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學武走到辦公桌後麵坐好,從沙器之的手裡接過了電話,笑著問道:“這才剛回來就想我了?”
“想你!想你想的都睡不著覺了!”
京城化工廠的白長民也是能逗樂子,笑著在電話裡說道:“可不就是想你了嘛,追著你屁股後頭往回跑”。
“哦?你回京城了?”
李學武也是很驚訝他的電話,還以為是從羊城打過來的呢。
白長民卻是應道:“我知道你坐火車回來的,我特意協調了飛機票提前你一天到的京城”。
“那你不是追我啊”
李學武笑著拿了鋼筆,沙器之很有眼力見地幫他擰開了,又準備了文件紙。
“是我在地上追的你啊,你上天了啊!”
“去你的吧~”
白長民笑鬨了一句,給李學武正經地說道:“李副主任,咱們那項目什麼時候能上馬啊?”
“怎麼?著急了?”
李學武在文件紙上寫了“化工廠”、“白長民”、“朱小林”等幾個名字。
又在講電話的時候寫了油漆、塑料、泡沫、海綿、人工橡膠幾個項目名字。
他用手指點了點文件紙,沙器之心領神會地去找了相關的投建方案,打開來放在了李學武的手邊。
李學武這會兒掐著電話講道:“真不是故意裝,我是真沒時間”。
他抱著電話一邊訴苦,一邊翻看著化工方麵的投建方案,找到了當初設計的投建資金一項,心裡有了大概。
“你就說回來之後我有多忙啊,真的是腳後跟追打後腦勺……”
……
“下午?”
“下午沒時間”
李學武手捏著文件,很是無奈地說道:“下午有個食品工業工作會議,跟鋼城有個電話會議,還得跟玻璃廠那邊開項目對接會議”。
……
“真的,我騙你乾嘛呀~”
李學武無奈苦笑道:“您老哥就說,我這人像是扯閒蛋的人嘛,啥時候不是有一說一,有二說二”。
……
“明天也不行,真不行”
李學武聽電話那邊白長民要約明天的時間,手指捋著工作計劃表解釋道:“明兒上午我們廠有倆會,跟電視機廠那邊還有個協調會”
“下午就更不行了,機械二廠那邊要來協調生產線機械采購的事,我們主任不在家,讓我主持”。
白長民聽電話裡李學武囉嗦了一大堆,真像是忙不過來的樣子,心明鏡他想的是什麼。
“我說李處長,咱們可是朋友”
他先打了一張感情牌,隨後在電話裡說道:“咱們兄弟單位之間的合作可是很順利的”
“這一次我們朱主任帶隊去羊城,就是為了開拓更多的化工產業,這你比我清楚”
“說直白點,汽車工業化工品類我們廠早就想搞了,可一直沒有機會”
“這一次是個契機,我們領導支持,咱們又是朋友,這件事反正你看著辦吧!”
“白廠長,白老哥!”
李學武拿著電話笑道:“合作是一定要合作的,咱們是什麼關係,我還能辦岔劈事兒啊”
“這樣”
他手指在桌麵玻璃下麵的日曆上滑動,往後找了幾天,道:“這周日,京城飯店,我請客”。
“不!吃飯咱們還能上外頭去?”
白長民可不敢讓李學武一杆子給支到周末去,朱主任那邊還等回話呢。
這小子太鬼,一百八十個心眼子,真要是往後拖,這合作越拖越被動,越特麼不好談。
軋鋼廠現在的勢頭很猛,比化工廠要有發展。
如果化工廠真弱到家了,這合作也就好談了。
就怕是這種強強聯合,互相都要吃進最大的那塊利益蛋糕,所以一個項目且得磨呢。
朱主任想要儘快看到三產工業發展起來,把廠裡的包袱甩一甩,要是能有個仨瓜倆棗的,那可不就是意外之喜了。
軋鋼廠搞汽車工業,三產合作生產汽車配件,一定有所收獲。
且聽說軋鋼廠在全國各大城市選址成立辦事處,做貿易采購和多種經營的準備。
朱小林的意思是,先通過三產合作搭上順分車,看看軋鋼廠發展的如何。
如果這趟車真的好開,他們也想實現集團化的目標。
誰特麼不想進步啊,誰嫌自己的帽子高啊。
李懷德可以,他朱小林憑什麼不能?
