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薪火(1 / 2)

天幕有劍落塵間 墨竹 18415 字 3個月前

“人這種生物,能夠堅強活著這件事的本身,就充滿了奇跡。”

——

暮色下,焦黑的大地上橫七豎八的躺著許多屍體,有身著軍服的軍人,有好似妖怪的邪物,還有戴著兜帽,腰係太陽旗的異鄉人。

血液混雜在一起流淌成了河流,整個戰場除了僅存的幾棵枯樹和盤旋的烏鴉外,便沒了活物。

饒是他這般曆經大小戰役二十場的人,也忍不住要嘔出來。隻是一想到身邊站著的人,他硬生生咽下去了到喉頭的異樣感覺。

“想吐就吐出來吧。”

他身邊站著的,一位兩鬢已經斑白的中年男人,目光久久的停留在那堆屍體上,察覺到身邊人的異樣,男人友善的提醒道。

“不用了,前輩,隻是沒見過這樣的情況,失態了。”

他勉強擠出一個笑臉,下一刻卻是跪在地上乾嘔起來。

男人收回目光,笑著看向狼狽的他,伸出手拍了拍他的後背:“沒事,都是這麼過來的。”

他臉色有些難看,看著身旁男人那從容的模樣,他忍不住感歎道:“什麼時候能像前輩一樣強啊。”

男人收回手,負手在後,感受著山風帶來的血腥味,男人若有所思道:“我也曾經很著急變強。”

說罷,男人走入血泊中,開始把一個個同胞的屍體拖拽出來。

很快的,屍體堆成了一座小山,男人望著屍堆,神色傷感。

多好的男兒,都死了。

想到這,饒是一向儒雅隨和的男人,也不禁有些憤怒。

異族人開我國門,占我土地,勾結妖族,肆意的塗炭生靈。

該死!

男人攥緊了拳頭,這仇,不報,豈能甘休。

天空雷鳴陣陣,不時,竟下起了滂沱大雨。

男人拿起劍,在地上一個個刨坑。

他嘔了半天,稍微好些了,抬頭便看到前輩半跪在地上不知道乾什麼。大雨傾泄而下,染透了前輩有些單薄的身子。不知為何,雖然看不到前輩的臉,他仍然能感覺到那環繞在前輩身旁的憂傷。那種難以言明的感情,久久在他的心中揮之不去。

他撐起身子,湊近一看,前輩居然在拿著自己心愛的佩劍低著頭挖著淤泥。

“前輩。”

他喊道。

“噓。”

男人回頭瞥了一眼他,輕輕搖了搖頭。

自己的佩劍,比起自己的同胞,算得了什麼。

無論他們生前是什麼身份、地位,今天戰死在了這裡,就值得讓我陳國鬆為其挖掘墳塚。

就算落魄了百年,但我同胞,寧可站著死,絕不跪著活。

這就是骨氣。

我輩人才有的骨氣。

陳國鬆指尖滲出血來,劍身也破敗不堪,愛劍一輩子,視劍如命的他,此刻竟是不願再看一眼自己的佩劍。

什麼修客,修道修道,什麼也做不了,三尺長劍,還不如一柄鐵鏟。

陳國鬆正了正衣襟,彎腰一拜。

他也學著拜了三拜。

天地間,大風起,說時遲那時快,幾道白光閃過,伴隨著槍聲和劍鳴聲,戰場上又響起了衝鋒的號角。

陳國鬆手握佩劍,傲世四周的敵寇和妖物。

一劍從心起,可破萬法。

我劍指處,必是我心之所往。

一瞬間,周圍瞬間暗了下來,隻能看見有火光迸發而出,還有刀劍的交錯聲。

“前輩!”

他從一開始的慌亂中冷靜下來,手掐劍訣,手中長劍開始發出劍鳴。

是妖族嗎,還有那些異鄉人,居然用屍體做誘餌。

重重的妖氣包圍了他,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色下,他隻得提防著周圍的敵人,緊緊地盯著剛剛前輩消失的方向。

他額頭上滲出些許汗珠,心中不斷祈禱不要被妖族找到自己的位置,隻要再給自己一點時間,一點就好。

“淩龍兵!”

