控製了,今天單南奇來說的就是針對這一情況對當時犯錯誤的人員進行處理。
而卜清芳卻是不讚成在這個時間處理人員,容易造成誤會和反彈,在大潮之下,固守優於激進。
“這一次協調保衛處動用他們的關係來補充宣傳力量,是我和穀副書記艱難努力的結果,可不能搞砸了”
卜清芳態度稍稍和緩,但還是嚴肅地叮囑道:“要在人員管理上下功夫,要在工作方式方法上下功夫,更要抓住機遇”。
單南奇也知道這一次是個機遇,還是借了保衛處的勢,更顯得尤為難得。
軋鋼廠有一萬多人,工人居住地點覆蓋了大半個東城,算上家屬和可以影響到的居民,宣傳網絡下的人數得過六萬。
籌建軋鋼廠自己的廣播電台也是加強輿論宣傳的一把利劍,是穀維潔和卜清芳等人在考察過其他工廠,研判了當前形勢後做出的決定。
廣播電台是不需要大量人力去維持就能持續造成影響的宣傳手段,比文宣隊的力量更好控製。
當然了,受當前收音機和物質條件的影響,收聽電台的人數不會比太多,節目效果也不一定有文宣隊的直接和強烈。
但作為補充宣傳手段是很有必要的,畢竟廠裡在上麵和外麵的形勢壓力下正在放鬆對宣傳的約束和管製,無論是她,或者是穀維潔,都對未來的宣傳有很大的擔憂。
沙器之所說的話可不是簡單的在提醒兩人,更像是在替李學武表達一種態度。
單南奇很認真地接受了卜清芳的批評和要求,思考過後又提了沙器之來之前的事。
“王敬章他們……”
見卜處長皺起眉頭,單南奇還是說出了自己的擔憂:“昨天他就來廣播站找過於海棠,今天又來跟您談組建宣傳突擊隊的事,是不是有什麼意圖啊?”
“嗬嗬,小鬼一個”
卜清芳冷笑一聲道:“知道爭不過張國祁,跟這裡耍小心眼子呢”。
單南奇也是挑了挑眉毛,不屑地說道:“張國祁有保衛處的青年突擊隊支持,又有李副廠長的貿易項目支援,是夠讓他跳腳的了”。
“不全是”
卜清芳沉吟片刻道:“保衛處已經將青年突擊隊的實際控製權交給了張國祁,並且在組建工糾隊的時候更多的發揮了張國祁的力量”。
單南奇點了點頭,他很清楚張國祁和李學武之間的關係,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張國祁倒跟李學武成了“黃金搭檔”,又莫名其妙的跟王敬章鬥在了一起。
卜清芳這邊繼續說道:“李副廠長那邊並沒有明確的表示會支持他,真正支持他的是廠裡的領導”。
“我懂了”
單南奇微微一笑道:“也是王敬章玩的太過火了,誰也不希望某一天自己被揪出去挨鬥”。
“不管他”
卜清芳混不在意地說道:“他現在鬥不過張國祁,就想著出奇招,不依托廠裡的力量,從下而上的搞突擊隊,搞定點攻擊,早晚要挨收拾”。
說到這,卜清芳又點了點單南奇提醒道:“小心他的滲透,沒看見他身後跟著的那個嘛,這人有些邪性”。
“招待所的副所長?”
單南奇微微皺眉,聯想到昨天王敬章來廣播站找於海棠,瞬間便明白了他想要乾什麼。
“要不要通知保衛處李處長那邊?”
“不用了”
卜清芳笑著搖了搖頭,道:“連張國祁都搞不定,你覺得他能鬥得過李學武?”
“嫌死的慢了”
“嗬嗬嗬~”
——
“不要怕,這算什麼!”
李學武同張國祁站在辦公室裡,是要送他出門的模樣,沙器之回來的時候便見著這一幕。
而他過來的時候還看見處長門口站著一個工人在等著,顯然也是找處長談事情的。
同那個工人點了點頭,站在了門口一邊等著張國祁出來。
“我就不明白了,乾兼職怎麼把崗位給丟了,這算什麼?”
張國祁顯然是不想走的,可談話的節奏都被李學武掌控了,他現在是應該走的。
李學武見他不走,總不能推著他出門吧,隻能好言相勸道:“你也要理解領導的苦心,這件事非你不可”。
這句話說完,李學武又把聲音放低了,點了點張國祁問道:“誰最有能力辦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