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主動關閉了視野,厄洛斯閃避時慢了一拍,末端的羽毛染上焦黑。
愛神大怒。
比蘇奈所凝聚出的小水流壯大數十倍的水球,高高懸掛於天際,伴隨“轟”的一聲巨響,瞬間以千鈞之勢重重砸在斯庫拉頭上,六頭身的怪物立即被壓回水裡,趴在水底半天都沒能再爬出來。
……好猛啊,愛神殿下。
蘇奈看呆了。
他旋即回過了神——麵對愛神殿下充斥著明顯懷疑的目光。
他“嚶”的一聲撲進厄洛斯的鎖骨,很快的。因為太快,鼻子還不小心撞了上去,這下假哭變真哭: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剛才這個叫斯庫拉的怪獸不知道怎麼回事,突然朝我們噴火!嚇死我了嗚嗚嗚。”
見他哭得如此情真意切,厄洛斯眼中的懷疑淡去幾分。蘇奈捂著臉,從指縫中偷看那幾根被燒焦的羽毛……好黑。
幸虧沒被他看見!!!
……
——
“感謝您救了我們。”
之後厄洛斯帶他降落到船上,收起了散發著焦香的翅膀。
他的臉和羽毛一樣黑,卻不得不在麵對船長的道謝時擠出一抹禮貌的微笑:“……不用客氣。”
船長小心翼翼地打量他:“請問您是?”
收起雙翼的厄洛斯,也主動抹去了愛神聞名於世的標識——此刻的他看起來隻是一個平平無奇的美少年,除了臉色實在有些臭。
“我叫羅斯。”厄洛斯十分完美的微笑道,接著介紹蘇奈:“這是我的弟弟索斯。”
蘇奈怔怔的沒有反應過來。
船長:“哦哦,羅斯,索斯,你們好!兩位是神靈嗎?居然能趕跑斯庫拉!”
“我們隻是精靈而已,恰好習得一些水的神術。”厄洛斯說謊時連眼睛都不帶眨。
“感謝二位!如果二位有什麼要求的話儘管提,畢竟是您救了我們。”
黑發金瞳的神明等的就是這一刻,不客氣道:“請送我們去俄刻阿諾斯。”
“俄、俄刻阿諾斯?”船長為難道,“太遠了,我們的船是要去墨西福涅……”
厄洛斯冷下了臉。
“……好吧,就送你們去俄刻阿諾斯。”
神明重新掛上了代表滿意的笑容。
船長鬆了口氣:“那麼,我們會提供在這期間的吃食,請不要客氣。”
船長去安排食物和住所後,蘇奈再也忍受不住好奇心,揪住神的衣角:“厄……羅斯,我們不繼續飛麼?”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焦香。
……蘇奈默默鬆開手,不敢再問了。
厄洛斯遞過來一個“算你識相”的眼神。
……
自斷空路後,蘇奈重歸水路,自我感覺適應良好。
和他相反的,是某位神明殿下——
“厄……羅斯,你感覺怎麼樣?”
蘇奈捧著裝水的杯子,趴在床鋪前擔憂詢問。
可能因為從來沒有走過水路的關係,一直以來都是靠飛的愛神殿下,出現了地麵生物才會有的某種——
暈船反應。《穿成神話裡的絕美炮灰[希臘神話]》,牢記網址:m.1.“……彆跟我說話。”厄洛斯手指緊扣嘴唇,額頭上頂著一塊毛巾,虛弱道。
反應還挺嚴重的。
“明天晚上就能到俄刻阿諾斯了,再堅持一下!”蘇奈為他打氣,“加油!你可以的,你可是神啊!”
厄洛斯幽幽看了他一眼。
蘇奈眼神充滿鼓勵。
厄洛斯絕望地合上了眼簾。
“……那個。”從艙室外探進一張女孩兒的臉,她叫尼羅,是船長的女兒。
尼羅有些緊張地問:“羅斯哥哥情況怎麼樣?”
蘇奈點點頭,表示不用擔心:“還活著。”
“我還從來沒見過這麼嚴重的暈船反應。”尼羅上前幾步,輕手輕腳地把懷裡的東西放在病患床前。
那是一雙漂亮的涼鞋。
看來這位細心的女孩也發現了某位殿下不擅長穿鞋,特地送過來一雙鞋。
“這是?”蘇奈看著鞋,發絲從他肩上滑下來,他正迷惑地歪著頭。
尼羅看起來有點害羞,隻解釋了一句“送給羅斯哥哥”後就快速跑了出去。
蘇奈撿起鞋,不住地往被子末端比劃。
“……你要是敢往我腳上套。”耳邊響起愛神陰測測的聲音,“你就等著住進斯庫拉嘴裡。”
蘇奈從善如流放下鞋:“這鞋瞧著真漂亮呀。”
見愛神沒反應,蘇奈嘟嘟囔囔:“穿鞋有什麼不好?”
