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薪火(2 / 2)

天幕有劍落塵間 墨竹 18415 字 4個月前

那人笑了起來,拍了拍手算是對淩龍兵的話語表示讚同,隨即一手抬起,淩龍兵頓時跪在地上,無法動彈。

“我很喜歡你身上的恨意,果然我來到這裡是對的,你們每天都在產生怨恨,恨我們,恨天地,恨身邊人,甚至恨自己,果然人類這種東西,隻要是存在一天,就會產生無儘的負麵情緒啊。”

真名為恨的魔物隨手燒儘手中的《百劍譜》,指尖對準淩龍兵的額頭,恨的眼睛中充滿了悲哀

一道火光掠過,恨略退兩步躲開了那一記偷襲,隨手打暈淩龍兵,這才望向來者。

那是一個肉眼可見的虛弱軀體,男人的雙鬢遮掩不住的白發好似紙上墨點一般清晰。儘管男人的呼吸有些紊亂,那一雙神采奕奕的眼睛和那近乎於無暇的火之息,都似乎是在告訴自己,眼前的男人並沒有那麼簡單

陳國鬆看了一眼被恨打暈過去的淩龍兵,似乎是有些放心不下。

“在你的身上居然看不到一絲對我的恨意,甚至在看到我的那一刻,你的心湖都沒有起一絲漣漪。”

恨拍了拍手,對著陳國鬆鞠了個躬,讚歎道:“隻有你這樣的強者,才有被我獵殺的資格,我叫恨,你叫什麼。”

陳國鬆收劍回鞘,看了眼漫天的星辰,天好像快亮了。

回過神,陳國鬆看向恨,淡然道:“我的姓名你無須知曉,你隻需要知道我是一位火屬性修客就好了。”

陳國鬆,靈劍師,火屬性修客

呼吸一口,一氣連綿不絕。

被削掉的山頭上,點點火光正在燃起。

恨隨手打掉陳國鬆那一次次的揮劍,似乎是看出了陳國鬆受傷不輕,連巔峰修為都使不出來五成,便有些失望。

原以為是一隻可以讓自己多玩會的螞蟻的。

想到這,恨不禁對這個拚命揮劍的男人產生了一絲憐憫。

人類真的太弱小了。

像這樣捶打三十年的肉體,也沒辦法修補斷掉的雙手,殘疾的身體。

即使是再精湛的劍技,也沒辦法破開自己內心深處的心魔。

恨一手攥住陳國鬆的劍刃,看著陳國鬆滿頭大汗的模樣,恨不禁嘖嘖了兩聲。

隻是下一刻,卻有一把飛劍直直的撞向恨的腹部,直接將恨撞飛了出去。

滾了好幾圈才止住勢頭的恨趴在地上,望著陳國鬆,臉上的笑意愈加濃烈。

不僅是靈劍師,還是一位擁有雙劍的純粹靈劍師!

陳國鬆以氣馭劍,右手緊緊地攥住手中的長劍,待到那個身影重新出現,陳國鬆提著的心又忽然放下來了。

臨近死亡,人才顯得更淡然一點。

雙劍如遊龍,陳國鬆的人身天地中,靈氣流轉,一氣綿延不絕,渡口中的四件壓勝物此刻熠熠生輝,竭力幫陳國鬆榨取身邊所有的靈氣。

恨看著眼前的中年男人,那沒有一絲多餘的劍招,那錘煉到極致的火之息,那與自己如同一體的佩劍。

如果再給他二十年,他會更強的吧。

恨一震身軀,身旁雨珠四散落在腳邊,黑暗中,恨緩緩地拿出一支毛筆,那是恨的法器,真名食魘。

陳國鬆身形一閃,轉轉瞬來到恨的身前。

火光閃耀,連四周的落雨此刻都被高溫蒸發。

恨點點墨汁,手中筆瞬間畫出一道符法,在被烈火吞噬前,強大的水流從符中噴湧而出,陳國鬆來不及反應,隻得撐著劍在原地對抗著水流,佩劍與陳國鬆一起,雙方都閃耀出光明,在黑夜中顯得尤為刺眼。

