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歸鄉客 歸途(2 / 2)

天幕有劍落塵間 墨竹 25730 字 3個月前

夜喻撐起臉,看著外麵飛過的美景。

忽略身邊那個小丫頭的吵鬨,其實這一切還是很美好的。

幾天幾夜的顛簸,到站時,夜喻與孟思瑤邊打趣,邊一起下了火車。

到達楓寧市已經是淩晨兩點半了,月台略顯清冷,隻是等到火車一停站,人就顯得多了起來。

夜喻背著包,提著孟思瑤的行李箱,看著已經一新的站台,麵露微笑。

“好了,這兩天很愉快,這是我的名片,有空來找我玩哦。”孟思瑤吃力的拿起行李箱,給夜喻丟了張名片便跑向出站口。

夜喻看了看手中的名片,下一瞬,名片就化為虛無,隨風而去。

看著消失在風中的名字,夜喻轉身走向與孟思瑤相反的方向。

出站口那裡,幾個黑衣人攔住了孟思瑤。

“大小姐,可算等到你了。”一個黑衣人摘下眼鏡,差點沒痛哭流涕:“小姐,俺可等的你好苦啊,孟幫主說要讓我們第一時間見到小姐,這兩天我們可是寸步都不敢離開這裡啊。”

“好了好了。”孟思瑤拍了拍黑衣人的肩膀,“麻煩你們了,我爹呢?”

說話間,門口便來了一輛黑色轎車,後座上下來一位中年男子。

“思瑤。”中年男子小跑向孟思瑤,孟思瑤也是立馬放開行李箱跑到男子懷裡。

“在外麵玩的怎麼樣啊。”男子看著懷裡還顯得小小的女兒,麵露笑容。

“非常有意思,在火車上我還認識了一位朋友呢。”孟思瑤俏皮的做了個鬼臉,“對了爹,為什麼一定要我坐火車啊,好悶的。”

孟奎一時間無語,隻是看著出站口那裡,始終沒有等到那個人的出現。

“爹,你在看什麼啊。”

“啊?沒什麼。”孟奎彎下腰笑道:“小公主,我們回家吧。”

孟思瑤甜甜一笑,牽起孟奎的手:“爹,我們一起走。”

站內拐角處,夜喻背著包,雙手環胸,眉頭皺了皺。

孟奎,就知道是你小子搞的鬼。

隨後,夜喻想了想剛剛那一幕,決定原諒孟奎。

夜喻咧開嘴,無奈的搖了搖頭:“算了,孟奎,你的女兒確實很不錯。”

淩晨三點鐘,夜喻站在街道上,略顯拘束。

熟悉的街道,卻又不熟悉了。

想當年這裡還是一條小吃街呢,衛生也算不上多好。

隻是現在,都已經是高樓大廈了。

夜喻覺得挺好,可是又覺得不好。

月光下,夜喻背著包,一人走在歸鄉的路上。

楓寧是家,但楓寧不是家。

夜喻十九歲離家,二十七歲歸鄉。

夜喻走在繁華的街道上,邊走邊想著這幾日的安排

今晚是回不去家裡了,幾年沒回去也不知道有多少的灰塵了。住賓館吧……夜喻看了看口袋裡的錢,又看了看路邊賓館的價錢,嘶,肉疼。

思來想去,夜喻打算找個小公園坐坐先,也好想想這幾天去乾什麼。

小公園裡光線還是較為黑暗,夜喻找到個靠椅就要坐下,卻聽見一聲呻吟。

“小老弟啊,你怎麼回事啊。”

