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1 / 2)

“一隻野狗是沒有覺悟的。”

置身於這座城市市中心最高的黑色大樓之中,迎著被擦拭得無比乾淨的落地玻璃窗,黑發的男子抬眼就能夠看見外麵的風景。坐落在它周圍的五棟乾部大樓,再往邊上去就是高低不平的各式房屋。有住宅區,還有商業區。

這裡是橫濱,異能者的港灣。自從戰爭過後,這裡聚集了無數的軍隊、組織,各式的能力者。每一年,橫濱都有超過一千人死於單純的異能犯罪之中。

黑色中發的男子,約莫三十過半,四十不到的年齡。他將椅子從辦公桌後移了出來,手中的“飛鏢”穩穩地投在了靶子的正中心。

十分。

這裡充當飛鏢的是一把泛著銀光的手術刀。

森鷗外在過去是一名無良的醫生。

屬於他的人形異能,金發紅裙的愛麗絲正趴在地上用蠟筆畫畫。有人管她叫愛麗絲小姐,也有人稱呼她為森小姐。

但總歸來說,她的名字是愛麗絲。

愛麗絲就是愛麗絲,這是毫無疑問的。她可以是小女孩,也可以是戰鬥人偶。

這都沒有關係。

隻要她對於森鷗外來說是“愛麗絲”就好了。

連甩三把手術刀都精準地射中了紅心的森鷗外哎呀哎呀無聊地叫喚著。

“林太郎煩死了。”小女孩毫不在意地埋怨著她身旁的這位統率著港口黑手黨的首領。

“太過分了小愛麗絲——!”森鷗外一副悲傷的模樣,矯揉造作的可憐模樣根本就不讓人形異能有絲毫的擔心。偌大的辦公室裡,隻有鐘表轉動和唯一的人類的呼吸聲。

森鷗外突然覺得好無聊,他突然之間就好想死。

怎麼會有這種想法呢?難道是太宰症發作了嗎?

翻著眼睛看著天花板好一會兒的森鷗外大聲地歎了一口氣,他軲轆著從軟硬適中的可折疊椅子上爬了起來,原本平整的袖口被拉出一串難看的褶皺來。

簡直累死了。

怎麼就沒有人來給他打工呢?

森鷗外在鬆竹的氣味裡用力地呼吸了一口,那些混雜著雜念的氣體又被他從口中慢慢吐出。他架起腳,右手的手骨壓在硬硬的下頜底下。

森鷗外對愛麗絲說,下屬那邊查到了了“吸血鬼”的傳聞。

“總感覺不能放任這真真假假的話語四處流傳。得找個人去仔細地查一查才行。”這名男子掰著手指,好像在算到底哪個人才能完美地做好這件事情。“誰讓以前就有過這個事情呢?福地當年就沒把北歐的吸血種全部殺光吧。”

他現在就有點像愛麗絲了,用那張有著薄薄的嘴唇的嘴巴去抱怨這個國家最強大、威信最高的男人——福地櫻癡。

“雖然說是殲滅了災害的源泉,那個吸血鬼親王還是伯爵什麼的,但說到底,那家夥根本就沒有證據說把對方殺掉了啊。”

“又不是所有人都相信他的一切說辭。”

自從第一隻北歐吸血鬼逃到了橫濱之後,森鷗外對於這個物種的關注度就增加了。日本的吸血種們都受到獵人協會和吸血鬼學會的監管與控製,根本沒辦法為非作歹。就算是那些打破了製約的吸血鬼也很快就被關押進囚籠之中了……

難搞的還是國外的那群聽不懂本國話的野蠻生物。

“那叫中也去”。愛麗絲說。她的聲音好嬌俏,在撒嬌。她就是個善於撒嬌而且被寵愛的小女孩。

“中也會被累死的。”森鷗外嘟囔著說道。中原中也堪稱港口黑手黨的良心,簡直是不可多得的打工人。在森鷗外那麼多年的當老板經驗裡,對方簡直是最衷心的下屬。

可靠且強大。

愛麗絲才不管中也會不會累死,她是傲慢的小女孩,什麼都不會在意。

森鷗外思索著,“那孩子也不行,實在是太粗暴了。得找個細心的才行。”

