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2 / 2)

“想從我這裡得到肯定嗎?”

“不好意思,我隻對你這番充滿了囈語與自我滿足的話感到作嘔罷了。”

金發的偵探雙手抱胸,春夜的風吹得他的領口與袖子呼呼地飄。

他的身體微微前傾,沒有佩戴變色眼鏡的那雙金光閃閃的眼睛,在他人的眼睛閃爍著沒有生命氣息的機器的光澤。這隻超出常人的人中之物幾乎是以審判一般的口吻開口說道:“你不過是個沉浸在自我完美的夢想裡的可憐的小男孩而已。”

“小男孩?”童磨看起來非常吃驚,他低下了腦袋,眼眶裡大滴的淚水低落在潮濕鬆軟的地麵上,“我的名字,其實就是[一直都是孩子]的意思哦。”

“偵探先生說的簡直太準了。”

息見子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她的腦中開始竄過無數的思想的“電流”,她正在試圖找尋到一條“逃走”或是“殺死對方”的道路。

相信你自己,你非常厲害。息見子對自己說。

童磨轉動著手腕,他看起來是想揮舞著什麼 ,但是手邊並不存在這種東西。在察覺到這一點之後他如鬼魅般歎息了一聲,“偵探先生,想要變成鬼嗎?”他伸手舉起那支裝了大概三分之一鮮血的實驗管,欣賞似地觀察著這管過於渾濁的紅色之血。

明明息見子對著他表露出了無儘的惡意與嫌棄來,童磨卻始終保持著那張溫柔的和藹(息見子沒想到自己居然會用這樣一個詞來形容一個男孩)的漂亮臉蛋,仿佛是娼館裡收了錢就會聽到底的乾那種營生的人。

(我不能這麼想)

息見子的語速加快了,“你難道對每一個人都這麼說嗎?”她模仿著先前太宰治所帶給她的咄咄逼人的感覺,“你沒有分辨力嗎?還是說,你想要為你的頂頭上司多帶來一些聽話的狗?”

尖銳的話語讓息見子覺得自己變得冷漠了,變得像一個強壯的男人了。這種強權感讓她認為自己不再比對方弱小,而對麵那簌簌發抖的男孩的身體裡湧出一股難以言喻的古怪的悲傷。那種感覺就像是有人把檸檬水和芥末放在了一起一樣。

在一個靈感大爆發以後,息見子驚悚地發覺對方的那種神態簡直是她所見過的苦臉的混合體。所以一切的行為都會表現出熟悉感以及古怪感。

……嗯,因為他是一個沒有心沒有感情的人。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嘛,”童磨再一次開口說道(那種古怪的感覺始終縈繞在息見子的身邊),“那位大人如今是多麼的虛弱,讓人看了不禁要為其悲慘的遭遇和堅強的生命力而佩服至極。”

“在我的上輩子的記憶裡麵,他可是天上地下為他獨尊的人啊。”

息見子在聽到那句話的時候瞬間跳到了傳說中的五條悟身上。

她跳躍的思維馬上跑了回來。

息見子對於五條悟那個男人的印象隻剩下“白毛瘋批”了。

她的雙眼和童磨的雙眼,在某種程度上顯現出一股相似的狀態來。

童磨又問:“您在思考嗎?還是說,是直接拒絕了呢?這份血很少,如果分給兩個人的話的確是有一些不夠……”

息見子的嘴唇微不可見地顫抖了一下。

就在那個時候,明明是春天的夜晚的樹上麵,一點一點爬滿了白霜。

冬日的冰雪突然降臨,就連用於呼吸的空氣當中都充滿了讓人喉嚨無法動彈的冰霜。

息見子開始往後退,她的步伐迅速但是一點也不紊亂。如果慌張的話,說不定會一腳跌倒在地麵上什麼的。

冰雪如毒蛇般向她爬行而來。

地麵上被冰霜凍結起來的草葉已經不再會進行任何動作了,它們直接被凍成了冰雕一樣的東西。那些由童磨製造出來的冰雪已經爬上了她的腳尖,如果動作再慢一步,她說不定會被這些東西凍在原地。

