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員們紛紛驚呼:“人魚呢?人魚不見了!”
“可惡,是逃走了嗎?”
有人問格雷斯:“格雷斯,你看見人魚了嗎?”
格雷斯:“啊?沒看見。”
昨晚的事情,酒醒後格雷斯已經什麼也不記得了。
蘇奈忘得比他還要乾淨——他此刻正在經曆宿醉後的磨難,頭疼得起不來。
厄洛斯遞給他一塊麵包。
蘇奈接過麵包:“嗚嗚嗚嗚我再也不想喝酒了!”
“誰讓你喝這麼多?葡萄酒可是受過酒神祝福的烈酒。”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等頭終於沒那麼疼後,蘇奈猛然意識到:“厄洛斯!你好了?”
少年神祇神清氣爽道:“嗯,看來睡覺對治療暈船效果不錯。”
“太好了!”
蘇奈站起身為他慶賀,腦袋眩暈,腳下一個不穩——
視野再恢複時,他的雙肩被厄洛斯握住,厄洛斯提著他的肩令他站穩。
“謝謝……”蘇奈下意識道謝,目光不自覺落到他的腳上。
“……厄洛斯!”他驚喜,“你終於肯穿鞋啦?”少年腳下出現了少女贈送的金色涼鞋。
“嗯……感覺有點奇怪。”
“你第一次穿鞋嘛!正常正常~過兩天就適應了。”
蘇奈還想再說什麼,船艙外響起眾人恐懼的呼喊——
“不好!是斯庫拉!”
“斯庫拉奪走了尼羅!”
“尼羅嗚嗚嗚……我可憐的女兒!”
“發生什麼事了?”蘇奈硬拖著厄洛斯來到甲板上。
厄洛斯:“……”
“是精靈大人們!”船員們如同看到了救星。
船長原本跪在甲板上痛哭,旁邊是一臉哀傷憤恨的格雷斯。
見蘇奈和厄洛斯出來,格雷斯眼中亮起希望:“羅斯、索斯!請幫幫我的妹妹尼羅吧!她被斯庫拉抓走了!”
“斯庫拉?”蘇奈愣了愣才反應過來斯庫拉就是哥斯拉,那頭怪獸:“它不是早就被厄洛……被羅斯揍趴了嗎?”
說到這個格雷斯就憤憤:“斯庫拉那個狡詐的怪物!一直偷偷跟在我們船後,趁我們不注意叼走了船上的六個人!”
六個人——尼羅也在其中。
其餘五個人的親屬好友趴在四周痛哭。
被斯庫拉抓走,意味著九死一生。
“怎麼辦啊?”蘇奈被哭聲感染,渾身難受起來。他抓住厄洛斯的手臂,輕輕搖晃:“多可憐啊,請您幫幫他們吧!”
厄洛斯:?
他無視了蘇奈的聲音和舉動,轉向跪在甲板上的老船長,居高臨下問:“還有多久到俄刻阿諾斯?”
“什、什麼?”老船長一時沒反應過來,本能地答道:“還有半天時間……原本晚上就能到,但是我要回去救我可憐的女兒。”
“父親!”格雷斯不可思議地看著他。
老船長拍拍格雷斯的手,眼裡帶著為人父母的決心。
“……好!父親,我跟你一起去!一定要把尼羅和船員救回來!”
“我也……”
“還有我們!”
“一起去把他們救回來!”
一個冰冷無情的聲音打斷了船上熱血的氛圍:“不許去!”
厄洛斯下令:“繼續朝俄刻阿諾斯前進。”
“這……”
“不行啊,怎麼能拋下尼羅小姐不管呢?”
老船長試圖和神講道理:“我是答應了送你們去俄刻阿諾斯,但是現在我的女兒和我的船員有危險,我必須要去救他們。非常抱歉……”
“哦?你的意思是,你欺騙了我?”厄洛斯的聲音忽而變得輕柔和緩起來。
他甚至綻放出一個笑意,眼底毫無溫度。
在希臘神話世界承認欺神?這是足以被打下塔爾塔羅斯深淵的重罪!
儘管有違諾言,但老船長也隻能承認:“是,對不起,我欺……”
“哇啊啊啊啊啊沒有欺騙不存在欺騙大家有話好好說嘛!”