對方冷冷道:“我不需要。”
這也的確——
蘇奈悄悄瞥了一眼愛神白皙的腳掌,就算主人沒有給它任何保護,那部分的皮膚也沒有任何傷痕,更彆提一點灰塵。
這就是神……
“但、但是。”為了不辜負小姑娘的好意,蘇奈還是想在給神穿鞋這件事上添點力:“你現在是羅斯,神明厄洛斯是不用穿鞋的,但是精靈羅斯需要。”
對方本就不太清楚的腦子,似乎被蘇奈的邏輯完全繞暈了:“……什麼?”
“你既然假扮成羅斯混上船,想必除了翅膀被燒……想必除了這個以外,也有其他不能被發現身份的原因吧?”
愛神愣了愣,旋即竟然乖乖點了點頭。
“那好,那你以後記得把鞋穿上——精靈都是要穿鞋的,你看我!”
蘇奈大大咧咧抬起腳,亮出他的藍色編織涼鞋,用力拍了拍。
愛神殿下嫌棄地扭過頭。
“記住了嗷!”
蘇奈又強調了一遍。
“我去吃飯。”
他洗完手走上甲板,一名金發青年正好把一整籃麵包放在地上,看見蘇奈,露出八顆牙齒朝他打招呼:“索斯!你哥哥好點了嗎?”
蘇奈接過他遞過來的麵包:“嗯嗯,還活著呢。”
格雷斯放心地繼續分發麵包。
肌肉將格雷斯的短袍撐得鼓鼓囊囊——他叫格雷斯,是尼羅的哥哥,也是船上力氣最大的人。
“羅斯他還是吃不下麵包嗎?”
見蘇奈一個人吃了兩塊麵包,格雷斯好奇地問。
蘇奈喝了口水說:“是啊,他說看見麵包就想吐,叫我拿走。”
“可憐的羅斯。”格雷斯做出祈禱的手勢,“希望神能保佑他快點好起來。”
……他自己就是個神呢。
日近黃昏,吃完晚飯後,格雷斯悠閒地倚靠在船舷上,對身邊連發絲都包裹在黑袍中的人說:“海上的日落可真美呀,你說是吧?索斯。”
蘇奈眯起眼睛,望向遠方:“嗯,你說得對。”
太陽即將沉入海平線的前一刻,蘇奈忽然指著日落的方向問:“那是什麼?”
格雷斯隨便看了眼:“太陽啊,刺得我都快睜不開眼了。”
“不是,你看太陽下麵那是什麼?”
“那是……鳥?”
一隻體態優美的鳥,圍繞太陽的餘暉優雅盤旋。
單從體型來說,似乎太大了點?
蘇奈臉色一變:“難道是那種長著人頭的鳥?”
意識到有這個可能後,蘇奈“嗖”的一下躲到了格雷斯後麵。
格雷斯:“彆、彆怕!你看我,我就一點、一點也不害怕!”
“嗯!格雷斯我相信你——你這是要去哪兒呀?”
“哇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父親!”格雷斯朝船長的方向飛奔而去。
蘇奈:“……”
說好的一點也不怕呢?
“大家彆慌!”經驗老道的船長,已經發現了前方盤旋的鳥型怪物,他看起來早有準備,鎮靜自若道:“這是海妖塞壬,快!用蠟塞住耳朵!”
什麼?!!
久仰塞壬大名,蘇奈瞳孔劇烈收縮——
海妖中的塞壬,慣常以動人的歌喉吸引過路的船隻,船上的人因為迷醉於塞壬的歌聲,無心駕駛導致船觸礁沉沒,船員也淪為塞壬的食物。
蘇奈幾乎是搶過蠟丸,把耳朵堵得嚴嚴實實。
他多搶了兩個,飛奔回船艙,撲到厄洛斯的病床前:“大事不好了!前方有海妖塞壬出沒!快!拿這個把耳朵堵上!”
厄洛斯撩起眼皮,虛弱地揮開他的手:“……塞壬?”
蘇奈用力點頭:“嗯嗯嗯!很恐怖的!快堵上……嗷嗚。”
蘇奈揉著手上被拍疼的部位,委屈地看著厄洛斯。
“我會怕那種東西?就讓它來好了。”厄洛斯閉上了眼睛。
蘇奈想起他的身份,也不再勉強,挨著床鋪規規矩矩抱膝蓋蹲好。
伴隨洋流,輪船距離塞壬越來越近。
蘇奈躲在船艙中,因此並沒有看見塞壬具體的模樣。
在傳說中,塞壬的上半身擁有女人的身軀,容顏嬌美;下半身屬於鳥的獸軀。
和大部分凶怖醜惡的海妖不同,塞壬以美麗聞名於水手之間。
到底有多美?蘇奈挺好奇,老老實實往船艙深處縮了縮,用手籠住耳朵——
比起好奇,他更惜命。
因為上了雙重保險,賽壬的歌聲蘇奈是一點都沒聽見。他轉頭去看厄洛斯,見愛神殿下的呼吸均勻綿長——居然在塞壬的歌聲下睡著了?!!