符法即將消失,恨也沒有閒著,手中筆隨著心念快速的勾勒,一座高塔從天而降,無數妖魔從塔內被釋放出來。

有意無意的,妖魔略過了陳國鬆,直奔淩龍兵。

陳國鬆看在眼裡急在心裡,顧不得會不會力竭,手掐劍訣頓時追上滿天妖魔,一氣便揮出七種劍招,他的身形如一道流光,在每個妖魔前反複駐足,如果仔細看的話可以發現,雖然陳國鬆是火屬性修客,但是走的卻是純粹劍師的路子。

也許這就是為什麼陳國鬆這麼多年,都沒有突破飛升的緣故吧。

浴血的陳國鬆站在淩龍兵麵前,此刻他的身上已經掛彩無數,之前被偷襲的傷口現在開始裂開,佩劍已經折斷,本命物也毀了大半。

眼看著就剩最後一口氣的陳國鬆仍是死死的守著淩龍兵,手中拿著半截佩劍,召回另一把飛劍回竅,這才穩住心神不至於倒下。

“要結束了……”恨抬頭看著滿天的妖魔,數量之多,甚至把雨幕給遮住了。

注定是一場無望勝利的對局,隻是恨依然很欣賞這位人類劍客的精神。

用人類的話怎麼說來著?堅韌?

恨自嘲的笑了笑,魔族最大的缺陷,就是不善於學習人類,至少人類這種渺小的種族,儘管身體有先天的缺陷,卻依然敢對於強者出劍。

這場戰爭打了七年了,打到現在,這些人躲在窮鄉僻壤,自己這些人不一樣還是不能斬儘殺絕嗎?

聽說有些個人類將領,甚至沒有修行,依舊是死死頂住了進攻。

瀾江之戰,大半都是普通人。

嘖。

普通人啊。

驀然間,恨忽然心神不寧,抬首看去,那位人類劍客,此刻竟是回光返照的又有了一口氣。

隻見他握著斷劍,一隻眼中有著烈火在燃燒,劍在他的手中重新拚湊起來,他劃破手掌,鮮血灑落在劍上,劍身此刻竟是開始燃燒起來。

“有意思……有意思……”恨喃喃道。

陳國鬆褪去上半身的衣服,雙手握劍,深吸一口氣。

一瞬間,陳國鬆的身邊出現了一圈又一圈的漣漪,越來越大。

以陳國鬆為圓心,半徑十米,肉眼都能看到溫度的波動。

恨眯起眼:“是領域嗎。”

沒想到在這種情況下,他居然還能開啟領域

領域中,一切妖魔都無所遁形,陳國鬆準確的擊殺每一位妖魔,最後站到了恨的前方。

恨看著這個一步步逼近自己的人類,儘管身受重傷,此刻的精氣神反而更好。

雙方碰撞在一起,卷起的罡風把無數屍體吹的掉出山頭,領域中,陳國鬆能夠準確感知到恨的每個動作,每個弱點,每個自己應該刺向的地方。

恨瞥了一眼陳國鬆的劍,上麵的火焰仍是熊熊燃燒。

又是一個擦身,恨的手上終於多出幾道傷痕。

恨笑了笑,隨手甩了甩手中毛筆,開始不斷進攻。

雙方的身影在小小的山頭上不斷顯出,隱沒,快到讓人看不清。

陳國鬆自知自己的一口氣即將到底,就要撤出戰局重新續上一口靈氣,結果恨卻是不依不饒的追著,根本不給陳國鬆換氣的機會。

砰。

心中渡口,陳國鬆的本命物因承受不了高強度的汲取運轉,開始開裂、碎掉。

陳國鬆嘔出一口血,半跪在地上。

恨看了看手中毛筆,除了燒焦了一點之外,倒是沒什麼大礙。

肉眼可見的,陳國鬆的生命開始飛速的流逝。

最為顯眼的就是陳國鬆的佩劍,火焰開始逐漸熄滅。

“看來勝負要分出來了。”

恨站在陳國鬆的身前,顯出真身,一腳高高抬起。

“你說我輸了?誰輸了?”