蘇奈突然跳了出來,手舞足蹈地攔在中間。
“抱歉,給我點時間……”他把厄洛斯推進船艙,直到一段距離後再也推不動。
厄洛斯雙手環胸,顯然是在等待著他的解釋。
“你、你聽我給你捋一捋!”蘇奈指著外麵,“船長並沒有想欺騙你!他一開始確實是想送我們去俄刻阿諾斯的!”
厄洛斯:“繼續。”
“誒呀都是因為出了意外嘛!都是因為斯庫拉帶走了尼羅!尼羅你還記得嗎?你腳上的鞋子就是她送的!”
“所以?”
“所以我們應該去把尼羅以及其他被叼走的船員帶回來!這樣旅途就又可以繼續了~”
“哦。”
這幅完全不為所動的樣子……
蘇奈想:這家夥有時熱心得過分、有時又十分冷漠無情,難道是有點精神分裂在身上?
無論如何,這家夥還有個特性,那就是……
“厄洛斯殿下!”他乾脆道,“您還記得斯庫拉是怎麼對您、對我、對我們——進行偷襲的嗎?”
“它攻擊了您的雙翼!間接害得您暈船!您還記得暈船時的感受嗎?”
厄洛斯瞬間臉色扭曲,估計一輩子也忘不了那感受。
——這家夥最大的特點就是小肚雞腸。
蘇奈試探性地說:“您就不想,給它一點教訓嗎?比如把它的午飯搶走,餓死它!”
愛記仇的神明,狠狠點了點頭!
好——唔!
蘇奈心裡的“好耶”還沒歡呼出來,厄洛斯已經捏住了他一邊的臉,依舊是用那種輕柔的語氣:“你不提我差點忘了——斯庫拉當時為何會朝我噴火?你知道原因嗎,水澤精靈。”
“不知……道唔。”
“真的不知道?”
“真的唔唔!”
厄洛斯鬆開手,正當蘇奈以為他相信了自己的時候,另一邊臉又被掐住。
蘇奈:!!!
“我可以相信你,也可以答應你去救那六個人類。但你要向冥河女神起誓……”
在這個世界,向冥河女神發過誓後就不能違背誓言,否則會遭到很恐怖的懲罰。
厄洛斯:“為我做一件事。”
被掐住臉的蘇奈:“……哈?什麼係(事)?”
“任何事。”
這幅遮遮掩掩的樣子,果然還是因為那件事吧……
沒想到神明也會害羞呢,還是專門掌管那些事的神……
蘇奈老臉一紅,腹誹:說好的給他時間考慮呢。
“好啦好啦,我答應你就是了,不就是向冥河女神起誓嘛。”
蘇奈伸出三根手指,豎直並攏後開口:“我對冥河女神發誓……”
“帶上你的大名以及冥河女神的全名,還有去掉你那奇怪的手勢。”厄洛斯糾正。
“……哦。”
“我納西索斯,向冥河女神……”
“冥河女神叫什麼名字呀?”蘇奈不恥下問。
厄洛斯:“……”
“你不知道冥河女神的.名字??”這反應簡直和厄科當初如出一轍。
蘇奈對手指:“媽媽沒教。”
噢對了,眼前的水澤精靈離群所居,不知道也實屬正常……嗯,實屬正常。
厄洛斯自我說服後告訴了他。
“我,納西索斯,向冥河女神斯堤克斯發誓,願意為愛神厄洛斯做任何一件事,如有違背,就讓我……”
“可以了。”厄洛斯表示。
“咦?這就可以了呀。”原來在古希臘發誓不用放上後麵的狠話啊。
“水澤精靈,記住你今天許下的誓言,若是違背,你會受到因果的懲罰。”
“因果的懲罰?”
厄洛斯伸出一根食指,戳了戳蘇奈的心臟:“是你這裡最恐懼的東西。”
蘇奈忽然沒來由的心臟發寒。
他用自己的手心圈住愛神的手指:“厄洛斯,為什麼你的手總是這麼冷呀?”
他的手就總是熱乎乎的。
厄洛斯抽回手,淡淡地吩咐蘇奈:“等著。”
身影一晃就消失不見。
蘇奈猜他肯定是救人去了,估計還要好一會兒才會回來。他低下頭,打理鑽出黑袍的發絲。
他再一抬頭,發現厄洛斯已經回來了!
“厄——”蘇奈指著他,嘴巴張成一個雞蛋。
“你不是去……”
“父親!哥哥!”
“尼羅!我的女兒!”
“你終於回來了!”
“被抓走的船員全都回來了!”