可以這麼說,李懷德在羊城吹的那些牛嗶,著實刺激了好些廠領導的神經。
集團化目標,已經悄然成為了這些人的新奮鬥方向。
尤其是一七廠、進出口總公司、船舶、煤炭等等行業集團大佬意氣風發的模樣,讓他們眼熱的很。
李懷德也是損,他炫耀可不是為了充他的麵子,是為了攪局。
堤高於岸,浪必摧之。
老李就是浪催的,他把這些人的野心都勾出來了,到時候大家都想著集團化,他就不是出頭的椽子,出頭的鳥了。
可你要說競爭壓力,軋鋼廠已經走上了工業化轉型發展,企業多方向變革延伸的集團化道路。
一百米的路,他跑了五十米,才叫那些人上起跑線。
到時候集團化的呼聲起來,直接給軋鋼廠的進步推波助瀾。
軋鋼廠率先集團化,更會刺激後麵那些單位,真正需要競爭的是他們。
朱小林就是看到了這一點,他不想被老李這個浪催的給糊弄著,想著緊跟著對方跑。
你跑五十米,我跑三十米好了,你要是摔跟頭,我也好停下腳步往回跑。
真雞賊啊!
李學武能放過這一次千載難逢的宰雞機會?
你隻要上了跑道,甭說你跑三十米,就是邁出第一步,也得先把學費交了。
老李總不能白白的給你們趟路吧,該收的學費得要收的。
軋鋼廠工業產業發展和變革,李學武的目標就是不花錢。
對的,就是零成本實現這個目標。
那變革和發展的錢哪裡來?
坑外商、坑地方、坑隊友,反正是坑蒙拐騙哪一樣好用他就用哪一樣。
軋鋼廠要發展,自然是借著彆人的錢,搞自己的錢是正路子。
軋鋼廠沒有錢嘛?
有,還很多呢,聯合三產、聯合貿易、小五金工業基地等等,今年絕對是個豐收年。
這話是景玉農說的,不是李學武胡編亂造的。
可有錢也不能亂花,這些錢得花在刀背……刀鞘……刀把……
反正現在能騙能坑的,為啥要用自己的錢呢,軋鋼廠的錢還有用呢!
你看穀副主任現在多闊氣,大筆一揮,明年的三期規劃直接上馬七棟樓,一次性解決一千戶職工的居住難題。
明年還有四期、五期、六期和七期呢。
如果真照這個速度建下去,軋鋼廠工人新村的項目真的就完成大半了。
穀副書記所說的,利用明年一整年的時間,徹底解決職工住房難的問題真就不是吹牛嗶。
她為啥敢這麼說,因為有李學武給她兜底呢。
對外合作主打一個分嗶不花,全靠一張嘴忽悠。
給軋鋼廠忽悠了這麼多項目,忽悠了這麼多資金空間,讓她有膽量吹這個牛嗶。
化工廠跟軋鋼廠的三產合作僅僅是個開始,後續還有跟多項目要跟進呢。
白長民太清楚李學武這個奏性,就是在拿捏他。
所以電話裡很主動地請李學武明天中午來他們化工廠吃飯,不來不行的那種。
也不等李學武拒絕,直接掛了電話,不給他說話的餘地。
李學武拿著電話,好笑地搖了搖頭,掛斷電話嘀咕道:“我可不是吃人家嘴軟的人”
沙器之站在一旁也聽明白了,這是該坑還得坑的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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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主任好”
看見於德才從走廊那邊過來,沙器之主動打了聲招呼。
於德才同他握了握手,示意了李學武辦公室方向問道:“領導還在忙啊?”