一陣烈火從她的身邊飛過,息見子突然之間趕到了夏日般的炎熱來。但那炎熱火速消失不見,留下的是宛如春天一般的溫暖。

息見子定了定神,發現突然出現的人是緣一。

緣一的手中握著一把在月光下反射淡淡的光芒的鋒利的長刀,它的刀柄末端雕刻著一個古老的“滅”字。

在過去,隻有非常強大的獵鬼人的刀柄上才可以刻下這樣的文字。而經過了百年之後,高階級的劍士——被稱為柱的人,他們的刀柄上則會有“惡鬼殺滅”的刀銘。

緣一的這把刀,名為“鬼切”,在過去為傳世刀匠做鍛造,經曆百年風雨之後依然光亮得如同當初一樣。

劍式之一的“炎舞”落下,這是一擊雙重的攻擊,第一次攻擊之後還有另外一次攻擊。這接連在一起不曾停下的兩重擊,讓童磨不得不狼狽地向後麵退去。但是他很快就反應過來,他此時的體製已經優於無數的人,而靈活的大腦也正在從走馬燈和上輩子裡的記憶當中汲取有用的知識。

花裡胡哨的冰晶攻擊,蓮花,少女,蝴蝶,菩薩。

童磨步步後退,但是他的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恐懼。他像個無比好奇的孩童一樣睜大雙眼死死盯著將他逼入絕境的、明明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少年,口中發出了驚訝的聲響來。他沒有像之前對待息見子那樣虛情假意,而是真心地發出近乎驚歎的感慨來。

童磨在一瞬間往後麵跳去,他的雙腳如同蝴蝶一樣輕盈地落在了樹乾之上。

“好強。”他開心地拍了拍手掌,“那你為什麼會死呢?”

那雙美麗的簡直不像是凡人一樣的彩虹色的眼睛,居高臨下地看著緣一。

緣一則仰視著童磨。

他身上全是血,那裡麵有童磨的血,也有他的血。他比在場任何一個人都要強大,但是也比任何一個人都要虛弱。

那摩擦著的顫抖的骨頭與臟器,馬上就要殺掉他了。

息見子梗著脖子。

她如果不再做些什麼,繼國緣一就要死了。

****

“我想去龜戶天神社。”

就在國木田往偵探社裡打電話報備今天的情況的時候,一直靠在病床上假寐的少女突然開口說道。

男子握著手機的手一頓。

****

童磨先是聳了聳肩膀,看了一眼懸掛在天空之上的月亮。月亮單薄,瘦弱,簡直就像是一塊被切碎了的檸檬。黃色的月光光芒黯淡,如果不借助燈光的話,人們甚至無法在這種黑夜裡麵看到對方的臉。

“所以說啊,人類真是既美好又悲哀的存在。”即便是被那把長刀砍刀了胸部,童磨頂著那血淋淋的身軀卻依然語氣溫和。在息見子的注視之下,她發現那塊巨大的傷口迅速地恢複了原狀。

(這就是鬼的恢複力嗎?)

緣一的刀插-在地上,而他本人則依靠著那個支撐使自己保持著站立的姿勢。息見子稍微靠近了一點他,她很快就聽到了咕嚕咕嚕的聲響來。

肺裡麵的血泡正在汩汩轉動著的聲音。

渾濁的呼吸聲。

“你真的不再考慮一下嗎?邊上那位偵探先生也是哦。”童磨晃蕩著手裡的那管由那位大人——不老不死的鬼舞辻無慘大人——“賜給”他的剩餘的血,他就像惡魔一樣引誘道,“不會再繼續疼下去了,不會再繼續受傷了。”

“反正你哥哥他也已經變成鬼了嘛。”童磨滿不在乎地說,“不答應的話就隻好希望你們下輩子還繼續會是兄弟了。”這個男孩,這隻鬼,無比冷漠而殘酷地說道。

他本來就不是會為了彆人而真心難過或是高興的人。

緣一側過臉,看著息見子。他想對息見子說逃跑吧,但是口腔裡溢出來的鮮血已經讓他無法呼吸了。那些混雜在一起的稀碎的七零八碎的言語,堵住了他的喉嚨。

他以眼神示意著對方行動。

\'走吧\'

