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試中了之後, 杜宏琛整個人頗有些容光煥發,畢竟不管殿試如何,他一個進士是板上釘釘的。
淩波門杜家也一下熱絡起來,除卻隔壁宋家親自上門道賀, 容家也在次日登門拜訪。
馮氏自己打扮倒是尋常, 但是替若薇找衣裳就找了半天:“這件秋香色的映蝶的斜襟衣裳終於找出來了, 我替你熨出來。”
“好。”若薇倒是無所謂。
馮氏托腮端詳了若薇半天, 嘖嘖稱奇:“我這個長相怎麼生的我女兒這樣的容貌的,薇兒,我有時候真不敢信。”
她不是因為自己是若薇的娘就覺得若薇好看,而是真的覺得女兒無一處生的不好, 睫毛卷翹, 眼波流轉, 皮膚光潔滑膩, 頭發更是烏黑可鑒, 站起來腿纖細又長, 脖子優雅的跟白鶴似的。年紀不大,卻已經有那種渾然天成的大美人的氣質了。
又聽娘這麼誇她了, 若薇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娘,您彆這樣。”
馮氏看女兒看的心花怒放:“本來就是,薇姐兒你爹眼看要中進士, 你就是官家千金了,就不必這麼辛苦了, 過幾日娘帶你去銀樓打兩幅首飾。”
“娘, 那些首飾很重,我才不要呢,我就戴絹花就好。”若薇想著爹現在還不知道選官如何, 若是外放,還得去幕僚,俸祿又不高哪裡夠啊。
馮氏戳了一下她的額頭:“你都忘了對門苗家那姑娘那個挑剔的眼神了,娘也就罷了,反正有幾套能出去見人的衣裳就好,你可不成。”
再馮氏的印象中,漂亮的人就該多打扮,她自己其貌不揚,但是女兒這樣的漂亮的小姑娘若是不打扮,她真的覺得暴殄天物。
若薇隻好聽她娘的,但是她也幫馮氏梳妝,母女二人雖然並沒有衣著華貴,但是看起來很得體,又能凸顯其美感。
容夫人是帶著長女過來的,她自己出自華亭傅氏,江南富庶之地,嫁的容家雖然沒有什麼底蘊,但是家境富裕,丈夫也是官身,因此她素來也有些目下無塵。
但這次她過來,自然表示認同杜家是可以相交的,長陽杜家乃是名門,現下又是貢士,若是日後進了翰林院,那是儲相,便是在六部也是實權官,她也是頗懂交際的。
雙方見麵,互相斂祍見禮。
馮氏雖然以前隻是個織戶女,但她有一種天然大氣不怯場的性子,這點連若薇都很佩服。她見著傅氏也並不覺得自卑,反而請她進來,還道:“家中都是老家帶來的毛尖,就怕你們喝不習慣。”
容夫人掛著笑意,毫不介意:“我家老爺曾經在長陽府為官三載,在那裡我們倒是常常喝,說起來我們家和你們長陽杜家本家還認識呢。”
馮氏也說起了共同認識的曹氏:“她產期也就在這幾日了,到時候我也要去那邊看看。”
二人就曹氏懷相、胎夢還有生男生女什麼症狀等無關緊要之事就扯了半天,在說話期間若薇也在打量容家的人,容夫人身穿寶石青織銀絲牡丹團花的長褙子,褙子下露出一截蹙金牡丹彩碟戲花羅裙的裙擺,其實她容貌還不如自家娘親,但養尊處優,彆有一種官家夫人的氣度。
至於容大姑娘卻嬌嫩的似白玉蘭似的,相貌倒是不錯。
前世是若薇自己選擇不嫁劉寂的,所以她並不後悔,但是封夫人在其中動手腳,也是為了容家,隻是容家有沒有參與她還要忖度一二,若是容家也參與了,她肯定也不會放過。
隻是現下還不是時候,她隻笑著問容大姑娘好,二人還互道姓名。
“論年紀,我癡長你三歲,你若不嫌棄,就叫我一聲姐姐。”容觀音見杜若薇眉目如畫,玉雪可愛,言笑晏晏,因此心生好感。
若薇忙道:“容姐姐,你叫小妹若薇就好。”
她之前聽馨月說過容家三個女孩兒都照著佛經取名字,長女就叫觀音,次女叫般若,小女兒叫梵音。據說容老夫人是個信佛的善人,年年施粥,名聲極好。
她和容觀音聊天頗為順暢,畢竟容觀音回京之後一直在交際,也頗有心得,比起苗依依那樣我行我素的,說話也很是得體。
“我這裡有一對像生花,是我去長公主府邸得的,不如送給妹妹戴。”容觀音打開匣子給若薇看。
若薇一眼望去,裡麵是一對金邊瑞香,金邊瑞香素來以姿、色、香、韻俱佳而蜚聲花界,是瑞氣盈門、富貴的象征。杜家因杜宏琛會試中了,正是瑞氣盈門之兆頭,送金邊瑞香倒是正合適。
隻是長公主府邸?