靠椅上,一位流浪漢扯了扯褂子,看著夜喻嘟囔道。

夜喻往後退了幾步

一直在路燈下,夜喻才看清麵前的景象。

椅子上的流浪漢,在園藝花叢下麵小小的屋巢,吃了一半的白饅頭,用來當床墊的報紙。

這不是楓寧市嗎?怎麼會這樣。

夜喻眉頭微微皺起,嘴巴動了動,卻是沒發出一點聲音。

他不會憐憫有手有腳不去工作的人,這種聖母般善良,他不需要。

隻是看著眼前流浪漢的模樣,恍惚間就像看到了自己一般。

一瞬間,強烈的自卑感湧上夜喻的心頭,身邊似乎不再是那個小公園,而是繁華都市裡的一處暗巷,是蜷縮在角落裡不敢吱聲的那個少年。

曾幾何時,他也很羨慕那些人,羨慕他們所擁有的一切,羨慕他們不用為了衣食奔波。

自己從何時開始,就變成了狼君的模樣了

夜喻思量片刻,忽然笑了起來,笑的麵前的流浪漢以為遇到了傻子

好下作的手段,一來就給自己一個下馬威

不見夜喻有什麼動作,一聲怒喝卻在流浪漢心中回蕩

“不知死活的東西,膽敢算計我。”

夜喻手中顯出點點火光,照的流浪漢臉上的神色愈發平靜

“我就很奇怪,堂堂狼君,陸禦的弟子,怎麼會在列車上動了心,又在這裡失了心。”

流浪漢打了個哈欠,戲謔道:“你以為你成了狼君,就能擺脫以前的影子了?野種就是野種,是不會變的。”

就像夜喻高高在上看著流浪漢一樣,他自己,何嘗不是他人眼中的流浪漢呢。

可笑可笑。

夜喻眯起眼,沒有回答

流浪漢見夜喻不回話,忽然又躺下了,一麵大聲說道:“沒趣沒趣,還以為能嚇唬到你的,去吧,你師傅讓我捎給你一句話,修道之人遠離紅塵是沒錯,但一點凡心都沒有也太沒趣了。”

夜喻望著流浪漢的背影,收起術法,問道:“車上那女孩的紅線,是你牽的?”

“不然呢?大哥你真以為有人喜歡你啊,你在外麵殺了多少人了,你那一身煞氣怕是連鬼都不敢接近,不讓你繃著的弦鬆一鬆,你見著了那個人又能怎麼樣,白搭!”

流浪漢又坐起來,朝著夜喻伸出手:“煙有沒有。”

夜喻為男人點上煙,自己坐在地上看著男人吞雲吐霧

男人眯起眼:“怎麼?你小子還覺得我紅線牽錯了?覺得對不起那姑娘?”

夜喻苦笑道:“前輩說的哪裡的話,是我操之過急了,但這樣做,對他人不公平,我的事情不應該牽扯到其他人才對。”

男人撇了撇嘴,是那老頭教出來的犟種,看看這說話,一模一樣!

“好好好服了你了,我把紅線剪掉就是了,您老趕緊走吧。”男人叼著煙雙手舉起來:“我投降我投降。”

夜喻告謝一聲,就此離去

他的身後,流浪漢以手作剪,輕輕剪掉了孟思瑤和夜喻的姻緣線

奇怪的是,夜喻的紅線立馬開始消散,孟思瑤的紅線卻不斷追尋著夜喻的紅線

“咦,奇怪。”流浪漢摸著下巴,疑惑道

自己本就是為了還老東西一個人情,牽個紅線給夜喻解下心中緊繃的弦的

這女孩的線怎麼不斷啊!

“喂!小子!”

流浪漢看著那根線一直延伸追尋夜喻,捂住臉哭笑不得

得,看來自己是算岔了,即使不牽這根線,夜喻也會和她有所交集

老東西,我可是剪過了,線不斷,那不是我的問題

流浪漢翻個身,這事自己是不管了

淩晨四點,城東南,一處寬敞屋裡。一位男子已經穿好衣服,打了個哈欠,看了看手上的表,忽而睜大眼睛,一臉的不可置信。

“四點?!四點了?!”男子殺豬般的叫了起來,也不顧自己的一頭秀發,摸索著打了個電話,一邊給自己刷著牙。

電話被接通,那邊還沒說話,這邊的男子已經怒吼了起來。

“孟老弟,可不帶你這麼坑人的。”

電話那邊一頭霧水:“幫主,我咋了。”

男子一頭黑線:“老大是今天回來不?”