“鋼城來的電話,是董副主任”
沙器之解釋道:“已經談了有一陣了,應該不會耽誤會議的”。
說著話示意了會議室的方向道:“郎副組長和畢副組長已經在了”。
他的話剛說完,經管組主管財務的王羽正從樓梯那邊走了上來。
於德才這會兒就不好直接進屋了,而是站在門口等著他,同時跟沙器之說了兩句。
他耳朵聽力還不錯,李學武那邊辦公室的門沒關,能聽著一些談話的內容,好像是在說電子工業的工作。
……
“得拿出點魄力來了”
李學武站在辦公桌旁,背對著辦公室門的方向,一邊抽著煙,一邊在跟董文學通電話。
“造船廠那邊的情況也是很複雜,我給他支了個招兒,讓他去找營城化緣去,到時候拿招工名額補償”。
“這件事要複雜一些”
董文學聽得懂李學武的建議,提醒道:“要地要貸款,可跟要建材不是一回事兒”。
“那就得敞開心窩談了”
李學武使勁抽了一口煙,給董文學說道:“我還是建議您多跟地方溝通,鋼城那屁大個地方,尿潑尿的工夫就把該認識的人認全了”。
“您就去找他們,明了說”
李學武抽完最後一口,將煙頭按滅在了煙灰缸裡,道:“咱們要投建的不是一條生產線,而是一個產業集群,幾十條生產線的那種”
“還有,咱們要地投產建設,東西都在他們地頭上,他們怕什麼貸款啊,我這還沒提免稅支持企業的事呢”
“甭跟他們客氣,就問一個保守估計兩萬工人的大廠他們鋼城要不要?!”
“要,給地、給錢、給人!”
“不要!我們就去津門談!”
李學武故意說著威脅的話:“您就說津門距離京城近,方便軋鋼廠產業布局,也方便出貨”
“就因為咱們的煉鋼廠在鋼城,想要加快完成全廠範圍內的工業體係建設,所以才選鋼城的”。
“你是真打算一分錢都不出?”
董文學聽著學生尖酸刻薄的話也是撓頭,無奈地說道:“照你這麼乾,咱們的人緣早晚都得耗儘了~”
“得了吧~我還不知道您的~”
李學武笑著打趣道:“他們就欺負您謙謙君子,不願意跟他們一般見識了”
“反正咱們的條件已經提了,隻要滿足了,咱們就開始乾活,先在鋼城以及周邊城市招他兩千人釣釣魚!”
李學武笑著拍了拍桌子,道:“我就不信鋼城的領導看見這個情況能不著急!”
“嗬嗬~”
董文學也是在電話裡輕笑出聲,笑著誇他這招有奇效。
很明顯的,一個產業集群的落戶,必然帶來一定的工業人才虹吸現象。
你要說是人力旋渦也成,反正都是一個意思。
這兩千人的餌料撒下去,軋鋼廠再卡一下初中畢業的硬性條件,看到時候誰著急。
你鋼城不努力,可能就會吸引來其他大鯊魚。
各城市對待人才的管控那是很敏感的,鋼城出現旋渦,其他城市的待業青年必然要湧過來。
到時候人家主動請了軋鋼廠過去建廠,豈不是能解決更多的待業青年就業難題?