神在正常情況下是不用睡覺的——暈船的神除外。
蘇奈泛起慈父之心,邊感歎塞壬的歌聲還具有搖籃曲效果、邊幫愛神殿下掖了掖被角。
他從船艙鑽出去時,眾人已經聚集到了甲板上。
船早已駛離了塞壬沉沒的那片海域。
天徹底黑了下來。
“索斯!”格雷斯笑著用蠟丸丟他,“你小子躲得可夠遠啊!”
蘇奈還沒完全走出船艙,小心翼翼地露出一雙眼睛:“沒、沒事了嗎?”
“早就沒事了!你瞧,塞壬的影子都看不著啦!”
蘇奈被格雷斯拎上了甲板——果然如他所說,一望無際的海麵上,早已失去了塞壬的蹤跡。
他鬆了口氣。
夜晚,眾人為慶祝成功渡過塞壬海礁,舉辦起了篝火晚宴。
老船長慷慨地推出了剩餘的葡萄酒桶,讓船員們暢飲。
火焰的陰影跳躍在眾人歡呼雀躍的臉上,想到明天就能到俄刻阿諾斯,眾人又是一陣狂歡。
蘇奈捧著裝葡萄酒的杯子,望著麵前深紅色的酒液,忍不住抿了一口。
類似於花香的芬芳,令他連續乾完了一杯。
“好喝!格雷斯!滿上!”
格雷斯幫他把酒杯滿上,蘇奈直接一口乾。
當他乾到第四杯時,格雷斯就說什麼也不肯給他倒酒了。
“乾什麼呢?!”蘇奈試圖伸手去搶。
“喂,你喝醉了,不能再喝了。”
“瞎說!我才沒、嗝,沒醉!”
格雷斯推開他的臉:“走開,你這醉鬼。”
看到這一幕的旁人都在笑:“瞧瞧,索斯喝醉了!”
“哈哈哈哈,小孩子酒量就是不行。”
“快把這醉鬼拖下去吧,小心他掉進海裡!”
格雷斯把蘇奈往船艙裡拖,蘇奈走路都是飄的。
格雷斯低頭一看,頓時哭笑不得:“你乾嘛用腳尖走路啊?”
“嗝?”
好不容易把這家夥拖回他平常睡覺的地方,格雷斯累得氣喘籲籲。
他坐在床上喘了一會兒氣,正準備回去繼續喝酒,床上的人在這時翻過身。
黑袍的兜帽掉了下來。
……奇怪?
格雷斯注視著蘇奈的側臉,奇怪地低喃:“這家夥平常……有這麼好看嗎?”
醉酒使得精靈眼睛兩側的肌膚如晚霞般豔麗,白皙的膚色仿佛受到酒神狄俄尼索斯的祝福,籠罩著一層淡粉色的紅暈。
索斯……長得好漂亮!
格雷斯甩了甩腦袋,正想靠近點看清楚,從甲板上傳來驚呼:“人魚!神啊!這一定就是傳說中的人魚!”
人……魚?
傳說人魚都長得極其美豔。在美人魚和蘇奈中,格雷斯果斷選擇了前者。
他嚎了一嗓子“人魚在哪兒呢讓我看看”後果斷拋下蘇奈,腳打屁股蹬上了甲板。
甲板上,竟然真的躺著一條人魚!
“是勞倫斯捕上來的。”旁邊站著一名男人——他就是勞倫斯,正值壯年,是船上除了格雷斯外力氣第二大的人。
“厲害啊勞倫斯!”
“你是怎麼辦到的?”
勞倫斯摸了摸頭發,有些自得地解釋道:“我看見水裡有影子在晃,像是有東西在跟著我們。我直接就下網把它撈上來了,沒想到竟是條人魚!”人魚安安靜靜地躺在漁網裡,不掙紮,也不說話,美麗的麵容上沒有丁點表情。
它的下半身是條貨真價實的魚尾,上半身則是女人的身軀,曲線柔美,被海藻一樣濕漉漉的頭發擋住。
船長走了過來:“這一定是神賜予我們的禮物!”
“感謝宙斯!”
“感謝赫拉!”
“讚美海神!!”