黑暗散去,光芒撒進這塊戰場,之前的黑暗就像陽光下的泡泡的一樣破裂,一瞬間,淩龍兵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陳國鬆被三隻妖物圍攻,陳國鬆一劍捅穿其中一隻,左手抓住妖物劈砍下來的長刀,袖中雷法攢動,一道天雷落下,砸向一隻從側麵偷襲的妖物,被天雷砸中的妖物頓時化為灰燼隨風逝去。

隻是陳國鬆的身後的空間卻有些顫動,如入水漣漪一般,一隻隱藏許久的妖物忽然在陳國鬆的身後現出原形來。

一抹血花綻放在月色下,洶湧噴出的血很快將陳國鬆的胸口染紅。

“前輩!”淩龍兵大喊道,提劍就要去救陳國鬆。

隻是剛提起腳,遠處的槍聲便隨之響起。

不偏不倚,兩槍貫穿了淩龍兵的右臂,淩龍兵持劍的手頓時沒了力氣,手中的劍也落在地上,整個人被槍彈巨大的衝擊力帶的往後退了數步。

“彆過來……”

陳國鬆咬了咬牙,用力抽出劍來,揮劍斬斷身後妖物的手臂,妖物吃痛急忙抽出斷手,下一刻卻看到火光一閃,本是深夜的天空卻白如晝。

那妖物想躲,身子才隱形到一半,便被陳國鬆抓到機會,一劍刺去。

另一隻妖物舉刀擋開陳國鬆的劍,幫著那隻斷臂妖成功的逃走了。

陳國鬆望著倉皇逃竄的妖物,手上氣力更加幾分,卻忽視了身後的敵人。

又是兩槍槍響,子彈轉瞬即至,陳國鬆自知避無可避,催動著靈力就要與妖物同歸於儘。

拚勁最後一絲靈氣放出的白晝此刻也是暗淡下來,天地間眼看就要重歸黑暗中。

說時遲那時快,陳國鬆腳下一個不穩,頓時和妖物一齊跌到一個大坑之中,恰恰好躲過了子彈。

淩龍兵搖搖晃晃站起身,苦笑一聲,還好趕上了。

顧不上是不是淩龍兵的救場,陳國鬆手握佩劍,劍挑妖物,與妖物在坑內又是打了起來。

淩龍兵深吸一口氣,隱隱感覺到右臂的疼痛,而更不妙的,是一種禁錮,在自己的體內蔓延開來。

淩龍兵跪在地上,左手持劍,望著自己的手臂,眼中似有些不忍。

異鄉人的子彈很厲害,是專門從魔界采集的礦石,相比於人儘皆知的弑神彈,這種被稱為禁錮彈的子彈更要殘忍。

被擊中的人會因為魔礦的侵蝕失去力氣,一身修為也都會被禁錮,最後成為被當成實驗品在手術台上任人宰割。

去你媽的,晦氣。

淩龍兵吐了一口痰,這種子彈太過於珍貴了,除了狙擊手外應該是沒有人會配備,剛剛聽聲音已經打了十二發,這麼久沒攻擊,想必是已經沒子彈了。

很好,那就輪到老子開始反擊了。

天上的晝日是陳國鬆家傳的秘術,在太陽下,一切汙穢將無所遁形。

眼看太陽就要暗淡下去,淩龍兵明白,這是自己唯一的機會了,一旦太陽消失,自己和前輩還沒逃走,那麼就會有更多的妖物尋著聲音過來了。

不再猶豫,淩龍兵揮劍斬斷自己的右臂,撕心裂肺的疼痛如潮水般湧入淩龍兵的腦海,饒是經曆過無數次重傷的淩龍兵,此刻也是忍不住乾嚎起來。

以術法止住失血,淩龍兵提起佩劍,一瞬間掠出去,轉眼即到那位狙擊手麵前。

躲藏在灌木中的狙擊手雖然裝束和那些普通兵不一樣,但是淩龍兵還是一眼看到了狙擊手腰間的太陽旗。

厭惡與怒氣一瞬間湧上淩龍兵的心頭,那些死去的同胞的模樣在淩龍兵的眼前劃過,他們都是這樣,一個個倒在自己麵前的!