“也不能總拜托紅葉君吧,她也會過疲勞的。”

真是考慮周到的老板。他自認為。

愛麗絲終於創作完了她的“藝術品”。

“嗯!”她看上去就像是隨意地、大聲地嗯了一下。

白紙上有一條黑色的宛如狗一樣的生物。

“不能再找一條野狗了。”森鷗外繼續道。

——因為野狗是沒有覺悟的。

愛麗絲決定把這幅畫裱到牆上去。

紫眼的男人眼睛眯了一下。

“愛麗絲親親~換這條裙子好不好?”森鷗外一改之前那嚴肅的態度,用著哄騙的語氣勸說眼前有著金色卷發的幼-女換上他昨天剛剛買到的粉色花苞裙。

愛麗絲站在椅子上,俯視著眼前這個邋邋遢遢的大人。

“才不要。”

冷酷無情地拒絕了。

隻有被嬌養的女孩才有這麼明目張膽的權利。

不被嬌養的女孩就無法像她一樣任性。

受困於當前沒有可用資金困境之中的另一位女孩在購買完那用於嘗試的衣物後,就隻剩下三天的飯錢了。她在一個月內四處打工,簡直提前過上了社畜997一般的生活。囿於異世界、身無錢財的她,不得不“委曲求全”地應付各種各樣的客人。脾氣差的,撒酒瘋的,不付錢的,讓商家大出血的……

在這一個月的鍛煉之後,息見子覺得自己的口才提升了不少。

她甚至還學了不少奇奇怪怪的黑話。

不過這個現在已經不是重點了。麵對著散發著光亮的廉價化妝鏡,她的頭發已經被自己一刀剪到了下巴那裡。頭發長得很快,所以無須擔心以後不再會有以前的長度。

由於是自己一刀哢嚓掉的,所以發尾顯得有一些粗糙。

掉下來的頭發裝了一整個垃圾袋。

息見子盯著鏡子看了好一會兒。

在化妝打扮之前,她首先要拿到一樣東西。

——雪華綺晶。

那畢竟是她買來的人偶。

然而息見子沒有想到,綾辻行人直接將人偶寄給了她。箱子上麵有很多印章,外麵裡麵都是指紋。

估計監視綾辻行人的一圈特工都仔仔細細地看過了。

啊,真難。她想。

在將雪華綺晶從由綾辻行人特贈的保險箱(這家夥對待人偶是無比的珍貴)裡拿出來的時候,那條粉白色的花苞裙就像名字一樣稍微展開一些。息見子順了順對方柔軟的卷發,撩起劉海一看才發現對方的右眼是黑色的一片。

雪華綺晶的右眼又是空空蕩蕩,上次的那朵薔薇花估計已經枯萎已久了。

息見子覺得得去找人偶師補一顆眼珠。

不過在那之前,必須經過多次的觀察挑選才行。她不是那種會用隨意的一顆珠子來充當場對方眼睛的爛主人。

所以還是先化妝。

因為那該死的身高,息見子又不得不買了增高鞋墊。森鷗外175cm,而她隻有165cm。

綾辻行人比森鷗外要矮幾厘米。

息見子不可能踩個十厘米的高跟鞋。

增高鞋墊七厘米是她的極限,隨後到那三厘米……她已經聽任自由了。

頭發、服裝、麵容。

那些姿色像顏料一樣被她塗在臉上,一股和“綾辻行人”的裝扮退去的那種灼熱的感覺再度到來了。她的皮膚、眼珠、手腳都像是蠟一樣被人扔進了火爐裡麵,一切姿態都在無形的火中重新被製作。

息見子昏迷了。

等到她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息見子望了一眼樓下的鐘表鋪,發現隻是過去了一個下午那麼長的時間。

她重新看向妝鏡,裡麵的臉已經不是少女的臉了。那是一張男人的臉,一張憂鬱的男人的臉。

息見子覺得自己的化妝技術可能出了什麼問題。

……也許她要去拜托一下傳說中的超級coser白銀紡。可能。

算了。

息見子對著妝鏡左看右看,還是無法明白這種情況發生的原因到底是什麼。

天意嗎?