這叫逆向思維,釣了鋼城,還要給對方危機感。
反正李學武在電話裡跟董文學說明白了,電子工業基地是一定要搞的。
基建部分的投資很大,軋鋼廠自己拿也能拿的出來,可對明年的其他項目發展不利。
所以與其看著財務那邊擠不出來多少,倒不如一分錢都不要軋鋼廠的,直接從地方手裡解決這個問題。
反正這些錢砸下去,也是在鋼城聽響的。
包括基建工人、建材、稅收等等,都會留在鋼城,他們有啥不願意的。
現在就看誰沉得住氣,誰的陰招更損了。
在耍壞這一方麵,李學武從來不讓賢。
結束電話會議,從辦公室裡出來,給等著自己的沙器之點了點頭,便要一起往會議室走。
剛說了一句話,他卻是見到劉海中一臉急微笑,討好地站在走廊不遠處。
劉海中來了有一會兒了,一直站在走廊裡等著李學武來著。
他其實有心進去李學武辦公室找他,可就是猶豫的這會兒工夫,他都在走廊裡見著三四位處級、副處級領導了。
聽著秘書和他們寒暄,知道這都是被李學武叫過來開會的,心裡就忍不住的打顫。
印象中院子裡的淘氣少年形象早就模糊不清了,取而代之的是李學武走在軋鋼廠裡那道奪目的光彩。
以前他是二大爺,現在他又是誰啊。
這些處級領導都在會議室等著李學武,他哪裡敢去辦公室打擾。
尤其是對方還在講著電話,談的事情他都在心裡有個判斷,知道是廠裡的大事。
好不容易等到李學武出來了,他努力擠出個笑容,想要上前打招呼,可卻被工程處的人給截胡了。
工程那邊有個項目需要儘快立項,財務那邊要主管領導的簽字,景副主任不在家,隻能是李主任簽。
可今天李主任也不在家,總不能再等一天。
工程郎鎮南過來開會的時候,就把人帶來了這邊,他很清楚,李學武的簽字比誰的都管用。
李學武也是這麼做的,在業務上,隻要是正常手續,在李懷德的要求範圍內,他都是簽署意見。
注意,不是單純的簽名字,而是簽署意見。
這代表主管協調項目工作的他同意了,可以暫時先乾活,剩下的部分等李主任回來。
就這麼一個小小的回轉餘地,不知道在機關單位能解決多少問題。
機關辦事人員最怕什麼?
那必然是手裡有緊急工作,可能做主的領導一個都不在家。
打電話代簽?
這麼多工作,誰給你代簽啊。
李懷德也很清楚自己東跑西跑的會耽誤事,所以把協調工作交給了李學武。
隻要是李學武簽署意見的,他隻需要事後看意見再補簽字就可以了,輕鬆太多了。
這邊給工程的人打發走,李學武並沒有忽視掉劉海中,而是走到他身前站住了,問道:“找我的?”
“是,找您有點事兒”
劉海中見李學武這麼忙,都在心裡打了退堂鼓了,想著李學武要是裝看不見,他就鳥悄回去了。
現在見李學武主動搭理他,整個人都不一樣了,激動,或者叫感動的有些哽咽。
李學武看了他一眼,點了點手表,道:“我有個會,你要麼現在快點說,要麼等我把會開完”。
“現在說,是光天的事”
劉海中也不抻著了,不敢耽誤時間,趕緊禿嚕嘴似的說道:“他被定了名額去鋼城,這……這實在是太遠了”。
“鋼城怎麼了?”
李學武上下打量了劉海中一眼,一身棉布料的工作服,有幾塊油汙,手裡掐著棉布手套,糾結地抓著。
“不想去?”
“是,是不……不大合適”
劉海中很沒有底氣地微微弓著腰說道:“太遠了,家裡顧不上,他媽又是那個情況,我這家裡……”
“是這個原因嘛?”
李學武微微一挑眉毛,道:“你是不是沒理解這批人去鋼城的意義”
看著劉海中有些局促的模樣,李學武換了個問法:“你來找我取消他的名額,問過劉光天的意見嘛?”
“我……”
劉海中為難地歪了歪腦袋,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了。
李學武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道:“行了,回去上班吧,這是好事,啊”。
他說完便邁步往會議室走去,不能讓那些乾部等他一個人這麼長時間的。
沙器之拉住了還要說話的劉海中,提醒道:“劉師傅,去鋼城的名額是選拔的,這您知道吧?”
問完這句,他又強調道:“人家都是爭著搶著去,您可彆坑自己兒子啊”。
說完示意了會議室道:“這邊還要忙,您再打聽打聽,跟您兒子好好商量一下,好吧”。
沒有冷漠,也沒有客氣,更沒有拿架子。
劉海中覺得自己兒子要去的鋼城都沒有他與李學武地位的間隔遙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