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埃落定,終於塵埃落定。若薇想鄉試、會試甚至殿試,自家人所經曆的都是一模一樣,仿佛一幕幕重新上演,終於再也不用提心吊膽了。
更喜上加喜的是杜宏琛不禁二甲留京,還被選文翰林院庶吉士,大魏常有言非進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內閣。進翰林院未必一定能入內閣,日後散館考核不過,也很有可能去科道或者做禦史,但是內閣閣輔一定是出自翰林。
庶吉士現在雖然沒有授官也沒有俸祿,但是戶部會給燈油錢,兵部撥皂隸,刑部給紙劄,監察部檢修房屋、具器用,順天府給墨筆,光祿寺給酒飯。
也就是基本生活都能滿足,但是也不會太多。
娘還未來得及愁錢,她人美手巧的爹給自己謀到一份差事,在做庶吉士的閒暇之餘,給靖海侯府的少爺做業師。
杜宏琛一個翰林主動上門去教一個侯府公子當然也不全然是為了館穀,更重要的還是因為劉家的勢力。
“靖海侯是聖上在藩地時的護衛,一路護送他來京,其子劉寂還是皇上的伴讀。靖海侯雖然不如宣平侯府,但他現任錦衣衛指揮使,有些事情咱們托他更好。”杜宏琛雖然心中有算計,但對馮氏和若薇並不保留。
妻子是原本的受害人,要提高警惕,女兒年紀不大,但是聰明機警,家中大小事也不必瞞著她。
若薇原本以為這輩子娘沒去世,應該不會和劉家打交道了,沒想到今生還是要打交道。
自然,她也不擔心爹和前世繼母有首尾,這幾乎是不可能的,前世爹和繼母關係就一般,後來繼母如此行事,她被送入宮中,二人結仇。
“映雪,這二百兩是侯府的人送給我的,你拿著作花銷。”杜宏琛一如以往把錢往馮氏這裡一交,什麼都不管了。
馮氏把錢收好,又笑吟吟的看著他道:“我的翰林老爺,現在我和薇姐兒可以出門了吧。”
杜宏琛笑:“可以。”
上回曹氏生女,馮氏隻讓容夫人送了添盆的禮去,這次丈夫大有出息,怎麼著也能夠出去交際了。
若薇也覺得不能老這麼躲著,正所謂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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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氏的爹是宣平侯的弟弟,但早已分家出去,她家也住宣平侯府的附近的桐花巷。若薇其實也是頭一次來這裡,前世彆人自有親娘長輩帶出去交際,她和繼母不和,繼母自不願意帶她出門,她也不願意求人。
“娘,我聽說桐花是清明節氣之花,這裡既然是桐花巷,怎麼桐花都沒看見?我還想知曉桐花是什麼花兒呢?”若薇掀開馬車簾往外看,總有些不滿。
馮氏想了想,又搖頭:“我也不知道。”
宣平侯府當然很大,占了快半條街了,朱門前麵還有一對威風凜凜的石獅子。往前走一裡多就到了桐花巷,曹氏娘家也稱為桐花巷曹家,曹氏在家就是掌上明珠,有兩個嫂子。
到了巷子門口,素馨去敲門,她性子原本很老實,馮氏每日教她說官話,如何敲門拜訪,她領悟能力還行,如今敲了門,見了一個婆子出門,就略福身道:“我們老爺是翰林院的杜翰林,和奉大奶奶是同族,如今特地上門慶賀。”
這婆子是曹家的人,聽聞她們是杜翰林家的連忙請馮氏和若薇過來,嘴上還道:“是我的不是了,方才是我們姑太太身邊的春香在這兒,那邊侯府的大太太過來在說話,就都進去了。”
素馨熟稔的塞了二十個大錢,婆子一臉喜意,迎著她們進去。
曹氏雖然出嫁多年,但曹家仍舊收拾出了一座單獨的小院給她們一家住,院中種的兩棵石榴樹,若薇想五月榴花開的最繁盛,下個月若是能來,指不定能看到石榴花呢。
很快就到了內室,迎麵出來一位中年婦人,她前呼後擁,顯得極氣派,見到馮氏一頓。馮氏不明所以,福了福身。
這位婦人身邊的仆婦道:“這是我們宣平侯府大太太。”