陳國鬆咳了兩聲,苦笑道。

一瞬間,恐懼湧上了恨的腦袋,他想跑,但是來不及了。

陳國鬆持雙劍,一劍斬斷了恨的一隻臂膀。

“你不死,那些戰死的英靈們怎麼能睡得著啊!”

陳國鬆再不用什麼華麗的劍技,隻是站在那,所有的畢生所學化為一劍,以燃燒生命作為代價,繼續延續自己的戰鬥。

斷了一隻手的恨有些惱火,再次與陳國鬆扭打在一起。

雨停了,太陽在地平線上露出了些許光芒。

陳國鬆跌跌撞撞的走向淩龍兵,當看到淩龍兵安然無恙的時候,這位一夜白發的中年人終於鬆了口氣。

他的背後,恨雙目儘毀,一隻手一隻腳被斬斷,也是隻剩一口氣。

恨看著陳國鬆離開的方向,儘管看不見,但他能夠感覺到那個人類的將死。

歎了口氣,恨甚至沒有來得及喝下魔王之血,就被那個人類打成了重傷。

混戰中,魔王之血被男人擊碎,瞬間蒸發在火海中。

整個山頭因為陳國鬆的火焰,被燒的烏黑。

“不過,隻要人的恨意還在繼續,我就不會死亡。”

恨牽了牽嘴角,無可奈何道:“可惜下一次不能再見到你了。”

陳國鬆,好名字。

天邊翻起了魚肚白,淩龍兵這才迷迷糊糊的醒來,一睜眼,便是滿頭皆白發的陳國鬆。

淩龍兵想要說什麼,陳國鬆卻是用眼神止住了淩龍兵將要說的話。

“能遇到你其實很幸運,你們年輕人總是有活力的,被你叫了這麼久前輩,其實我連一隻妖魔都殺不死。”

陳國鬆悠悠地說著,仿佛此刻就是在嘮家常一般。

“這把劍,叫嵐風,是陪伴我三十年的劍,現在,送給你了。”

陳國鬆撐起身子,雙手托著那把已經修複的嵐風,淩龍兵就跪在地上,舉起雙手,接過佩劍。

“這把劍是我的父親傳給我的,他是一位很優秀的鑄劍人,這把劍也是他的最後一把劍。”

“現在,我將這把劍贈與你,你就帶著我的願望,去看著大好河山吧。”

陳國鬆臉上露出笑意,輕聲道:“陳國鬆授劍。”

跪在地上的淩龍兵則是淚流滿麵,聲音顫抖道:“淩龍兵接劍!”

太陽升起,光芒撒在淩龍兵的身上,陳國鬆眯起眼看著這千裡青山,終於有些疲倦。

“龍兵,我累了,先睡會。”

陳國鬆閉上眼,盤腿坐在地上,一手撐著下巴,就這樣沉沉睡去,再也沒有醒來。

淩龍兵手持佩劍“山河畫”,在這小小的天地間升起了劍氣。

衝天劍氣如光柱般閃耀,不管有沒有妖族會來這裡找自己的麻煩,淩龍兵覺得,自己必須要祭出這劍。

來年故鄉花開時,還與故人煮酒去。

今年故鄉花又開,不見故人唯白衣。

戰爭結束了,論功行賞的時候,有個常年白衣的男人隻是站在上麵,不要任何賞賜,他哽咽著拿出已經破損不堪的嵐風,隻是講了個故事,有點長的故事。

從那之後,陵園中,總會有個地方,小小的四方地裡,插著成千上萬把劍。

看著每年都會有人祭拜的劍客塚,淩龍兵笑了。

每年桂花開時,淩龍兵都要帶上兩壺桂花釀,來這裡多呆一會。

“媽媽,那是什麼?”

“孩子,那是曾經守護我們的英雄。”

淩龍兵摸著剛剛生出的胡茬,微笑著點頭。

“爸爸,那是什麼?”

“我哪知道,麻煩死了,什麼家庭作業要一起來這裡祭奠,我自己祖宗都沒祭奠過……”

淩龍兵撚著花白胡須,抬頭看天。

咦,下雨了

噫,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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