“是啊。”

“我是不是偷偷把情報給你了。”

“是啊,我還特意讓我女兒坐老大對麵來著。”

男子洗漱完畢,捂住臉,一臉的無奈。

“奎哥,你咋不給我通知啊,又或者,你怎麼不把他一起接回來啊。”

“這……幫主,咱可是老實人,可是你昨天說的要夜禦十八女,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問。”

男子還要狡辯兩句,卻聽見身後傳來聲音。

“曹天智,長出息了。”

男子愣在原地。

夜喻靠在椅子上,將背包放在一旁,身子向前微微傾斜:“我的行蹤就是你小子出賣的?”

電話那邊聽到夜喻的聲音,顫抖的喊出了聲。

“老……”

曹天智忽然掛斷了電話。

曹天智將手機揣到口袋裡,尷尬的撓了撓頭,最後走到夜喻麵前時隻得低頭認錯道:“那啥,彆打臉。”

曹天智坐在夜喻的對麵,眼眶有些紅紅的:“老大你也知道……”

“停停停,彆給我整這一套。”夜喻擺擺手,“我沒地方睡了,你家有沒有地方給我睡一晚。”

“有有有。”曹天智狗腿的把夜喻帶到自己房前,“老大,我這房可是上好的席夢思,那軟的和女人的……咳咳。”曹天智拉開房門,兩人呆在原地。

曹天智略顯尷尬。

夜喻嘖嘖兩聲。

兩人呆了近一分鐘,夜喻一手攀上曹天智肩膀,低聲說到:“曹哥?這就是你在楓寧這麼多年的成果?”

曹天智哭笑不得:“不是,老大你聽我解釋。”

夜喻瞥了一眼床上的景象,“你還很會享受啊。”說罷,夜喻一腳把曹天智踹到床上女人的身上,關上門,拎起包,隨便找了個房間躺了進去。

沉沉睡去的前一刻,夜喻的眼前隻有三個女人的影子,她們都離自己好近,卻又顯得好遠,好遠。

……

東南亞,一座二棟小樓裡,大廳中,幾人麵麵相覷。

“軍師,狼君到底怎麼回事,你總得給個解釋。”

一位長著絡腮胡的漢子悶悶道:“難道說狼君走了這麼大的事情,都要瞞著我們嗎?”

“我說也是,狼君要是真不想乾了,一走了之就是,何必說也不說一聲”

另一位戴眼鏡的少年冷笑道:“一個女人,那種破事,已經人儘皆知了,他夜喻自己心裡難道不清楚嗎。”

“楷!”

一位藍衣女子怒斥道:“狼君做事什麼時候需要給你彙報了,管好自己,少說廢話。”

少年嘖嘖兩聲:“都說柳江在我們狼群中是狼君的紅顏知己,如今一看,怕不是床都爬上去了。”

刹那間,寒風起,一柄淡藍色刀鋒落在少年的脖子上,柳江冷笑一聲:“繼續說。”

“彆吵架,彆吵架。”

另一位紅發男子站出來當和事佬,卻被兩人無視。

“軍師呢,都這樣了,不打算出來說兩句嗎。”

一位抱著遊戲機玩了許久的孩子忽然抬起頭,歎了口氣:“真是讓人頭大。”

二樓樓梯上,一個身影手拿著一本書卷,眺望窗外,他不打算參與樓下的爭端,更何況,這確實是夜喻選錯了,而且是大錯特錯。

獨自一人奔赴華夏複仇,還是要殺死楓寧城的守護者,這種事,想都不敢想。

他去了,白虎玄武也追隨而去,現在唐家兄妹也不在,整個狼群亂成一團。

那天渾身是血的夜喻就坐在樓梯上,底下的眾人仰望他的身影,夜喻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殺死守護者,把京都的幕後,一口氣端了

吃力不討好用來形容真是一點不錯,為了情報,狼群投入了多少精力,如此血本無歸的買賣,全靠夜喻一個人獨斷,隻是沒有一個人對此有異議。

但現在,矛盾就爆發出來了。

忽然,男人轉過頭,底下的爭論已經停止,因為一個人的身影,就站在一樓中央。

“君!”“狼君!”“君上!”“夜喻!”“喻!”

