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說大話的年輕人李學武見的多了,眼巴前這一個不算是最牛嗶的。
但是!
答非所問,卯不對榫,問他前門樓子,回答胯骨軸子的李學武還是少見的。
問他配合與否,用不用自己給他上銬子,他給你來了一頓少年豪邁。
李懷德扯了扯嘴角,隻覺得這一巴掌挨的實在是冤枉。
就算是聶成林親自來打,他都不會覺得這麼疼。
誰打不都比這個二嗶青年打了有意義啊!
李學武行走江湖多年,遇見這個貨也是難拿。
這樣的你打他十八遍也沒用,高傲頭顱絕對不允許眼淚從眼角留下,那必然是45度角仰望天空,讓眼淚流進心裡。
「聶小光是吧?」
「沒錯!」
聶小光仰了仰脖子,很怕李學武看不清他牛嗶的麵龐,大言不慚地說道:「正是在下!」
李學武眉頭一皺,看了一眼李懷德,試探著要不要說咱算了吧,這特麼明顯是一二貨啊!
就算是帶回去能怎麼處理,打一頓?罵一頓?
這特麼明顯說不通的那種貨啊!
要不咱們就當被傻子打了?出門踩狗屎了?
聶成林平時看著很有威嚴的模樣啊,這教子無方什麼情況。
啥家庭啊,養出這麼一個中二少年來。
還特麼在下!
要不要我給你打趴下!
李懷德低著頭看文件,沒心情理會他了,心裡惡心的都要死了。
李學武歪了歪腦袋,看著聶小光說道:「那就跟我走」。
說完也不再搭理他,轉身就往外走。
聶小光真是愣,聽李學武說完,他也不看身後一直防備著他的兩個人,仰臉朝天地對著李懷德點了點手指。
當著李懷德的麵,發出了年輕人專屬的威脅和警告。
你給我等著!
直到看見李懷德的臉色跟吃了狗屎一樣難受,這才用他自以為最瀟灑的步伐像螃蟹似的跟著李學武出了門。
沙發旁邊站著的倆年輕乾事看了出去的二嗶青年一眼,又看了看李主任,也不敢說話,鳥悄的離開了。
一路上李學武就跟遛狗似的,帶著一條二哈,在眾人矚目中回到了保衛樓。
一路上不斷地有人指指點點,議論紛紛,說的都是那年輕人的膽大包天。
而聶小光似乎很享受這種關注,也不覺得丟人現眼,更不覺得自己是被李學武溜著走的二哈,還有心給漂亮姑娘飛眼呢。
這小子但凡長了一心一肺都不至於乾出這種蠢事來。
說好聽的叫純真,說不好聽的就是個二嗶。
二嗶青年歡樂多嘛~
回到辦公室,李學武徑直往辦公桌走去,同時擺了擺手,示意跟進來的聶小光去沙發那邊坐。
聶小光倒也坦然,真就是一副等著槍斃的模樣,往沙發上一癱,翹起了二郎腿。
進來的沙器之瞥了他一眼,心想領導這是從哪掏來的貨色。
「我知道你是誰!」
聶小光晃悠著腳,躺在沙發上對著李學武說道:「東城李二疤瘌嘛!乾了衛民,抓了衛國,打了趙衛東的那個!」
沙器之聽著他滿嘴的「胡說八道」嚇的手裡暖瓶差點掉地上。
軋鋼廠裡真是沒聽說誰敢當麵叫李二疤瘌的,更沒聽說誰敢當著李學武的麵細數這些江湖事的。
這小子什麼來頭,彆不是哪位大佬的公子吧。
不過看這幅模樣也不像是什麼有家教傳統的。
什麼時候江湖草莽也在領導麵前擺譜了!
李學武吊著眼睛打量了他片刻,心裡琢磨著該怎麼扔掉這塊燙手的山芋。
李懷德覺得他是臭狗屎,李學武就不覺得了?