馮氏趕緊道:“妾身夫君是新科進士杜宏琛,大太太你請安。”
正好曹氏出來,眼見二人碰上,她還對這婦人道:“大太太,你看我琛三嫂是不是和璿姐很像,隻可惜璿姐今日不得來,要不然她們就是見麵也會驚呆了。”
曹大太太笑道:“還真像,若我們老太太看到了肯定也會吃驚呢。”
又聽曹氏在一旁介紹道:“三嫂,璿姐是我堂姐,是宣平侯老夫人嫡親的閨女,如今嫁給成國公世子,她家今日有事。”
“原來如此,這世上人有相像也很正常,隻是我這蒲柳之姿,哪裡敢和國公夫人相提並論。”馮氏也不在意。
曹氏是有心引薦,“三嫂,日後帶你去給我們老太太請安,讓她也見見你,就知道我們所言不虛了,恐怕她也會愣著呢。”
馮氏體悟到了,又對曹大太太道:“沒想到如此有緣分,日後定要上門給老太太請安去。”
曹大太太就道:“我們老太太下個月五十大壽,我給你下張帖子。”
馮氏又是感激一笑,她很清楚自己不如容夫人,有國子監祭酒的爹,又在京中長大,家中也是華亭大族,自然能夠交際順暢,如今能夠和顯貴之人搭上,日後才能慢慢在這個圈子站穩腳跟。
三日之後,曹氏派人送帖子過來,馮氏是又高興又忐忑。
偏偏杜宏琛又很忙,聽聞前幾年選庶吉士時頻頻出狀況,權宦江斌是河北人因此選庶吉士不挑南方士子,更有宦官孫大成隻挑自己親屬子弟徇私舞弊,還有首輔因為自己兒子科舉沒考中,甚至取消庶吉士。
因此,如今好容易革除陳弊,杜宏琛沒有走後門就選上了庶吉士,教習十分嚴格,杜宏琛每日學的煙熏火燎,他還要教靖海侯小兒子劉寂讀書,初入官場還不敢怠慢,自然沒那麼多功夫。
還好有若薇幫忙,她其實前世也沒怎麼學過管家,但她進宮之後,在那樣的環境中,人的成長是非常迅速的,一瞬間仿佛以前覺得千難萬險的東西都可以迎刃而解了。
現下也正是如此,對於送壽禮她很有心得。
“娘,您之前都是送一擔壽桃過去杜家,這樣很好。但是在京中,咱們好容易得到人家的邀請,就不能這樣,這些吃食太過簡陋,可玉如意那些珍寶我們也買不起。不如送兩尊無量壽佛,讓人用錦盒裝好,女兒再繡一對福壽如意的荷包,豈不是很體麵?”若薇道。
馮氏撫掌而笑:“我的乖寶寶,你真是瞬間就解決了娘的問題,虧我還在想送些什麼呢。是啊,誰還會挑剔佛祖的不是?咱們買那種鍍金的,一對也不過二兩銀子。”
若薇見娘笑了,不免道:“我聽說苗夫人請咱們去法濟寺吃素齋,還是好不容易定到的,反正送禮的事情既然解決了,那咱們母女就出去散散心,就是蘅哥兒這些日子也憋壞了呢。”
這個要求馮氏也同意了,以往她埋首織布,錯過許多風景,現下雖然有所謂的封夫人懸在頭上,但因為杜宏琛順利進入翰林院,馮氏腰杆子也硬了許多,甚至隱約有一種早日見到真人期待真相的時刻。
這次是苗家牽頭,請宋、杜、容三家一起去法濟寺,後宅的女人們難得出一次門,都很高興。若薇也見到了宋姑娘和容家的姑娘們,宋姑娘前世是她未婚夫的姑姐,很早就成婚了,如今也定親了,難得能出來,看起來也很高興,出乎意料,她對自己也很和氣。再有容家的三位姑娘,容觀音是之前就認識了的,至於容般若和容梵音卻是今生頭一次相見,大家互相見禮。
她前世見的最多的倒是容梵音,畢竟劉寂深受信任,但那個時候她已經是一品誥命珠翠環繞,不似現在這樣看起來謹小慎微,安靜持重的樣子。
但前世今生已經完全不同了,若薇當然也不是心事重重,反而恢複了幾分孩童的性情,她原本是個性子俏皮,滿嘴俏皮話的人,坐在馬車裡也是不安靜,還被馮氏輕輕的打了一下屁股:“且安分些。”
若薇皺皺鼻子:“娘,女兒剛給您出了個好主意,您就這般說女兒呢。”
馮氏輕咳一聲:“你看今兒連那位苗姑娘都端莊許多了,你素日穩重,倒似小時候跟小頑童似的。還記不記得娘親以前午睡時,你睡不著,還天天掀娘親眼皮。”
“不許說我小時候的糗事。”若薇可不會承認。
馮氏嗬嗬直笑,她倒是希望女兒一直這般,不要太心事重重。
另一邊苗依依覷著苗夫人的臉色道:“女兒今天沒給您丟人吧?”