……
蘇奈的嘴巴都能放下一個鵝蛋了。
這——麼——快??!
厄洛斯才去了不到十秒吧?!!
“你、你既然能飛那麼快,那為什麼帶著我的時候飛得這麼慢?!”
厄洛斯一挑眉:“原來你不是想要活著去冥界啊。”
“什麼意思?”
“你搞清楚,我要是拿出全速飛行,你現在已經到冥府去和厄科作伴了。”
蘇奈:“我承認,剛才對你的聲音是大了點。”
厄洛斯撇了撇嘴。
……
為了報答他們的恩情,老船長下令全速航行,在傍晚抵達了永夜之地——俄刻阿諾斯。
俄刻阿諾斯,這塊以提坦舊神命名的大地,又名海洋與河流的儘頭,穿過它,就能到達死者憩息的冥界。
與船長、尼羅、格雷斯一一告彆後,蘇奈順梯子爬下船。
一踏上岸,厄洛斯就拿出另一件黑袍往身上一披,跟做賊似的領著蘇奈往前踽行。
他行事低調,也不帶蘇奈飛了,兩人因此行進速度很慢。大約走了五個小時,兩人在一片紅色低矮灌木叢中停駐。
蘇奈坐在一塊石頭上,不時地錘著酸脹的雙腿。
神明仿佛不知疲憊為何物,炫耀似的踏著新涼鞋在蘇奈眼前走來走去——
“我說,雖然你的涼鞋很好看,但你能不能彆走了?”蘇奈眼睛都被他繞暈了。
厄洛斯雙手叉腰:“才走了這麼一會兒就要休息,水澤精靈,你……”
蘇奈不想聽他數落,忽然化身土撥鼠:“啊——人家肚子餓了嘛!肚子餓了要吃東西休息有錯嗎?啊——”
厄洛斯被土撥鼠尖叫給整懵了。
蘇奈打開隨身的包裹,取出一根可以當做武器使用的棍狀麵包,表情猙獰地撕咬了一口。
……他的牙!!
“你……在啃石頭?”厄洛斯殿下給予麵包評價。
蘇奈眼淚汪汪。
他看上去不像是在吃麵包,而是麵包在吃他。
“你不是帶弓箭了嗎。”厄洛斯記得他那個包裹裡什麼都有,“彆啃石頭了,去打獵吧。”
……他以為他不想嗎!
蘇奈抹了一把淚:是他不想嗎?是他根本打不到!
厄洛斯看他快要哭出來的表情:“你……莫非不會打獵?”
蘇奈點了點頭。
“你不會打獵你背把弓和箭?”厄洛斯深呼吸。
“嗚嗚嗚嗚嗚。”
正當蘇奈準備繼續含淚啃麵包時,厄洛斯彎腰拾起散落的弓箭,搭弓上弦一氣嗬成。
這裡要強調一下:厄洛斯是愛神。
愛神的傳統藝能,就是向生靈們射出愛情之箭,而神聖的愛情不能出現任何偏差。
一年要射出幾百萬支箭的厄洛斯,他的箭術,在整個奧林匹斯,那是無出其右。
“嗖——”
極遠的地方,一隻野生的灰兔被射穿了耳朵。
厄洛斯示意:“你的晚飯,去撿回來。”
蘇奈極目遠眺:“在哪兒呢?我怎麼沒看到?”
厄洛斯給他指了一個方向,蘇奈順著找過去,走了很久很久才看到那隻兔子,被射穿了耳朵釘在地上無法逃跑。
望著在遠方成為一個點的射手,蘇奈陷入了沉思。
“師——父!!!”
他轉頭就衝了回去。
“兔子呢?”厄洛斯沒在回來的蘇奈手上看見兔子。
蘇奈吐了吐舌頭:“忘了。”
“……”
“而且我又不知道怎麼把活兔子做成烤兔子……彆管兔子了!教我射箭吧師父!”
厄洛斯往後退了半步:“誰是你師傅?”
你退半步的動作是認真的嗎?
蘇奈朝他撲了上去,打算來一招【強人鎖男】:“師——父——”
厄洛斯使用了【閃避】!【強人所男】失敗!!
蘇奈不甘心,繼續用出【男上加男】!
厄洛斯被【男上加男】擊中!掉落技能:【愛神的箭術】。
“師父,嘿嘿,師父,嘿嘿。”
蘇奈抱住愛神的胳膊,不停地用臉磨蹭。
師父的皮膚好滑好嫩!除了臂環上鏤空的花紋有點紮臉……
厄洛斯推開他的臉,受不了道:“我答應你!條件是不要叫我師父!還有放開我!”
