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光天見李學武的目光掃過來,褲子都要嚇尿了。
他可記得自己都乾了啥的,也知道李學武現在跟廠裡地位是啥呢。
李學武一招手,他覺得是閻王爺跟他招手呢,嚇的嘴都有些瓢了。
李學武看著他的窩囊德行,這就是個夾二橫子,看著挺唬人,實際是個銀樣鑞槍頭。
“過來,沒躲我,你老往後退啥啊!”
“我退了嘛?沒有啊~”
明明就往後退著步子,這小子嘴裡還含糊著呢,要不是扶著牆,還不得來個太空步啊。
李學武眯了眯眼睛,主動走出了屏門,嚇的劉光天一哆嗦,直接靠著牆蹲坐在了地上。
“武哥!武哥!我錯了!我真知道錯了!”
還沒等李學武動手呢,這小子已經鼻涕一把淚一把的下來了,哭湯尿水的模樣直讓人惡心。
“嗚嗚~彆打~彆打我~”
院裡這會兒進出的人正多的時候,瞧見劉光天這樣,在軋鋼廠上班的都知道咋回事了。
當初這小子舉報李學武,貼李學武大字告的時候,他們可都知道的。
一個多月快兩個月了,李學武都沒搭理他,敢情這會兒發作了。
不過就算李學武要發作,他們也不敢看的,更彆提講情說話的了,一個個的掃過一眼就跟沒見著他似的。
跟李學武打過招呼,這些人都躲進了院裡。
隻是後院聽見動靜,二大媽想出來,卻是被劉海中攔住了。
“你不去還好,你去了他反而要挨打!”
這話說的正確,要是他爹媽來了,說不得李學武要給他兩巴掌清醒清醒。
但這會兒他才不會拿自己的手去貼劉光天的臉呢。
“起來,什麼個樣子,大小夥子呢”
李學武皺眉喝罵了一句,隨後抬腳要踢他,卻是嚇的劉光天連滾帶爬的躲了。
看著他像是習慣要跑的樣子,李學武挑眉道:“你要是敢跑,我就敢開槍,看你的腿兒快,還是我的子彈快”。
聽見他這麼說,劉光天哪裡還敢跑,他弟弟就是因為在院裡跑進去的。
彆說了,這個院規矩大著呢,跑都犯法!
不過李學武說的讓他起來也是不可能的,江湖規矩,人隻要倒地了,就不能再打了。
李學武是不是江湖人他不知道,但他想賭一把。
李學武確實不是江湖客,但他也不想打他,抬手要看他頭上的阿三標誌,卻是又嚇了劉光天一跳。
“我看看都能嚇死你!”
罵了一句,李學武指了指他的腦袋,問道:“怎麼弄的?”
“……自己摔的”
劉光天低下頭,躲著李學武的眼神不敢說緣由。
怎麼說啊,說跟張國祁舉報你,要掏你老家被他用煙灰缸砸的?
多虧自己沒手欠啊,要是送了張國祁鋼鐵煙灰缸,再遇到他辦公室裡,自己這條命都算嘎了。
但一想到自己送出去的那些,這輩子都彆想自己去李學武辦公室了。
李學武扯了扯嘴角,道:“還是你會摔啊,看這副德行,準是做了虧心事摔的吧?”
劉光天抬起頭看了李學武一眼,囁嚅著不說話。
他就知道李學武清楚這個,打了自己這個叛徒,張國祁怎麼會不跟李學武去領功。
劉光天實在是沒想過,李學武跟張國祁的關係會這麼的鐵啊,比煙灰缸都鐵。
自己都說了李學武家資豐厚,房產很多,可張國祁就是不為所動,絲毫沒有要拆李學武家的意思。
其實他不知道的是,張國祁不是不喜歡錢,而是他不喜歡死而已。
錢上午到手了,人下午沒了,要錢給誰用。
李學武蹲下身子,皺著眉頭看了看他的腦袋,道:“縫針了?”