苗夫人垂眸:“一直保持這樣才好。”
“可是宋大姐對杜妹妹倒是挺熱情的。”苗依依莫名心情有些複雜。
苗夫人一語中的:“這就是我說的,杜家老爺中了進士之後,一切都不同了。即便她家窮酸,比不得咱們家,可是她父親不僅是進士還是翰林院庶吉士,翰林是何等的清貴,容家都上門結交了,更何況宋家。”
苗依依就是不信邪:“娘,咱們吃穿都比她們好,爹和您做生意都是高人,隻有那些有眼無珠的人,才覺得讀了幾本書就真的高高在上。”
苗夫人戳了一下女兒的額頭:“你呀,就是太倔強。”
比起苗依依的倔強,容梵音則在馬車上靠著侍女睡大覺,內心卻是驚濤駭浪,這是她重生以來第一次見到杜淑妃,她現在不過九歲的年紀,眉宇間沒有前世的倨傲和戾氣,反而看起來很開朗,而她娘也疼寵萬分……
不,不對,她前世就是這個時候見到杜若薇的,那時她正和她繼母吵架。
也就是說她爹應該娶了劉姑太太了,可現在杜夫人好生生的站在旁邊,唇紅齒白的,沒怎麼生病的樣子。
頭一次,她佯裝醒過來,問起容般若:“二姐,那日我頭疼沒去成靖海侯府,你去了可有什麼新鮮事兒?我記得她們家有位賢名遠播的姑娘,你見過她沒有。”
容般若捂嘴咬著耳朵:“新鮮事兒倒也沒有,就是聽說那位劉姑娘一心想找一個中了進士的讀書人,隻可惜今科中了進士的幾乎都早已成親,所以她就沒戲唱了。靖海侯夫人正拜托她姐姐封二奶奶替她這個小姑子尋個書香門第,說是還要人年輕又俊朗的,封二奶奶哪裡認得這樣的人去,又推脫了。她雖然生的雪膚花貌,但年紀都十八歲了,哪裡好說親?”
說到最後,容般若也有些幸災樂禍。
容梵音心道不對,她本以為自己這樣的機緣已經是難得了,如今看來杜家也得了機緣?隻是到底是誰呢?
杜若薇?杜翰林?還是杜夫人?
說起來更像是杜夫人,畢竟前世她這個時候已經死了,這馮氏相貌平平,家世低微,和靖海侯親妹妹,妝奩豐厚,花容月貌的劉氏根本無法相提並論,但隻要她不死,她就是杜宏琛的正妻。
又聽容般若說道:“咱們隔壁的杜翰林聽說去靖海侯府做了西賓。”
容梵音一驚,她看了一眼如仕女般的長姐?據說前世就是杜宏琛非常喜歡劉寂,這才屢次希望杜若薇能嫁給他。
那麼這輩子,如果被杜家捷足先登了,長姐還能嫁進侯府麼?
這年頭,要找個權勢地位高,還有兒有女,甚至不管自己的男人可不好找。因為她就是個很俗氣的人,想享福,還不願意生育,也不願意操心,把丈夫當東家相處她就能滿足。
可長姐的親事泡湯,她豈不是無法躺平了?,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