有個胖子,很愛吃家鄉的炊餅的。

他說好等把敵人打回去就帶自己回老家吃那一絕的炊餅就湯的。

結果胖子卻倒在了瀾江邊上,江水的對麵,就是他的老家了。

妖物蠶食他的靈魂,這些人分裂他的屍首。

明明胖子人還不錯的,還欠自己一瓶黃酒的。

他好像還喜歡隔壁醫務班的那個誰的,是誰來著。

淩龍兵抹了把臉,他不想繼續回憶那些個麵孔了,風雨交加下,淩龍兵的劍尖寸寸進入那人的身體,雷法頓時遍布身體內部。

他要讓這個人,以最慘的死法在自己麵前死去。

一瞬間,他居然有一種說不出的暢快。

“夠了。”

一個虛弱的聲音從淩龍兵的身後傳來,是陳國鬆提著妖物的腦袋,失血過多的他即使止住了血,被貫穿的傷害也還是存在的。

“前輩。”

淩龍兵頭也不回的說道:“為什麼不讓我繼續折磨他。”

“這是一場戰爭,但是我們是人,你這麼做,和他們的區彆在哪。”

陳國鬆站在淩龍兵身後:“修道不修心,隻會讓自己陷入愚蠢的沼澤中,變強了又如何。”

淩龍兵冷笑一聲,隨手抹殺了那人的生命。

“敵人已經進入了長青山脈,其中有四隻大妖。”

陳國鬆頓了頓,還是補了句:“半步飛升的大妖。”

“先撤為妙。”陳國鬆捂著胸口,一瘸一拐走下山去。

淩龍兵看了一眼腳下的屍體,隨手抹去了劍上的光芒,這道秘法不能維持太久,太費淩龍兵的心神了。

傳說中的妖魔嗎。

淩龍兵看了一眼身後,也跟著陳國鬆走下山去。

“他們大多是三人一組,主攻手吸引攻擊火力,副攻手給主攻手承擔壓力,還有一個潛影手,雖然出手不多,但是可以輕易扭轉局勢。”

陳國鬆一麵下山,一麵給淩龍兵說明情況:“如果是大開大合的打,也許未必就會輸,隻是像我們這樣散落的星火太多了,都不需要大雨傾盆,隻要略撒幾滴水,就熄滅了。”

淩龍兵望著陳國鬆虛弱的模樣,忍不住問道:“很嚴重?”

“嗯。”陳國鬆點了點頭:“雖然用上了秘法第一時間就把傷口進行了修複還原,但是殘存的氣息還在,還需要點時間抽絲剝繭。”

陳國鬆說著說著忽然止住腳步,淩龍兵走出幾步才發現身邊人沒有跟上,回頭疑惑道:“怎麼了。”

“龍兵,快跑!”

陳國鬆抽出劍,緊張的環顧四周,剛剛有一股很強大的妖氣,是在哪,已經這麼近了為什麼自己才發覺。

淩龍兵看了看四周,聳了聳肩:“前輩,彆神經兮兮的……”

“叫你小子趕緊跑!聽不見嗎!”

陳國鬆怒吼道,下一刻,整座山頭被削去一半,陳國鬆堪堪躲過攻擊,滿天塵土遮掩住了來者的身形,陳國鬆眯起眼用上了洞察之術,這才看到來者的模樣。

那是一位看起來和普通人無異的人,但陳國鬆可以肯定,對方一定是一位大妖。

因為那人的脖子上,赫然有一個小藥瓶!

那裡麵裝著的一定是魔王之血,能夠讓妖物短時間暴漲實力的東西,如若不是大妖,怎麼可能會有這個東西,要知道,就算是瀾江那一戰打了四天四夜,江都被染成了紅色,戰場上有此物的妖物也才不過一手之數而已!

“看起來,你們似乎很害怕我。”

看起來很年輕的妖物手裡拿著一本書卷,笑嗬嗬道:“你們人類的書卷真是有趣,全是聖人言理,開口家國閉口修身,真是好大的道理,可惜道理雖大,能做到知行合一的卻沒幾個。”

陳國鬆按住劍柄,不動聲色地微微伏下身子:“你是什麼人。”

那人卻對陳國鬆的問題視若無睹,目光直接越過陳國鬆看向後麵的淩龍兵,開口道:“看起來你很恨我,哦?不僅僅是恨我嗎……”

淩龍兵開口打斷那人的自言自語:“我給你個建議,以後打架前不要說話,武俠中,高手都是不說話的。”

“嗬嗬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