“嗯……”
劉光天見李學武沒打他的意思,這會兒跟大姑娘似的,夾著腿靠坐在了牆根,哭著說了不該舉報李學武的。
李學武沒搭理他這個,指了指他頭上裹著的紗布說道:“你知不知道,故意傷害是要蹲笆籬子的”。
“啊?”
劉光天這會兒正懺悔罪行呢,沒想到李學武要給他伸張正義。
李學武微微眯著眼睛,右眼皮卻是抬了抬,繼續說道:“如果是重傷害,是要賠償的”。
“啊?”
劉光天現在愈發的看不懂李學武要乾啥了,打又不打他,罵又不罵他,光是給他普及法律。
這會兒李學武兩隻眼皮都抬了起來,認真地說道:“甚至是槍斃!”
“啊!”
“那個……”
“李處長……你彆嚇唬我啊~”
劉光天以為他是要追究自己打了王敬章的事,用自己這個傷口來嚇唬自己呢。
李學武卻是扯了扯嘴角道:“你這個傷口……就這麼算了?”
說完又撇了撇嘴,道:“人家可都是又換房子又換車的,你呼呼噠噠的落下個啥?”
站起身,俯視著傻愣的劉光天,道:“還沒接到通知吧,保衛處要查王敬章呢,你今天沒去報到,明天也得去,不把自己摘乾淨,等著給人家背鍋吧”。
“啥!”
李學武讓他起來的時候他不起來,這會兒見對方要走了,他卻是連滾帶爬的起來了。
起身要去追問,卻是被轉回身的李學武用眼神嚇住了。
“我……我啥也沒乾啊,都是受……受他指使的”
劉光天委屈地說道:“我特麼啥也沒落下,倒是乾了一腦門子傷~嗚嗚嗚~”
他是越說越傷心,尤其是在青年會受的苦,以及這一個多月以來擔驚受怕的委屈。
李學武看著他哭的慫樣子,撇嘴道:“該怎麼交代就怎麼交代,你總不會傻到給人家背鍋是吧”。
“是是是!”
劉光天擦著眼淚,看著李學武哀求道:“您、您救救我吧,不看我,也看我們家就剩我一個了,我媽又是那個樣子……”
李學武看著他為了自己都能把自己親大哥說沒了,也是個奇葩。
示意了軋鋼廠的方向,道:“要不你去自首?”
“自首?”
劉光天愣了愣,隨即問道:“自首的話,就不會追究我的責任了?”
“那叫從輕發落”
傻柱走出來對著這大傻子說道:“你這大腦門都長啥了,主動交代和被動交代的處分能一個樣嘛?”
說完看向李學武問道:“說是明天抓?”
李學武晃了晃腦袋,道:“保衛科辦的,我沒細問”。
傻柱卻是對著劉光天擺了擺手,道:“趕緊收拾收拾,今晚就去,省的明天早上人保衛科的上家來了就不算自首了”。
劉光天有些傻眼了,怎麼說著說著就成了他要去自首了,他有點發蒙。
可傻柱不給他這個時間,喝道:“你想蹲笆籬子啊,傷害罪可進不了一監所,你弟弟你都團圓不著!”
“哎!是……是,我知道了”
劉光天想要往出跑,又想起需要回家拿證據,跟沒頭蒼蠅似的又回身進了院裡。
“嗬~多行不義~”
傻柱撇了撇嘴角,看向李學武問道:“他得進去?”
“不知道啊”
李學武挑了挑眉毛,道:“不是你讓他去的嘛,問我啊?”
“我……!”
傻柱有些無語了,自己就特麼插了一句怎麼就成了自己讓他去的了。
“柱哥兒是你”
老四笑嘻嘻地提醒道:“剛才確實是你說讓他趕緊去自首的”。
“是他啊~”
傻柱愣目愣眼地指著李學武說道:“剛才不是他說的讓去自首的嘛!”