……
眾人高呼著,在船長的命令下,把美麗的人魚綁在船頭,打算作為戰利品帶回家鄉。
誰也沒有注意到:麵對船上眾多鮮活的人類肉軀,人魚的唇角,浮起一絲貪婪的微笑。
……
很久以前,蘇奈在看《奧林匹斯星傳》時,對塞壬的這一集記憶尤深。
尤其是裡麵塞壬唱的那首歌,他到現在都還記得那旋律……
蘇奈睜開眼睛。
他又聽到了童年回憶中的歌聲。
幽深的船艙中,耳邊回蕩著空靈神秘的吟唱。蘇奈不自覺的被吸引,搖搖晃晃站起身,朝著歌聲的來源走去。
他爬上了甲板,來到船頭,與人魚麵對麵。
蘇奈怔怔地盯著人魚的臉:原來,海中真的有人魚,而人魚是長這個樣子……真美啊。
美人魚被綁在船杆上,雙唇翕合,吐露出動聽的歌聲,蘇奈在歌聲的吸引下越靠越近。
美人魚忍不住笑了:獵物終於自己送到了它嘴邊。
它的嘴唇越分越大,美麗的麵容被從中間分割,露出兩排細密尖利的牙齒。
再近點……再靠近點!
倏然,一片羽毛落了下來,從獵物的頭頂。
美人魚的鼻尖被羽毛輕輕掃過,然而它卻感覺被人重重打了一拳!
它再也唱不下去了——兩行蜿蜒的鼻血,從它的鼻孔中滑落。
“……咦?”獵物也醒了過來,“我怎麼、嗝!我怎麼會在這兒呀?”
還是個喝醉的獵物!
酒心獵物散發出饞人的肉香,海妖三姐妹中最小的人魚塞壬,忍不住猛吸口水!
在傳說中,海妖塞壬是人首鳥身——那其實是誤傳,隻有它的大姐帕耳塞洛珀才擁有鳥的翅膀,喜歡在落日餘暉下逐風盤旋。
人們經常把它認作塞壬,但那其實是錯誤的,真正的塞壬是人首魚身。
關於塞壬的傳說過於泛濫,以至於是個人都知道怎麼對付它——人魚塞壬快要餓死了。
為了能吃上口飯,它不得不忍辱負重,裝成普通人魚被捕上船,再利用歌聲吸引船員過來送餐。
可是——可是這個酒心獵物是怎麼回事?
為什麼,他的身上會有神的力量啊??!
不對勁。
這個酒心獵物不對勁!
人魚塞壬掙斷繩子,轉身就想跑。
在它紮進大海的前一刻——
人魚塞壬扭過頭:它的魚尾被人捉住了。
“格、嗝!格雷斯?”酒心獵物熟稔地朝突然出現的男人打招呼,“你、你也出來,曬、曬月亮啊?”
格雷斯也是喝得爛醉:“曬什麼,嗝,什麼月亮?我出來曬魚!”
酒心獵物:“曬……嗝!魚?”
“對!曬乾了做成鹹魚!”
格雷斯的目光轉向她,瞬間一亮:“好大一條魚!就是還不夠乾,不夠扁……”
在格雷斯的家鄉,做鹹魚,需要把一條鮮魚反複拍打,榨出多餘的水分。
於是——
為了更方便做成鹹魚,格雷斯舉起魚尾,人魚塞壬還沒反應過來,整條魚就被提了起來!
“啪!”
她被對方拎著尾巴狠狠甩在了甲板上!
塞壬除了唱歌,一般都是不說話的,此時人魚塞壬卻破口大罵:“你!”
“啪!”
“他!”
“啪!”
“媽!”
“啪!”
“神經病啊——”
“啪!”
等罵出完整的一句話,人魚塞壬已經奄奄一息。
蘇奈:“等等,我好像聽見它在說話?”
格雷斯露齒一笑,自信:“魚怎麼會說話呢?嗝,你肯定是醉了!”
蘇奈一拍腦門:“怪不得我頭這麼暈!嗝,原來是喝醉了。”
“哈哈哈,我就說吧?嗝!”
“那我就先回去了……”
格雷斯目送蘇奈離開,發了好一會兒呆,等他再渾渾噩噩地一低頭——
“咦?我剛曬好的鹹魚呢?”
“撲通”一聲入海的聲音後。
甲板上哪裡還有人魚……鹹魚塞壬的影子?
目睹了一切的厄洛斯:“……”
他在羽毛打人時就已經醒來,跟過來後看見了這喪心病狂的一幕。
他篤信:酒心獵物一定給鹹魚塞壬留下了深深的陰影,一段時間內都再也不敢出來捕獵。
厄洛斯隻能發出感歎:
不愧是你,水澤精靈。
還是那麼恐怖如斯。
……
——
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