還沒畢業的學生,又是當事廠領導的孩子,鬨到了這個地步,真要是收拾他一頓,指不定鬨出什麼話來呢。
所以聶小光這會兒才能坐在李學武的辦公室,而不是樓下的羈押室。
「不用懷疑我」
聶小光這會兒怕李學武誤會他調查了對方背景,滿不在乎地解釋道:「我奶奶家就是交道口的,街麵兒上的事我都熟!」
李學武眼皮一耷拉,沒心思再看他,這就是一混不吝,說頑主不算是,說流氓還差點。
看見李學武拿起桌上的電話就要叫號,聶小光支棱起了身子,一擺手,豪邁地說道:「我說了一人做事一人當!不用給我爸打電話!」
這特麼不是挺聰明的嘛!
自己一拿起電話,他就知道要打給誰,看樣子還有點腦子呢!
李學武抬了抬眼眉,問道:「你多大了?」
「十七」
聶小光仰了仰脖子,也學著李學武眯眼的模樣,道:「怎麼了?怕打我下不去手啊?!」
「來吧!我都接著!」
他好像很光榮似的,攤開手跟李學武比劃著說道:「你十六歲就在……」
「那就是還沒成年了~」
李學武實在是聽不下去了,不能讓這小王扒蛋說下去了,再說下去自己那點事都被他抖落出來了。
沙器之也有些聽不下去了,轉身出了辦公室,他怕再聽見一些不該聽的,彆到時候被領導滅口。
被李學武打斷了話頭的聶小光橫著下巴道:「沒成年怎麼了!沒成年就不能……」
「對!」
李學武點了點頭,道:「沒成年犯錯誤就得找家長」。
一邊跟電話裡要了聶成林家裡的電話。
在等待電話的時候,麵對聶小光的不服氣,李學武正兒八經地解釋道:「按照軋鋼廠治安管理條例,我就是得找你家長來處理你這個問題」。
李學武太了解這些小崽子了,你跟他說規定,他給你說江湖,你跟他說江湖,他跟你說道德,你跟他說道德,他給你說三十年河東!
收拾這些小崽子最好的辦法就是叫家長!
不是需要他們家長來了打他們,或者當著家長的麵動手。
要論動手這方麵,李學武還管你家長在不在?
叫家長,對江湖兒女來說,是最大、最嚴厲的侮辱。
他們年輕熱血,他們義字當頭,他們渴望被承認,被當成大人來看待。
所以他們認為被叫家長是不成熟的表現,也是被社會所不承認的標誌。
可以說是傷害性不大,侮辱性極強的手段。
聶小光剛才還一副屌而啷當的模樣,這會兒直接被點了死穴一般,無語地看著李學武。
他好想說一句:李二疤瘌你好狠毒!
你當年受過的苦,今日都要加諸在後輩兄弟的身上是吧!
如果不是在李學武的辦公室,他一定要對著外麵大喊:背叛是可恥的!
「你不打算拘留我?」
聶小光看著李學武,用試探的語氣說道:「我可以配合的,羈押室也沒問題的,要不你給我上一下手段?」
李學武扯了扯嘴角沒搭理他,你說啥就是啥?
那我還要不要在軋鋼廠混了?!
「嗯,我是李學武」
電話接通,李學武耷拉
著眼皮看著聶小光,嘴裡說道:「聶廠,你家小光在我這裡,得麻煩您來一趟了」。
話不用多說,聶小光在保衛組副組長這裡,還要他來一趟,能是什麼事?!