“武哥說的是問句”
二孩兒悠悠地說道:“你說的是肯定句,所以是你讓他去的”。
“我特麼……”
傻柱看了看李學武,指了指後院,又指了指自己,問道:“所以他……我……得找我?!”
“不然呢~”
“你沒事瞎摻和啥!”
“哪兒都顯著你了~”
雨水站在廚房門口的窗台邊,隔著窗子說著她哥,滿臉的無奈。
李學武微笑著拍了拍傻柱的後背,安慰道:“沒事,勸人向善嘛,你是對的”。
“希望二大媽也這麼想的”
傻柱還沒從李學武的安慰中感到慶幸呢,卻又是被他妹子澆了一盆冷水。
一想到二大媽的狀況,尤其是嘴歪眼斜的罵罵咧咧,他真想給自己一嘴巴。
現在回想剛才的對話,他這才琢磨出來點意思,李學武從始至終都沒說讓劉光天去自首的意思啊,更沒說不交代事實他就會怎麼著他。
劉光天是把對李學武的畏懼等同於對未來的恐懼了,完全就是李學武在嚇唬他而已。
臨門一腳可以是劉光天自己崩潰的,但被他給影響了。
雖然結果都是一樣的,但現實是,院裡人馬上就都知道是他攛掇劉光天自首告發張國祁的了。
這鍋撿的真利索~
李學武看了越來越尖酸刻薄的雨水一眼,笑著繼續安慰傻柱道:“現在咱們院裡幾位大爺都不行了,你正合適站出來主事的”。
“嘿~嘿~嘿~李處長~誰不行了~”
他這邊正說著呢,身後卻是傳來了一陣招呼聲,一回頭,卻是瞧見閆富貴跟垂花門的陰影裡走了出來。
敢情他一直站在這邊瞧著熱鬨呢,怕彆人看見,還躲陰影裡了。
這會兒走出來插話道:“三大爺這不是好好的嘛,怎麼能說不行了呢~”
傻柱正煩著呢,見這塊老蘑菇又出來了,不耐煩地說道:“您現在是明白啊,還是糊塗啊,彆不是又犯病了吧~”
“你!傻柱!”
閆富貴氣急,指了指傻柱嘰咕嘰咕眼睛道:“你都是要當爹的人了,你就準備讓你孩子學你沒禮貌啊!”
“一邊兒玩兒去~”
傻柱瞪了他一眼,還要再說,卻是被迪麗雅給叫去了屋裡。
彆人說話不好使,現在迪麗雅說話他必須得聽著。
見傻柱“敗退”,閆富貴笑嗬嗬地看向李學武,問道:“李處長好長時間沒回來了啊~”
“嗬嗬~”
李學武看著他的樣子,又聽了他的這幾句話,尤其是李處長三個字,輕笑著說道:“有事吧三大爺?有事說事”。
見李學武不願意跟他扯閒蛋,閆富貴的笑容尷尬了幾分。
可誰叫他臉皮厚呢,扯動臉皮幾分,又對著李學武說道:“是,是有事”。
說完手指了指家裡方向道:“這不眼瞅著那啥了嘛,聽說咱們廠要大招工,我不尋思那什麼嘛……”
李學武微微眯著眼睛看著閆富貴給自己表演“什麼”跟“什麼”的廢話。
外院或坐或站的人都沒有避開的意思,就這麼看著聽著,讓閆富貴分外的覺著彆扭。
看著他們不回避,李學武又不接下茬,閆富貴隻好說道:“解放你這也知道,從小一起長大的,你看能不能幫解放進軋鋼廠,他是初中畢業的呢,符合條件的”。
“符合條件就報名唄~”
李學武抬了抬眉毛,道:“這又不是啥為難的事,咋還要幫忙了呢”。
“這……這不是……那個”
閆富貴嘴角扯了扯,尷尬地撓了撓眉毛道:“他現在腿腳兒還不利索嘛”。
說完很怕李學武誤會似的,擺擺手強調道:“不過沒關係的,大夫都說了,隻要長好了跟以前一樣”。
李學武微微皺眉,道:“您的意思是,先上車,後買票,先進廠,後乾活”。
“這話……這話也不能這麼說”
閆富貴聽見李學武這麼說了,好像也覺得不大好意思似的,但又強調道:“他上半身沒問題的,該實習實習,沒事的”。
“鋼廠,實習,腿有傷”
現在輪到李學武有些無語了,抬了抬下巴,示意了前院道:“您是恨他不瘸啊,還是覺得鋼廠裡的工件都是輕如鵝毛啊”。
“不是……”
閆富貴舔了舔嘴唇,乾笑著說道:“這不是還有你在廠裡呢嘛……就當看三大爺麵子了,三大爺一定記你的好兒!”