若薇先簪了幾句,又試探的問道:“容姐姐,這長公主可是寧國大長公主?我初來京中,好些人都不認得,還請姐姐教我。”
容觀音以為她是真的請教,遂耐心道:“正是呢,寧國大長公主是先帝的姐妹,仁宗的姑母,亦是當今皇上的姑母。”
當今皇上,國號乾元帝,三年前踐祚,今年十七歲,他是仁宗堂弟,因為仁宗無子,兄終弟及,從藩地到京中上任。
“原來如此,如此高貴的身份,想必在京中也是首屈一指的。容姐姐你能去這樣的地方,也足以見你也不俗。”若薇誇道。
容觀音連忙擺手:“快彆這樣說了,也是我娘和封家二奶奶是手帕交,否則我又哪裡能去。”
若薇故作不知:“這位封二奶奶可是宣平侯的女兒?我上回聽馨月說她有位姨母就是嫁到封家去了。”
“哪能啊,你說的那位是封探花的夫人,她才是宣平侯的女兒。封二奶奶是鎮國將軍的女兒,她妹妹還是靖海侯夫人呢。”容觀音倒是對這樣關係門兒清。
若薇豎起大拇指:“看來我問姐姐,才是真正問對人了。咦,封探花既然是世子,勳貴有爵怎麼又考取功名呢?”
雖然沒有明文規定有爵之人不能考功名,但是幾乎都不可能有了爵位再去考取功名。
容觀音倒是略知一二:“封探花原本是大長公主的小兒子,的確是可以封世子的,大家也都這樣覺得,隻是公主原本那位隨封駙馬戰死沙場的長子回來了,雖然他命不久矣撒手人寰,可是他在當地同一位女子成親,還生了一個兒子。如此,封家爵位遂被他承襲了。”
“原來背後還有這樣曲折離奇之事,說起來封探花倒是個能人,不能承襲世子,就考取了探花。”若薇讚揚。
容觀音也很讚同。
隨即若薇岔開話題,拿了自己的女紅同她請教,容觀音見若薇年紀這般小,劈線這般厲害,且女紅這樣的好,連聲讚歎。
尤其是這朵芍藥,繡出了芍藥的豔麗多姿,不愧是花中宰相。
“姐姐若是喜歡,這方帕子就送給你。”若薇道。
容觀音歎道:“我家中兩位妹妹若是都似妹妹你這般沉得住氣就好了。”她那二妹事事爭強好勝,卻又眼高手低,三妹妹就更不必說了,渾然一灘爛泥。
兩位姑娘相處融洽,大人們也是看起來不錯,容夫人見馮氏談吐利落,十分風趣,並不自怨自艾,或者自憐自艾,反而提起她五年多未曾生育兒子如何難受,又說她娘當年也是如此,二人倒是很有共同語言。
隻是容家母女走後,若薇便把她打聽到的事情告訴馮氏:“娘,大家都說封探花的夫人就是宣平侯女兒肯定沒錯,那就不是趙通判的女兒了。”
馮氏深吸一口氣:“你是知道的我記人很準的,山水總會有相逢,我們遲早會見麵的。”
“嗯。”若薇點頭。
又說起曹氏要生產,母女二人商量送禮,馮氏雖然並非大家主母,但也知曉要培養女兒管家了。
“洗三就是添盆,咱們以前家裡窮,也無非是送些蓮子桂圓,但是富貴人家都是送金銀錁子或者銅錢。以咱家現在的財力,融金銀錁子實在是沒這個心力,不如我們去打一對銀鐲子,輕巧又好看還不貴。”馮氏如是道。
若薇撫掌而笑:“這樣很好。”
馮氏又問起若薇對隔壁的容家怎麼看,若薇道:“容家大姑娘人倒是可以,比苗姑娘強點,也不能說強點,就是有大家閨秀的樣子。”
隔壁容夫人也在問容觀音:“你看杜家那個姑娘如何?”