聶成林很痛快地答應了下來,也沒說啥客氣話,明顯是等到了現場了解情況後再做判斷。
他相信李學武的為人和組織紀律性,在他到場之前,絕對不會給他兒子難受的。
當然了,落在保衛處之虎的手裡,事情就不是小事情了。
聶小光好像也發現問題嚴重了,見李學武掛斷電話後也不搭理他,重新坐在了沙發上。
他當然不是氣惱,也不是放棄了,而是不知道該怎麼跟李學武說話了。
自己不按常理出牌,這李二疤瘌也一樣,給自己來了一套迷蹤拳。
他瞅著李學武,李學武瞅著文件,兩人就這麼僵持著。
辦公室裡安靜極了,甚至都能聽到辦公室外麵,走廊裡辦公人員的說話聲。
等了許有十多分鐘,聶小光聳了聳肩膀,重新癱坐在了沙發上,撇了撇嘴角道:「放心!我不給你惹事!」
他好像很大度似的,又像是賣給李學武好大麵子、好大人情似的,晃著腦袋說道:「我爸說了,你是好人」。
李學武翻了一頁文件,隻是瞥了他一眼,又低下了頭,絲毫沒有接茬兒的意思。
「我知道你拿我當小孩子~」
「我不怪你~」
聶小光就像神經病似的坐在那裡自說自話,也不管李學武聽沒聽,就是說:「我跟衛國有仇,咱們也算是同仇敵愾了」。
「那我謝謝你了啊~」
李學武手裡的鋼筆唰唰幾下,寫了自己的意見和署名。
換了一份文件繼續看著,嘴裡終於搭了下茬,不過儘是嘲諷。
誰特麼跟你同仇敵愾啊!
要按你這麼說,衛國所有的仇人都是我的朋友?
那我收拾的壞人多了,豈不是滿大街的都是朋友!
聶小光也聽出李學武話裡的不耐了,撇了撇嘴唇,攤手做出一副「我啥也不說行了吧」的表情。
李學武現在終於理解李懷德看這小子是啥心情了。
比踩了狗屎還難受啊!
辦公室重新恢複了安靜,聶小光也不再打擾李學武工作,就安靜地坐在那裡等著他爸。
好像真不怕他爸來這裡打他似的,反而是覺得李學武叫他爸來有些丟臉的。
過了許有二十多分鐘,辦公室門重新被敲響。
李學武招呼了一聲進,沙器之帶著聶成林走了進來。
「聶廠」
「李組長,給你添麻煩了」
聶成林顯然是在來之前搞清楚他兒子乾了什麼。
所以進屋後,見到李學武主動站起身同他打招呼的時候,麵色有些無奈地握手客氣了一句。
李學武點了點頭,並沒有客氣什麼,聶小光確實給他添麻煩了。
今天的事情本來就多,又來了這麼一碼子事。
鬆開聶成林的手,李學武示意了從沙發上站起來的聶小光道:「帶回去多溝通,年輕人好衝動,想法還是蠻多的」。
聶成林看了一眼兒子,全須全尾,站在沙發邊上還給自己表演不屈不撓呢。
看樣子是沒挨收拾,更沒吃著虧。
這是好事?
那就要看怎麼說了!
如果在他兒子的角度來考慮,沒挨打,沒挨收拾,自然是好事。
打了李懷德,還能從李學武手裡啥事沒有地走出去,自然夠聶小光吹一年的了。
但是,在他聶成林的角度來考慮,這就不是好事了。
如果李學武對聶小光動了手,那還說明李懷德跟他之間有的談。
現在嘛,李學武都不想摻和,更不想刮邊的事,能是小事?
他的麻煩大了,李懷德跟他算是結下梁子了,還是私人之間的梁子。
當然了,人是聶小光打的,說少不更事也好,說年輕好勇也罷,兒子動了手,老子就得擔著。
所以李學武說完「輕輕發落」的話,還帶著寬慰的語氣,讓他也是很感慨。
怎麼說?
兒子這麼做都是想為了他出氣,可事情不是這麼想的,也不是這麼做的。
再比對身邊的李學武,同樣都是年輕人,相差四歲不到,天差地彆。
尤其是李學武對兒子,對自己這件事的處理方式,真的是讓他佩服。
聶成林看著兒子在自己的注視下慢慢低下了高傲的頭,這才緩緩地點了點頭,給兒子招了招手,道:「走吧」。
他先是給李學武再次點頭致謝,隨後便往外走去。
聶小光看了李學武一眼,不理解李學武為啥把他爸叫來卻一句話都不訓斥自己,更沒有說什麼懲罰的決定,直接放自己走。
這跟自己父親的職務和地位有關係?