“嗬嗬~”
李學武這回算是聽明白了,不過聽明白了,也就不說啥了。
街坊鄰居的,人情世故避免不了的,後世已經很少見了,但這個年代不一樣,住在一個院裡,又是平房區,互相都有個人情在。
今天你幫我了,明天我幫你,互相照顧著,講的是遠親不如近鄰。
但是,這麼不拿自己當外人的還是很少見的,也有可能是老思想在作祟。
比如院裡出了個能人,各家各戶的都覺得有了依靠,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嘛。
而老四九城的人都好這個麵兒,或是吹牛皮,或是真性情。
反正遇著有熟人求到頭上了,口頭語就有“行了,這事兒您甭管了”、“得嘞,咱那有熟人”意思就是這事他給你辦了。
這類人好的就是一個麵兒,結交的就是這麼個圈子,類似於人情掮客一般,備不住真能辦不少事,甚至還有大事。
但是,李學武不是這樣的人,他不需要充大個兒,他也不想街坊鄰居捧著他的麵子,更不需要街坊鄰居這個圈子。
力所能及的小忙可以,畢竟父母兄弟都住在這邊,他也喜歡這種市井生活。
但人與人之間是需要有距離感的,閆解放又不是他的私生子,憑什麼要給他違規安排進廠,還得養著他,等他好利索了再上班啊。
依著閆富貴的意思,你家跟我家住一個院,你又有出息了,我都叫你一聲李處長了,是不是得照顧照顧我們這老鄰居了。
你要是不照顧,彆叫人戳你脊梁骨,說你沒有人情味!
他的話裡是在求情,可伴隨著威脅的意思也很明顯,明裡暗裡的裹挾著一些意味深長。
李學武早就習慣了他的這種說話和辦事方式,有事不好好說,總小氣著,很怕自己求人會落下多少人情債。
就連口頭上都不舍得多拿人情的人,你覺得他的人緣怎麼樣?
最多值過年寫對聯的那些瓜子和花生而已。
李學武不說話,外院的人都不言聲,氣氛尷尬極了,映襯在閆富貴的臉上,他的乾笑就更顯得尷尬而沒有意思了。
“這是乾啥呢?”
秦淮茹從外麵進來,見著倒座房屏門口站著這些人,一個個的都不說話,還以為咋回事了呢。
尤其是看見李學武在,眨了眨眼睛,瞅了一眼三大爺,對著李學武說道:“啥時候回來的?”
“下班後過來的”
李學武目光越過閆富貴,無視他的眼神,好像沒有剛才說話那一茬兒似的,對著秦淮茹微笑道:“送老太太和李姝回來待幾天”。
“你媳婦兒挺好的啊~”
秦淮茹嘴裡問著,笑著走到跟前兒,道:“肚子挺大了吧,來回也是不方便呢”。
李學武笑著點了點頭,道:“不喜歡動,準備請假在家休息了”。
“還是小心點好”
秦淮茹笑著說了一句,隨後看向站在一旁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的三大爺問道:“你家老大媳婦也快生了吧?”
“就、就、就下個月了”
閆富貴見有人給遞下坡石,嘴都有些磕巴了,被李學武晾在這實在是有些下不來台了。
秦淮茹笑著說道:“多好,咱這院兒又要添人進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