“依照女兒看,這位若薇妹妹倒是難得的才貌雙全,小小年紀女紅如此之好,也知書達理很是懂事。是了,女兒還在她那兒看到了京兆杜家送來的兩匹妝花緞子,若是她爹真的能夠殿試出彩,她家又有杜家相助,倒是能夠興旺。”容觀音道。
容夫人看著女兒的小臉,她知曉女兒是個萬分周全的性子,甚至是觀察入微,所以也信她的判斷:“若真如你所說,我們相交肯定無錯。況且杜貢士還年輕,若他的官途還有三十年的話,也儘夠了。”
正打瞌睡的容梵音聽到杜若薇的名字,卻是清醒過來,又有些不可信的想,杜若薇,那不是杜淑妃嗎?
她怎麼住自己隔壁了。
還聽嫡母感歎:“那馮氏生的僅是清秀而已,偏偏她那個女兒才九歲的年紀,就已經能看出風華了,日後不知道如何傾國傾城。”
容梵音聽在心中,又想起前世似乎是劉寂的姑母嫁給了杜宏琛,默默同情這個可憐的馮氏。長的不好看,還早亡,最後丈夫很快另娶了。
為何受苦的總是女子?
她才不願意這般呢,這輩子嫁給劉寂之後,她要多存銀子,將來遊山玩水,不再在後宅打轉。
被同情的馮氏此時正讓人準備古董羹,杜宏琛殿試回來之後,必定肚子餓。粥飯雖好,倒不如吃點古董羹發發汗。
若薇看娘以前從來不做家務的,現下也開始逐漸學會安排飯菜,還好不需要自己動手,隻安排就行,要不然若薇也心疼自家娘親。
客人走了之後,她又一身半舊不新的衣裳隨馮氏忙活。
調醬料的時候,馮氏笑道:“等你爹回來調。他調的蘸料可是一流的,我是怎麼也弄不出他那個味道來。”
若薇莞爾。
很快蘇管家接了杜宏琛回來,還好馮氏讓人準備了熱水,他很快沐浴完出來,馮氏遂讓他調蘸料。若薇這麼一嘗,還真的好吃,又看娘埋頭乾飯,心想難怪人家說抓住一個人的心,就要抓住一個人的胃,爹手藝這麼好,也難怪娘有些離不開爹爹。
殿試過後,很快就是發榜的日子,杜宏琛從國子監那邊領了貢士服,入宮等待放榜。
若薇覺得自己都已經是老油條了,沒那麼緊張了,這次心態非常平和,她甚至還睡了一覺,突然睡夢中被娘拉了起來,娘很是激動,一直重複:“薇姐兒,你爹中了,中了,二甲第六十名,是二甲啊。”
二甲……
終於和前世還是有區彆的,至少這輩子娘沒去世,爹不再是三甲,而是二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