不大可能得,全廠的人都知道自己父親下來了,不踩一腳都算是仁慈了。
那是因為李二疤瘌和自己父親關係好?
這就更不可能了,他雖然不在軋鋼廠上班,可也聽說了,李二疤瘌是跟李懷德的。
到底是因為啥,彆不是跟自己父親在這演自己呢吧!
李學武看著父子兩個出門,聶成林的背影蕭瑟,一老一少,前後離開,真有種無奈之感。
其實聶小光這一巴掌打的狠,狠不在李懷德的臉上,也不在李學武的屁股上,而是在他爹的前途上。
這一巴掌直接把他老子的路都給打斷了,廠裡的人興許會解氣,興許會可憐他們,但絕對沒有人支持他們這麼做。
李學武不動聶小光,反而是交給聶成林,算是在李懷德那邊保了他一下,不然聶成林也不會這麼的客氣。
記不記人情的,李學武不在乎,算是求個心安吧。
你說聶成林這個人是好是壞,沒人能說的清。
說他脾氣不好,可工作抓的好。
說他工作優秀,可又固執己見。
說他蠻橫霸道,可又支持發展。
人都是矛盾的,李學武這麼做也是矛盾的,李懷德把這件事交給他,就是想甩掉麻煩,又不想忍這個氣。
可李學武也不想沾染麻煩,又把麻煩送到麻煩他爹那裡去了。
這叫啥?
這叫麻煩到家了!
因為聶小光這件事,李學武特意叫了保衛科副科長周瑤,拿著辦公區的地圖,仔細研究和重新部署了關於辦公區安保工作。
並且,他還簽署了保衛組成立後的第一個命令:
軋鋼廠保衛組全麵進入整頓和紀律建設大練兵工作,這項工作被他交給了蕭子洪來負責。
而對於辦公區的保衛工作,更是提升到了一定的級彆。
首先是協調人事部門,要給在辦公區工作的機關人員製定身份卡片,卡片要標注個人工作信息,以及黑白照片。
身份卡的製作和協調工作,李學武給了周瑤一個月的時間來辦理,包括設置辦公區門崗製度。
其次是協調工程部門,將辦公區的幾個缺口和漏洞要補足建設,該築牆的不能留空,有路必有門,有門必有崗。
最後就是協調宣傳部門,利用各種宣傳手段,嚴肅軋鋼廠辦公製度和工作紀律,在日常工作期間,嚴禁無關人員進出辦公區。
同時也重申了軋鋼廠生產區域內,職工家屬嚴謹入內,有事必須通過門崗來進行處理。
如非規定和報備進入廠區和辦公區,保衛組將責成保衛科按照軋鋼廠治安管理條例嚴肅處理。
李學武本身就是要抓軋鋼廠的紀律,現在倒也有了合適的理由。
其他理由工人們可能還有怨言,這一次李懷德挨了打,保衛科這邊搞的再嚴肅也不為過。
有什麼怨言都去抱怨李懷德吧,隻要想想就知道了,搞的這麼嚴肅,多半是他要求的。
李學武做事讓彆人背鍋已經形成習慣了,反正挨罵的事他不乾,乾也讓彆人替他挨罵。
當然了,這件事本身也因李懷德而起,他要是不大張旗鼓的搞一下,折騰一下辦公區的人,那領導怎麼下台啊?
麵子還要不要了!
為了能讓領導下得來台,同誌們再怎麼不方便都得忍著,反正李懷德的巴掌不能白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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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是孫主任啊」
「老張老張,正說找你呢!」
孫健從維修車間走過,見維修技師老張在門口抽煙,笑著走上前打了個招呼。
老張更是驚訝和意外,這孫健以前是廠長的秘書,不說傲氣不傲氣吧,至少級彆在那呢。
要是以往,怎麼可能主動跟他打招呼嗯。
就算是現在去了保衛處當辦公室主任,那也不是落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