她在這個世界上最難懂的東西就是天意。被天意眷顧,或者是被天意厭棄。神仙們前往出雲召開眾神會議的神無月,特級咒靈無視神明的威嚴,洞穿了供奉著德川家康的日光東照宮。特級假想咒靈玉藻前殺死了神社內所有的巫女神子,隻剩下她一個人……

息見子覺得自己的腳踝在隱隱作疼。

擁有了新形象的息見子覺得自己周身的氣質渾然變化了。在打扮成那個男人的模樣的時候,息見子還在思考對方儘可能完整的形象。扮演法,樣貌,性格,氣質,行為,言語……

息見子覺得自己變成了一個無比冷漠的時常戴著假笑麵具的男人。

就是身高沒有對方高。

她深深地呼了一口氣,放平心情。然而天不遂人願,立馬有一件糟心事從天而降。一個重物像顆隕石一樣從天上掉了下來,它砸破了本不堅實的屋頂,碎掉的瓦片與斷裂的木製橫梁嘩啦嘩啦地往下麵掉。息見子被那巨大的聲音震聾了耳朵,眼前也飛起一大陣霧氣似的灰塵來。在響動消失之後,她朝著那墜落的重物走去。

在角落裡有一堆木箱子,那是可以拿去給房東太太賣小錢的東西。像那種老太太,最愛做的事情就是撿快遞盒飲料瓶什麼的拉去廢品站賣。明明他們也不缺這麼一點小錢,但就是按捺不住之前那樣的心情。

息見子深諳其道,所以也樂意將這些無用的紙箱和洗淨了的空瓶留給對方。隻希望房東太太行行好能讓她拖幾天房租。

打工人,人下人。

紙箱子們都因為那巨大的重量而扭曲變形了,膠水粘合的地方通通都爆開了,息見子覺得這些箱子賣相逐漸變差。她像隻貓咪一樣輕輕地靠近對方,雙腳與地麵接觸,毫無聲音。

她的腳步比貓咪更加輕盈,她的體重也很輕。男人的外貌以及她的體重,這種外表與內在形成了一種無法直接看清的微妙的反差。

等到塵土造成的煙霧因為它的重力而落在地麵上以後,息見子才發覺砸穿了她屋頂的並不是什麼隕石,而是一個人類。對方蜷曲著身體,看起來相當小,縮起來的模樣簡直就像是一隻大型的貓咪。

是誰?

為什麼會從天上掉下來?

息見子的腦回路一直都不是很正常,所以她下意識認為對方是被人追殺了……之類的。《K》裡麵的白銀之王就是被邪惡的無色之王從空中飛艇上踹下來,砸穿了學校的體育倉庫的。

息見子覺得這兩個人很可能有一點像。但這也不過是她的腦內妄想罷了。

樓下傳來了房東太太尖銳的叫聲。她雖然是個老太太了,但聲音卻不小。據說,越是年長的女性她們的嗓門就越會增長,簡直堪稱某種不合理的人間定律。

息見子覺得自己的腦袋好痛,她身上可是隻剩下三天的飯錢了,沒交房租,現在還莫名攤上了毀壞屋頂的過錯。息見子聽見屬於房東太太的那重重的腳踏聲正慢慢地往樓上來,而她手上的確沒有那麼多錢,房子也不是她弄壞的……

息見子藏在門後,等著氣勢洶洶的房東太太上來的時候,一個轉身繞了出去。她迅速地穿過走廊,然後動作就變得輕盈而自然了起來。她就像是個沒事人一樣走出了房子,並且聽見了樓上房東太太的罵聲。

息見子當場就跑了。

她來租房的時候還給對方看過證件,興許在接下來一段時間裡“小野不由美”很可能被對方追殺。但是這房子的確不是她弄壞的,這場無妄之災簡直是讓她本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再說了,罪魁禍首不還在原地嗎?無論是送快遞還是洗碗都無所謂,像他那樣子身強力壯的小夥子難道做不到這樣的事情嗎?