“哦。”蘇奈乖乖把手背到身後,像小學生一樣立正。
厄洛斯平複了一會兒呼吸,重新拉開弓和箭。
“嗖”的一聲後——
天邊的一隻烏鴉被擊中了。
“學會了嗎?”厄洛斯轉頭就問。
蘇奈:???
“怎麼可能啊!殿下您隻是帥氣地朝天空拉弓然後帥氣地射中了一隻烏鴉而已吧?還有教學已經開始了嗎?”
厄洛斯點點頭。
蘇奈合掌:“你動作太快了,我都沒來得及看清,能不能放慢一點?”
又一隻烏鴉從天空隕落後——
“嗚嗚嗚太快了還是。”
第三隻烏鴉落地,蘇奈終於勉強點點頭。
厄洛斯把弓和箭扔給他,蘇奈模仿厄洛斯拉弓的姿勢,握住弓弦。
“不對。”厄洛斯看著他搭弓的姿勢皺眉,“你這樣握弓,箭是飛不遠的。”
蘇奈趕緊調整了一下:“這樣呢?”
“也不對。”
他又調整了下:“這樣?”
“不行。”
他繼續調整:“這樣這樣呢?這下總行了吧?”
厄洛斯深深歎息。
他來到蘇奈身側,握住他拉弓的手指。
神的氣息倏然靠近,蘇奈嚇了一跳,反射性地想偏頭——
“彆動。”對方讓他,“頭彆歪,往上抬。”
“哦哦。”蘇奈努力抬高下巴!
“……”厄洛斯狀似無語地按住他快抬到天上去的臉,往下扒了扒。
在厄洛斯的不斷乾涉下,蘇奈調整好自己的脖子,視線投向暗蒙蒙的天空。
位於大洋儘頭的極夜之地——俄刻阿諾斯受到居住在這片土地下的黑夜女神眷顧,白晝的炙熱與這片土地無關。
相對的,俄刻阿諾斯也失去了晝日的光明,黎明女神駕駛的馬車不會來這兒。
借助黯淡的星光,蘇奈僅能看見一個小黑點從墨藍色的天幕中劃過。
如果單憑他自己,這個小黑點絕對能不費吹灰之力的從他眼皮底下溜走。
可惜他現在不是一個人。
厄洛斯從背後環繞著他,他的雙臂結實有力,蘇奈在他細微的控製下不斷調整握弓的動作、搭箭的角度。
“就是現在。”厄洛斯的聲音拂過他的耳廓,落在他的耳膜上彈起美妙的漣漪:“放!”
蘇奈與他同一時間鬆手,箭羽從指尖滑脫。
“嗡——”
弓弦震顫,蘇奈產生了一種荒謬絕倫的錯覺,好似他才是他手中的弦。
伴隨第四隻烏鴉墜落,蘇奈的耳尖可疑地紅了。
他的臉頰同樣在發燙,毋庸置疑染上了鮮豔的色彩。
蘇奈祈禱昏黑的夜色能瞞過那位掌管愛欲的神明。
“學會了嗎?”厄洛斯看起來沒有任何察覺,放下弓問,一隻手的掌心還覆蓋著他握弓的那隻手。
“會、會了。”蘇奈幾乎把頭垂到了胸口。
愛神接近溫柔的氣息卻沒有因此放過他的耳朵:“真的?”
“真的!真的學會了!!”
蘇奈幾乎是逃出了這個與擁抱極其相似的姿勢,跌跌撞撞向前跑了幾步。
他喊了聲“我去撿回來”後,捂臉朝烏鴉墜落的方向一路狂奔。
肯定是因為跑得太快的關係……
心臟跳的好快。
蘇奈一口氣奔出老遠,感覺到疲憊後才漸漸停下來,扶著膝蓋喘了好一會兒氣。
他抬起頭:烏鴉……應該就是在這個方向上呀?
低矮的灌木叢吞噬了烏鴉的痕跡。天太黑了,蘇奈看不清楚,心情卻前所未有的雀躍。
蘇奈敲了敲腦瓜,才反應過來似的:“誰要吃烏鴉啊!”
他高興地嘟嘟囔囔。
情竇初開的精靈揚起腦袋、揣著手,帶著未知的期待四處胡亂轉悠。
……