緣一是想說這個的。

身為強者,就應該保護需要保護的人。

即便……

……

太宰治說,他感覺有一陣灰暗的風雨正在橫濱的天空上搖晃。

……

綾辻行人隻是一轉身,就看見了那個正在緩緩往山上的神社走來的年輕男人。在無數串人為點起的燈籠的光亮裡麵,那個走上來的男人有著一張俊秀而充滿古老氣息的臉。虛弱的美男子的臉。

梅紅色的雙眼以及白皙到幾近慘白的膚色。

無慘沒有想到他會在這裡遇見一個陌生的男人,這種領地被人侵入的無比糟糕的感覺令他非常不爽。他眯起野獸一樣的瞳孔,眼睛邊上流出一股危險的氣息來。

此時的他已經覺得沒有什麼會阻止他恢複原有的實力了,他將繼續走上巔峰,甚至變得比以往更加強大。這裡已經沒有什麼獵鬼人了,就算是有,也比過去要脆弱的多,就算是繼國緣一,也將死在不久之後。他那具無比虛弱的身體,很可能就是上天對他無數次傷害了偉大的生物——無慘的懲罰。

“你是誰?”無慘察覺到眼前的男子身上有一種熟悉的感覺,但是這種感覺過於微小了,所以無慘完全忽略了那種感覺。他從來都是這樣傲慢的人,身為人類的時候就是大家族的公子,成了鬼之後就更是天上地下唯他一人高貴的物種。

在聽到這近似命令的話語聲時,綾辻行人凝視著他。

他在過去聽見過許多這樣命令的話語,大多數來自於看管他的異能特務科。這種熟悉又陌生的感覺,令綾辻居然有一些心安。

而那陣注視沒有持續超過三秒鐘,一些諸如觸手一樣的東西朝著綾辻行人猛衝過來。

無慘決定殺了他。

殺人並不是什麼很難的事情,對他來說簡直就是吃飯喝水那樣習以為常的事情。他想要殺人就殺人,想殺誰就殺誰。

因為人類都是弱小的存在。

綾辻行人的肩膀被擦傷,他沒來得及躲閃,而之所以會是擦傷,是因為無慘沒有想要一下子殺死他。他是懷抱著“玩弄”這樣的想法,來“捉弄”眼前這個素昧平生的年輕男子的。

金發的男人在山上,身影單薄,看起來搖搖欲墜。

在被傷害到的那一瞬間,屬於他的那份“審判”當場發作了。

綾辻行人的異能名為“意外死亡”,在揭開凶手殺人的真相之後,凶手無論如何都會斃命。

無慘的罪行就是試圖“殺死綾辻行人”。

原本無比穩重的山,就像雪崩一樣瞬間崩塌下去。

……

息見子覺得有些什麼話堵在她的喉嚨裡。她被一種屬於偵探個人的靈感所牽動,她金色的眼睛往外放出金屬般的光芒來。

童磨是引誘其他人“消失”“化鬼”的主謀之一,也是想要殺死緣一和她的指向犯人。

毫無疑問,童磨就是一個犯罪嫌疑人。

所以綾辻行人是可以“審判”對方的。

……

息見子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等到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原本挺立在地麵山的電線杆像是被閃電攔腰截斷。厚重的水泥澆築的電線杆像大劍一樣倒了下來。

隨後是碎裂的大地。

然後是不被被人在意的碎玻璃渣倒在童磨倒下去的地方。

在一分鐘之內,童磨經曆了三次死亡。

但是他是不會死的。

因為他是鬼。

……

國木田獨步驅車趕往位於東京的龜戶天神社,他差點在路上睡著了。坐在後座的少女,一直看向車床外麵。等到時間過去,他們終於在清晨到來之前來到了那裡。灰暗的天空和無人的道路,源睦月提著裙擺一步一步往上麵走。

她太虛弱了,虛弱到連走幾步路就氣喘籲籲。她在過去也曾經模仿過普通人的行為,但是僅僅是一天的時間就讓她累到在家裡,一周都不能去上學。

國木田獨步看不下去了。

“我來背你。”

他好歹是個身強力壯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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