不過出於愧疚心理,息見子離開之前十分肉疼地從口袋裡掏出一半的財產,放在了前台桌上。隨後,她便不再是“小野不由美”這個人了。

披著白大褂的黑發男人一臉懶散地走在大馬路上,他的臉看起來有些疲憊,也有些滄桑。息見子還沒有好好看過這樣的街道,之前成為“綾辻行人”的時候,她的路線裡麵可是隻包括了鬼滅學院、繼國家還有樂町。

提起繼國家……不知道繼國緣一怎麼了。上一次息見子去探望他的時候,對方仍然處於昏迷不醒的狀態之中,就連醫生也說不準他到底什麼時候才會醒過來。

長久的照料和護理必然需要高昂的費用去支撐,緣一的哥哥嚴勝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們家也沒有什麼彆的親戚。遠親倒是有,不過聽說在東京那塊,而且血緣隔得有些過於遠了。稍微腦子精明點的人就不會千裡迢迢跑到橫濱來接收一個昏迷不醒的親戚。錢……永遠是最大的問題。

好在,產屋敷耀哉是個富裕且好心的人。對於他因鬼而受傷昏迷(不是這樣子的)的重要的學生,他說他願意供養對方接下來的日子。產屋敷家是非常富有的家族,他們的產業遍及神奈川、東京、愛知、靜岡以及青森。他們所擁有的財產,也許普通人竭儘他們的腦力也無法想象出。

因為這個家族從千年前就存在,直到現在也存在於這片國土之上。

望著周圍還算是摩登的百貨大樓,息見子隻覺得這個時代的時尚還是讓她略微感到不適。不過既然是這個時代的風光,那麼她也沒有必要埋怨來埋怨去。這裡是兩千年的橫濱,女性的地位比以前高上很多的時候與地方。

不過女性的裁決者之類的,依然很少見。

息見子插著口袋走在街上,總覺得自己身邊缺少了一點什麼。她低下頭,回望空蕩蕩的身邊,這才發覺她這個cos有一個極大的缺點,那就是缺少人形異能——愛麗絲。

不過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息見子無法呼喚出[性-欲的生活]這個異能,就連[意外死亡],也是她在一陣靈感裡突然就能夠使用了的。難道說,必須要和原主一起使用時才能夠成功嗎?

想不明白。

想起愛麗絲,息見子便又想起另外一個不能動彈的人偶。

雪華綺晶。

息見子覺得自己也算是對雪華綺晶付出了一定的喜愛來。被綾辻行人所影響的那些情緒依然停留在她的腦海之中,並久久沒有離去。

對人偶的“喜愛”與“憐愛”。

愛情發芽增長的模樣。

息見子買了個飯團後坐在公園的長椅上,她的頭發被風吹得有些淩亂,紫寶石一樣的較小的眼珠裡容納著四周的景致。公園裡麵都是小孩,都是過來乘涼閒聊順便帶帶孫子孫女的老爺爺老太太們。

息見子慢吞吞地吃著飯團,沒過一會兒夜風吹拂。一個黑色的影子像野狗一樣竄了出來,她定睛一看,是一個黑衣的……“少女”。

她琢磨了一下,開口道:“是小銀啊。”

港口黑手黨武鬥派黑蜥蜴之中的殺手——芥川銀毫不遲疑地俯身道,“首領。”

由於周圍還有許多人,所以芥川銀很快就站在了息見子的身邊。

她看起來隻是過來拜見一下,並沒有什麼特殊的任務要彙報。出於某種想法,息見子就用滿是甜蜜的抱怨的口吻說道:“愛麗絲親親又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我好難過啊,心都要碎了。”這個不要臉的中年男人假意哭泣著,看起來還需要一塊手帕來擦擦自己的眼角。

芥川銀早就對這種事情習以為常了。在組織裡,首領是個離開了幼-女什麼都做不到的廢柴大人,這已經是所有人的共識了。

所以她對如今的場景見怪不怪了。

芥川銀垂首等了一會兒,見男子不再說話,隻是在那裡抽抽泣泣,她便又鞠了一躬,說:“既然這樣,屬下就告退了。”呆在這裡過於長久並不是什麼值得讓人高興的好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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