五個人各執稱呼道,少年揉了揉眼睛,怎麼可能,夜喻怎麼會回來,他不是應該……

“我在想沒有我,狼群就會這樣吧,確實,就變成這樣了。”

夜喻微笑道:“老陳問過我一個問題,知道結局的事情還要不要做,我沒想通。後來我把問題拋給了曹天智,這個沒腦子的就說為什麼不做,你不能光泡那些肯定成功的女人,有些比較犟的,泡起來才帶勁。”

眾人皆是一笑

夜喻坐在樓梯上居高臨下道:“我不太會講道理,就請各位,陪我一起看看京都的風雪吧,據說華夏京都的雪,下的大極了。”

“君上,這裡交給我們,你放心。”

一位紅發男子笑咧開嘴:“我老陳彆的不敢說,雖然我打不過彆人,但是給君上當塊墊腳石,還是綽綽有餘的。”

夜喻笑著搖了搖頭:“謝了,沒什麼墊不墊腳的,你們能夠陪我走過這條路,我就已經很感激了。”

五個人都點了點頭。

“好了,時間也不早了,出來一趟也挺不容易的,如果不是軍師布下陣法,我也沒辦法分神來一趟。”夜喻笑道,揮手就要告彆五人。

“夜喻。”

二樓的男人終於現身,高高在上看著夜喻,對視許久,男人隻得說出一句:“保重。”

夜喻笑著點頭:“一定。”

說罷,夜喻一念回竅,再也不見。

樓下的五人麵麵相覷,樓上的男人晃動著書卷,笑道:“怎麼樣,還吵嗎?”

……

深夜,夜喻打了個噴嚏,翻了個身嘟囔了句狗日的齊晟便又沉沉睡去。

早晨六點,楓寧市的街頭,一位老者已經擺出了算命的攤位。

街頭還是車水馬龍,老人抽出下下簽,藏於袖中。

人嘛,總是喜歡聽好聽的,隻要能得到利益,改點命又算什麼。

老者笑眯起眼,這招真的是絕了。

至於從小公園走出的那個人,老者撚著胡須,怎麼看都不像個的小夥子。

暮氣沉沉的。

世道哪有一帆風順的,人生起伏,生死離彆,都不過是自己選的。

隻不過看那小子從東邊一路趕往東南,看來是個修行者了。

隻不過不知道是什麼修,師承又是哪裡。

攤子前有人駐足,老者回過神來開始搖頭晃腦的言語。

“我這簽啊,可靈著了,可測姻緣、榮華富貴、前世今生還是未來伴侶,那都是一測一個準啊,怎麼樣,姐,來整一個?”

攤子前的婦人聞言垮下臉來:“我才五十多歲,你怎麼喊我姐,不測了不測了。”

說罷,婦人丟下簽筒,大步遠去。

老者哎呦一聲,一根根把簽都撿了回來,對著婦人遠去的背影啐了一聲:“老娘們也不看自己啥樣子,叫你姐是說你能活的比我現在久,怎麼現在人都聽不懂人話呢。”

早晨的風一吹,老人隻覺有些冷,雙手縮在袖子裡,坐在位子上搖頭晃腦,大聲喊到。

“千簽萬線,躲不了的姻緣,窺心探世,數不儘的人間險惡,莫問因果何在,且問可敢接因承果。”

夢中的夜喻,隻是夢見了當年當做兩餐吃的饅頭,夢見了可以暖身的枯葉,還有溫暖的座椅。

夜喻不自覺的裹了被子,咬住牙根,低聲抽泣。

“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